復和理念下如何處理聽障學生校園欺凌事件

何平

近年來，校園欺凌事件經常現于各種媒體，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其實，校園欺凌不僅對被欺凌者是一種持續的傷害，于旁觀者和欺凌者本人而言，也嚴重影響其心理健康，甚至人格發展。可以說，校園欺凌事件沒有贏家。

我校是一所綜合型的特殊教育學校，有三類特殊需求學生：聾生、盲生、智障生，其中個別學生患有多重障礙，比如這次事件中的小郭。他屬聽力障礙，同時伴有腦癱，肢體瘦弱、性格內向，在班級中較游離。某天，小郭家人發現他偷拿了家里500元，在父母追問下，他坦誠是受同班同學小盧的逼迫。

這是一起較為嚴重的校園欺凌事件，同時較棘手。一方面，欺凌者小盧是班級體育委員，身材高大，性格外向，熱心助人，曾多次幫助小郭，小郭在生活和同伴情感上都較為依賴他。另一方面，小盧本性不壞，可能因為對欺凌事件的性質認識不清，加之缺乏家長監管，走錯了路，應當給他改過的機會，引導他走向正途。綜合考慮下，對這起欺凌事件，我決定采用復和理念進行處理。

“復和措施”（ restorative practices）是近年來西方犯罪學界流行的理念，它是對“以懲罰為主”的報應性矯正的一種抗衡。報應性矯正強調對侵害者施以賠償、強制履約、懲戒等剛性矯正，而復和理念更強調以受害者為中心，主要有三個方面功能：重視受害人權益的保護;整合侵害者的羞恥心;鼓勵人際關系的修和。

一、調查事實

1. 破解謊言，確認事實

事件發生后，小盧否認、回避，稱是小郭自己把錢交給他，請他代為保管。我指出這個說法的不合理之處：一是小盧動手打了小郭;二是小郭很害怕小盧。

我進一步表示平時非常欣賞小盧，但對于這件事情感到很失望。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可能犯錯，老師也犯過一些錯誤，真正的男人應該犯錯后勇于面對，敢于承擔，積極改正。小盧有所觸動，我繼續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以暴力要挾勒索錢財，這已經不只是同學間的玩笑、打鬧，造成嚴重后果者，須接受公安部門的調查和懲處，承擔一定刑事責任。至此，小盧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他開始坦白事實。

2. 挖掘原因，加強警示

我詢問小盧為何需要這一大筆錢，小盧表示是因為餓，每天媽媽只給他早餐錢，在下午4點放學時，大部分同學會繼續在學校操場聚集玩耍，同學們幾乎都有零花錢買零食飲料，而小盧沒有，很餓的同時，也感覺很丟臉。

我向小盧說明了他的行為給小郭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小郭甚至恐懼到不敢上學。小盧表示很后悔，想積極彌補。我們共同商定了處理辦法。最后，臨走時，我肯定了小盧敢于面對問題、承認錯誤的勇氣。

二、復和調解會議

在取得小盧的同意，且積極做好小郭的思想工作以后，我請小盧及其家人、小郭及其家人一起進行了一次面對面的復和調解會議，給予被欺凌者與欺凌者平等對話的機會。

在會議之初，我向家長闡述了事情的原委，安撫了小郭的家人的情緒后，我從小郭、小盧兩人心理健康成長的層面說明了這次會議的重要性，并再次強調：這是一起欺凌事件，不是同伴間的正常打鬧，嚴重時可能觸犯國家法律。

在大家的鼓勵下，小郭逐漸表達出他的真實感受，這段時間，他一直失眠、無心學習、恐懼上學、覺得自己很孤單、沒有人喜歡和他做朋友，他不明白為什么小盧是他的朋友，卻要這么對待他。看著小郭因緊張和激動，身體顫抖，險些站立不住，小盧十分羞愧，立即上去攙扶，卻被小郭避開了。小盧愧疚地表示，小郭是他的朋友，他本應該保護小郭，卻一時糊涂做了錯事，他對不起小郭，希望小郭再給他一個機會，再次和他做朋友。小盧的父母也向小郭及其父母鄭重地道了歉。最后，小盧在父母資助下以做一個月家務為代價償還了500塊錢，小郭、小盧達成和解，重新并肩站在了一起。

三、家庭教育輔導

孩子的健康成長離不開家長的幫助與引導。復和調解會議后，我分別與雙方家長進行了訪談。通過談話了解到，小盧家的經濟條件較為緊張，父母都屬于低收入工作人群，工作很忙，對他的關心和了解不夠，小盧在學校表現優異，但父母很少給予關注和鼓勵，打擊了他的自豪感和上進心，無形中也減少了父母在他心中的分量。進入青春期的小盧，有點愛慕虛榮，對于品牌球鞋、新款手機、好吃的、好玩的都很有興趣，父母對此卻毫不知情。親子發生沖突時，常以母親的沉默和父親的暴躁結束，也許小盧受父親的影響，逐漸習得了父親處理事情的方式：暴力。而小郭家的經濟情況稍好，父母都有體面工作，因對小郭的殘障感覺愧疚，平日在物質方面對他較大方。小郭常感到自卑和孤獨，平時主要是由母親陪伴，父親則習慣性以工作忙回避了。可能正是對母親的過于依賴和生活中男性長輩缺位的影響，使他形成了軟弱易被欺負的性格。

針對訪談了解到的信息，我分別給予了雙方家長有關家庭教育的建議。關于小盧，如果他能輔助家長處理家庭事務，學業和體育競賽中的表現出色，建議其家長給予他一定的物質和精神方面的獎勵。同時，小盧年齡不小了，家長可以酌情每周給予少量的零花錢讓他學習金錢管理。而且家長應以尊重、平等和關懷為主，暴力無用，甚至會有相反效果。關于小郭，強調父親應多參與其成長過程，鼓勵他在生活中多嘗試、多表達;母親平時也應做好協調，鼓勵并幫助父親加入親子互動。

四、防欺凌主題班會

欺凌事件的危害在于，它不僅損害了欺凌事件的雙方，對于第三方群體——欺凌事件的旁觀者或知情者，仍然可能造成嚴重的心理陰影，或通過模仿而習得錯誤的欺凌他人行為。因此，我召開了防欺凌的主題教育班會。

第一部分，提高認識。播放防欺凌公益短片，讓學生對于校園欺凌有直觀的認識;講解校園欺凌的操作性定義，幫助學生清晰地界定校園欺凌。第二部分，疏通感受。請學生想象代入欺凌事件中的被欺凌者、旁觀者和欺凌者角色，談談自己的感受。第三部分，學習應對。和學生一起討論當遇到欺凌時，應該怎么做。班會的最后，我鄭重宣講了校園欺凌相關法律條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規定：“已滿十六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提高學生的法律意識，加強法律法規的警示作用。

目前，距事情發生和處理已有大半年，聾生群體中再無報告類似欺凌事件，小盧和小郭的關系已基本修復。當小郭在校行動不便時，小盧很照顧他。小郭漸漸變得開朗，學業成績有所提高，在班里有了更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