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虹橋鎮開始愛上海

何菲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都市情感作家，專為本刊撰寫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

前些年微博上有個主題活動：請用一條路名，證明你愛上海。于是開始了接龍。接到第57 個時，有人提到金匯路。那個人就是我， 金匯路開啟了我對閔行虹橋鎮乃至上海的認知。

不同于長寧的虹橋開發區和閔行的虹橋商務區，夾在中環與外環之間的虹橋鎮，其“虹橋” 得更具生活流意味和市民價值。也使得這一帶一切的出現和消失都自然隨意，卻因融合混搭而有了風景、風韻乃至風華。

最早接觸到金匯路是在2005 年。那年， 臺灣友人闕光倫先生創立了國內第一家葡萄酒倉儲式批售中心“葡園酒莊”。那是集葡萄酒進口批發、品飲配餐培訓、書籍酒具采購、愛好者交流的綜合性平臺。闕光倫先生謙稱自己是“城西沽酒人”，其實他是上海美酒協會會長， 在江湖中被譽為“紅酒教父”。

那時還沒有金石廣場，可以說，因“葡園酒莊”的繁榮才有了后來的金石廣場。多家料理店開在廣場上，葡園則坐落于廣場最深處。金石廣場不大，卻自帶文藝又倜儻的氣息，型男熟女匯聚。

猶記15 年前“葡園酒莊”開張那天，闕光倫告訴我地址：金匯路462 號“迪歐”咖啡對面巷。記得那家“迪歐”咖啡也開了許多年，如今不見了。旁邊的臺菜“鵝莊”和“京世造型”依然存在，“對面巷”也打通成為青杉路。后來那一帶又有了樂虹坊、虹橋古玩城、阿拉城，再外延開去， 有了愛琴海購物公園和萬象城。

“葡園酒莊”與我們的青春一樣，都曾有過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代。品酒會是闕光倫先生的免費私人派對。曾經百多人的派對每月兩次， 千人派對每年一次，都在金石廣場上，一時風光無限。當時上海是個缺少私人派對的城市，飯局雖多，目的性強，賞味性弱，所以闕先生的出現給沉悶的社交方式帶來微醺和別致。在那兒，我也結識了“電梯大王”“皮帶大王”等臺灣友人， 后來也都消失在人海。從闕先生開的“夏朵”到“葡園”，我完成了紅酒品賞的啟蒙與進展，認知上也實現了由輕熟女到熟女的轉變。

如今金石廣場對面是阿拉城。阿拉城像阿拉丁神燈里的宮殿橫空出世，直到我受邀第一次去了坐落于阿拉城的“荷風細雨”吃普洱紅燒肉后， 才知這一帶竟藏著一個匯集不少上海弄堂經典元素的開放式情景休閑街區。阿拉街建于2018 年， 三街兩巷，阡陌縱橫，別有洞天，海派建筑元素

不僅在地面，而且向空中延伸。只是“風情”的形成需要時間與洞察，需要天賦機緣，若把阿拉街比作一款好酒，她還需充分蘇醒。

相對而言，與阿拉城相距2 000 米的老外街101 就有“包漿”了。它是上海城西最具國際范兒的夜生活休閑區。這兒曾是閔行與長寧交界地的一段廢棄的專線鐵路舊基，雜草荒蕪，破敗不堪。經過18 年的深耕改造，它一步步化腐朽為神奇， 成為集30 多個國家和地區餐飲、購物、觀光為一體的休閑街，融匯文旅園區、街區、商區等多業態，黏結了各國人士的情感與鄉愁。

老外街101 的前身是虹梅路休閑街，多少年來一直是虹梅路上最大的交通堵點。老外街東西走向，連接虹梅路與虹許路，不過500 來米，在虹梅路入口處有個火車模型，是為紀念毛主席當年的101 專列曾在此專業線路段上行駛而設。

老外街始終有種愉悅閑適的氣息，我總覺得西裝革履、洋裝小禮服的出現在這兒有種違和感。據說老外街的消費者中五成以上、店主中七成以上是外籍人士，對老外街忠誠度很高。老外街消費不算貴，同質化的餐廳很少，波斯菜、希臘菜、印度菜、墨西哥菜、泰國冬陰功湯、意大利比薩、德國咸豬手、西班牙火腿、皖南土雞湯、新疆菜、長島冰茶、精釀啤酒、潮汕火鍋、肚皮舞、伊朗水煙、比利時巧克力……琳瑯滿目，熱鬧非凡， 各有各美，算是“舌尖上的聯合國”。老外街餐廳酒吧的氣質格調都不高冷，基礎體溫是熱的，輕松隨性的接觸消弭了隔閡戒備，像一個個微縮的同鄉會。誰最思鄉，胃最知道。它不是上海的門面， 甚至在上海東區、北區和南區還不為多數人所知， 卻是國際化大都市快速發展中展示海納百川休閑文化的重要公共空間。

“老外街餐廳酒吧的氣質格調都不高冷，基礎體溫是熱的，輕松隨性的接觸消弭了隔閡戒備，像一個個微縮的同鄉會。誰最思鄉，胃最知道。"

因為有愛琴海與萬象城兩個大型商業項目，如今吳中路—虹井路—虹莘路—紫藤路這片形成了商圈，讓龍柏新村一帶有了地標性去處。萬象城被譽為“西上海顏值最高的購物中心”，其敞開式設計及地鐵10 號線無縫接駁了周邊街區，帶動整個吳中路沿線成為上海城市發展的新商業中心之一。

萬象城內品牌眾多，不過我每次去幾乎都是去赴聚宴。有時到得早，我會在開在頂樓的“言幾又”書店看書，喝杯咖啡，然后趴在欄桿外看溜冰。這個奧林匹克標準的真冰溜冰場名為“冰紛”，開在4 樓，是屬于萬象城的獨特業態組合，也是我能第一時間想到萬象城的幾大標簽之一。

愛琴海購物公園則是由國際著名建筑大師安藤忠雄傾力打造的具有開放藝術性的互動城市公共空間，薈萃文化、情感、生態與摩登等沉浸式體驗。光的空間新華書店、樓頂空中有機農場、國際馬術俱樂部以及夜晚唯美震撼的“海上世界” 音樂噴泉水舞秀，是我對愛琴海購物公園的情感點和關鍵詞。記得第一次看水舞秀是盛夏，背景音樂是《克羅地亞狂想曲》，酣暢飽滿，將走出戰火烽煙斷壁殘垣之困境的心情表達得充分淋漓。末了飛濺一身水霧，引人開懷。據說，這個音樂噴泉已成為上海又一個熱門的表白地。

《來自星星的你》熱播后，虹泉路韓國街就徹底出道了。從金匯南路到虹秀路的那一段虹泉路是韓國街的精華。虹泉路向北毗鄰吳中路，向東毗鄰合川路，在這一帶，住著3 萬多韓國人。韓國街之于韓國人，類似唐人街之于華人。初雪時的炸雞和啤酒，對于旅居上海的韓國人來說，寄托著鄉土的情思。對于本地人來說，也是對韓國文化風情的領略玩味。

有時覺得悶了或從韓國剛回來的幾日需要回爐感覺，我就會去虹泉路逛逛。新冠疫情爆發后，別說出國，就算出上海都不復容易，悶久了也會想去韓國街充電補氧。

虹泉路烤肉店的手藝和氛圍能七八成復刻在韓國的感受。瑪格利酒還是正宗的，不過終沒有在濟州喝的可口。一方水土養一方酒，離開了故鄉，酒便也不是那個味了。不過奶油啤酒最大程度還原了韓國的感覺，值得啜飲。

虹泉路有兩家Kmart 超市，七八成貨物都是韓國本土品牌，種類齊全，米糕、部隊湯方便面、海苔、樂天糖果零食等等一應俱全，冷藏柜里韓國辣炒年糕、炒烏冬面，各式飲料也一應俱全。Kmart 超市的韓國大醬和泡菜據說是全上海最正宗最細分的，而大醬和泡菜之于韓餐，是畫龍那點睛的一筆，在文化上，暗蘊中和之道，有著超出食品意義的重要內涵。

虹泉路是頗有溫度和磁場的，恍惚間讓人有去了趟韓國的穿越感。韓國人情調要講，痛快要找，錢還是要算計花。那些小店罕有精魚膾肉和精美裝潢，也少有用濃墨重彩打造出來的大料菜，卻細致真味，如同這一帶精致實在的生活業態，很合韓國人的心水。深街小館的料理通常比百店老店可口，上海最好吃的炸雞、烤肉、大醬湯就隱匿在這樣的深夜食堂。

井亭天地、首爾夜市、韓亞銀行、韓國酒店、韓劇同款雨棚大排檔、富樂滿炸雞、崔家烤肉、金壽司、正官莊紅參、跆拳道館、蜂蜜柚子茶、魷魚炒五花肉，目之所及多是韓文，耳畔也多是韓語，虹泉路不愧為一個神奇的商業杰作，旨在打造韓國社區富庶、便利、既開放外向又自成一體的生活氛圍。

如今，在滬韓國人的聚會地點雖已擴展到市區和中環線以內古北水城的虹橋CBD，可虹泉路金匯路井亭村那一帶始終是他們的固定據點。那是工業化、規模化建造所達不到的微妙溫度和境界。

猶記得初見“葡園”莊主闕光倫先生那天，他穿立領襯衣，尾指戴藍寶戒，紙袋里裝著兩瓶葡萄酒。他甚至還帶了捷克高腳水晶杯、冰桶和醒酒器。奇南香裊裊飄蕩，我們分享了波爾多瑪歌區1978 年釀造的紅酒。這款與我年齡相仿的酒有著普洱的光澤、飽滿的骨肉和腐朽的味道，可謂資深美人。

就這樣不知不覺，一晃15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