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
有一個女孩,多么可愛,長長的睫毛,烏溜溜的眼珠,腦后的馬尾一顫一顫;
有一個女孩,多么奇怪,不會開口說一句話,一個詞,哪怕一個字;
有一個女孩,多么無奈,只能默默地,看著別人跑啊,跳啊,笑啊;
這個小女孩,就是小芳同學。
清晰地記得,那是金秋九月。火紅的爆竹花爬滿鐵柵欄,挺拔的陰香樹迎風搖曳,金色的陽光灑滿操場,又是一個開學季。我剛接手一個新班,聽其他科任老師說,我們班有一個特殊孩子,叫小芳,有聽力障礙,但是孩子習慣不錯。我漫不經心,隨口“哦哦”兩聲,一笑而去。已年過不惑的我,什么樣的孩子沒有見過?什么樣的場面沒有經歷過?我自信滿滿走進教室。
新學期第一堂課,我早已成竹在胸,不急不躁,娓娓道來,舉重若輕,了然于胸。一下課我就迫不及待走到她的座位邊,急切地詢問:“你聽懂了嗎?還有什么問題嗎?聽得見嗎?”她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不帶一絲表情,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同桌見狀,趕緊連說帶比劃向她講解。我頓時心頭一凜,仿佛腳底下踩著一股萬年寒冰。我們面對面,她連半句話都聽不見,那這一堂課,恐怕……我不敢想下去了。
放學后,我決定去做新學期第一次家訪。走路不到十分鐘。她媽媽在巷口等我們。我們走到一棟大廈下面,她媽媽拉起卷閘門,開燈,說到了。我愕然了,這是房間嗎?這分明就是一處樓梯間,不到十平米的空間,被樓板隔成兩層,底下是一張雙層鐵架子床。靠墻角躺著一把電鉆,電纜一圈一圈整整齊齊。我找了一把塑料凳子坐下來,我說:“我剛接班,來了解一些情況。”他媽媽就拉開了話匣子:
“我們老家是農村的,我們沒文化。給老師添麻煩了。” 帶著濃重的潮汕口音。
“沒有,孩子挺懂事的!”我發自內心的話。
“我們家里住了四口人,我們兩公婆和孩子睡下面的雙人床,我公婆睡閣樓。”她挺開心的說,“我們這房子不用花租金,是老板照顧我們的,他爸是水電工,我幫老板做鐘點工,我們掙的錢都給孩子治療了。去康復機構訓練,一節課150,每次兩節課,每周3次。小芳還有一個哥哥在老家讀技校,也要花錢。”
“這床,這柜子都是老板送我們的,孩子上學校也是老板出面幫我們搞定的。要感謝學校的老師,對小芳很好,孩子現在很開心,以前一直躲在門后面不見人的。”
……
不知不覺,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當我出門時,已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可我的心里仿佛掛著千斤吊墜。多么懂事的孩子,多么淳樸的家庭,我又能為他們做些什么呢?我默默地思索。
我去找小芳的前班主任吳老師請教。她告訴我,這孩子不容易!
剛上學就有很多家長投訴,擔心小芳會影響其他孩子的學習,要求把小芳調到別的班級。吳老師擲地有聲,斬釘截鐵:你們放心,這孩子不會影響你們的孩子,還會比你們的孩子學得更好!其他家長這才停止了投訴。
吳老師了解到小芳他們一家的生活困難,特地向學校申請了貧困學生補助,學校還向她免費贈送了校服、書包、文具等物品。
以后的日子我一直默默地關注小芳,雖然她不能開口說一句話,而語言障礙又影響了他的思維,但是她一定會在別的方面展露才華。“當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我堅信這句至理名言。
我鼓勵她要認真書寫,寫字就是一個人的名片,寫一手漂亮的字,將來走遍天下都不怕。我還告訴她,寫字要一筆一劃,要有筆鋒,要模仿書法家的字帖,所有大師都是從模仿開始的。
我看到她的手抄報顏色鮮艷,熱烈,對色彩的感覺明顯超過其他的同學。我于是推薦她參加學校的繪畫社團,接受專業老師的指導。
課堂上,我要求小芳和同學們一起讀書。雖然她的聲音含糊不清,但是全班同學都會報以熱烈的掌聲。
殘疾孩子都有一顆脆弱的心,對外界的評價非常敏感,我們必須小心呵護。我把班上的女同學召集到一塊,告訴她們:“課間必須帶著小芳同學一起聊天,一起游戲,不能落下一個人。”并指定三個女生,只要外出活動,如春游,軍訓,參觀等都必須和小芳手牽手,一起走。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她現在已經成了我們學校的大明星了,在區硬筆書法比賽中榮獲一等獎;在學校的運動,繪畫比賽中都取得好名次。
時隔兩年多,我再次去家訪,發現她家也大變樣了。她爸租了一個店面,做起了水電安裝的生意。他們家租了一套兩居室。她的臥室里,黃澄澄的獎狀貼滿了一整面墻壁,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正在專心致志地畫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