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纖維藝術 “因材施藝”
——技法與綜合材料初探

陳 玲

材料是創作的物質基礎，技法是幫助材料實現其價值的手段，所以對技法的研究與挖掘對于纖維藝術的綜合材料研究是很必要的。一幅綜合材料的纖維藝術作品往往可能需要同時運用多種傳統技法。為了滿足創作的需要，許多其他藝術門類中的技法也在纖維藝術創作領域中出現如粘結、拼貼、裝置等創作手法。藝術家們不斷創造適合于材料特性的“個性化創作技法”。這不但使得創作的過程變得更加富有趣味性、游戲性，而且使得技法本身成為一種豐富的審美要素。

在纖維藝術中，無論是傳統的平面作品還是帶有前衛觀念的裝置作品都是將材料作為基本的元素，利用不同的技法來表達觀念和思想。藝術家不是簡單地將多種材料進行堆砌，而是利用材料的某一特性，改變其外部特征并賦予新的形式和內涵，使其產生新的視覺效果，給人以美的享受。一定的材料適用于一定的造型，如果用材不當，哪怕藝術形象再好，也會覺得別扭。所以，我們只能從實際出發加以選擇、利用、發揮材料與特定造型相適應的質地特性和表現力，因材施藝，增強其審美價值，早在先秦百工技藝之書《考工記》中，就記錄了當時工藝技術和設計發展水平，強調“物盡其用”“因材施藝”。雕塑家呂品昌說過：“將技術理性所遮蔽的材料自身的豐富品質和潛能充分地發掘出來。”在這方面不乏范例，美國纖維藝術家巴巴拉的作品就充滿了魅力，通過對材料的深刻認識及對其品質的充分挖掘，因材施藝，充分發揮纖維素材的自然特質，引入聯想和想象，創作出令人回味的纖維藝術作品。

《信用卡密碼》

大洋彼岸的美國藝術家巴巴拉，就采用了婦女經常做針線活的方法：縫、貼、織補和刺繡，來探索熟悉的短語或者符號，“個性化創作技法”在當代纖維藝術創作中屢見不鮮。正如亨利·摩爾所說：“觀察自然界是藝術家生活中的一部分。它可以擴大藝術品對形的認識，使他的作品永遠保持新鮮，免于公式化且可培養出作家的靈感。”①現代的纖維藝術家對生活的關注與開發是積極而熱情的。巴巴拉以平凡的媒材在手中自由地穿梭與縫制，流露著一種抒情的基調與無法言喻的生命力。她的作品表面看起來像一面鏡子，反映出我們的通俗文化。“我縫制織品是使用當代文化鑒定的個人標志——信用卡， 例如信用卡的碎片。”她的這件作品雖然采用了傳統的繡、縫等方法，卻給人一種全新的視覺體驗，色彩豐富，趣味無窮。猶如西方教堂窗子上的彩色玻璃鑲嵌畫，給人以想象的空間。由此可見，當今生活中，藝術家采用多種材料而成的手工藝術品可以在建筑空間中呈現出物化了的現代審美意識。藝術品不但要包容它的創造者的稟賦、氣質、素養、人格和情感，而且更重要的是體現和加強室內空間所必需的和諧自然的特定理念和氛圍。這一點正像法國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曾說的：“這是一種治療我們對必須居住的、功能的功利建筑的厭惡情緒的極好良藥，它凝聚著深厚的人類手工制作的情感。”②在多元化的今天，綜合材料以它自身的親和力和表現力，贏得了藝術家們的推崇與喜愛，同時又滿足了人們在藝術審美上的多種需要，為人們帶來多樣化的選擇與多樣化的藝術形式。

綜合技法在現代纖維藝術中使用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多元，很多藝術家都在采用了綜合材料的同時也采用了綜合技法，“因材施藝”使得作品更加生動和富有趣味。在他們中間，約翰·加勒特是駕馭材料和技術的魔術師。他輕松地就能控制編織， 利用包裹、打褶、鉚牢、染繪、纏繞、 釘牢、縫栓等多種技法。他所用的材料范圍甚廣，釘子，電器上廢棄的按鈕，洗衣機廢棄零件，黃柏， 塑料花，鋁，銅甚至塑料制發卷。他以各種染繪、編織技法改變材料的原有面貌，任自己的思緒在作品中馳騁。在眾多材料的混合之后形成了奇異效果，這些作品似乎包圍著空氣或承載著空氣，仿佛可以呼吸一般。每件藝術作品經過約翰·加勒特的縝密制作， 都變得神韻外顯，令人遐想。他的作品被阿伯科基博物館、高地博物館、卡內基藝術館、加利福尼亞博物館、國際民間藝術博物館等很多大型博物館及私人收藏。

由此可見，現代纖維藝術的制作技法已經不僅僅停留在編織這一“單一”的制作方法上，綜合材料運用的背后是藝術家綜合思維、綜合方法、綜合語言的體現，同時也體現了藝術家對人的關心、對自由的尊重和對人類個性發展的關注。

席拉·希克斯認為：在做纖維藝術作品時，藝術家應該完全自由地創作和表達自己的意圖，不需要臨摹平面繪畫的模式，而應該在編織過程中求開拓、求創新。當她的作品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時候，新異的作品對看慣了墻面壁掛的人來說是非常吃驚的，猜不出究竟是用什么材料來制作的，藝術家的靈感究竟來自何方？其實，希克斯不但吸收了古代秘魯的編織技藝而且還采用了塔斯科印第安人的編織方法，比如：帶子的編織技藝。這使得她的作品很好平衡了傳統因素與現代語境的關系。在1967年舉辦的第三屆國際壁掛藝術雙年展上，希克斯參展的一件壁掛的裝飾手法是用包芯經編紗線編織而成的。該技藝是帕拉卡斯人制作葬禮服采用的技藝。③席拉·希克斯由鉆研傳統織物出發，在尋求突破與創新的當代背景下，展開了她對織物蘊含物質與精神的永恒性的深刻思索。

席拉·希克斯由于對織物做過深厚的研究，從而解讀出了材料的物性美感。她喜歡運用紗線的直線本質與柔軟性來發揮，讓他們能如變魔術般地展現出驚人的力量。在一系列的豐富材料的表達中，席拉·希克斯并沒有忽略傳統織物中經線與緯線交織的美感。對材料的掌握與造型的詮釋，使她的作品展現出她個人獨特的視覺與觸覺的雙重經驗，同時，使得材料的魅力在纖維藝術創作中發揮到極致。

香港纖維藝術家安琪拉·林的作品也是采用了極為個性的處理技法，運用了很多點狀綜合材料元素。例如我們不太注意到的：魚的眼睛、指甲、雞蛋皮等，這些材料都是作為點狀元素出現的。其作品反映了她的興趣和愛好。高中時學習的是中國文學，她的閱讀廣泛而深入，尤其在詩歌寫作方面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她曾在加利福尼亞和夏威夷學習過服裝、雕塑和繪畫。從1991年起，安琪拉·林舉行了很多個人展和聯展。2000年，林在“里程碑·刺繡展”展出14件作品，這些作品都是來自閱讀挪威神話小說帶來的靈感。每一件作品上邊都繡有她寫的詩。她選擇的材料以白色棉布和白色氈子作為主要的塑形基礎，然后采用一些“生物材料”：魚的眼睛、指甲、雞蛋皮等，來表現大地的生長與生命的延續。她的系列作品中的第二幅作品：《嬰兒》；第六幅《戀愛》；第十幅到第十四幅：《死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在第十四幅作品中，細小的白色的線球和一些雞蛋皮，這件作品中沒有詩，意味著結束和新的開始。這種把文字和纖維作品聯系起來的方式源于中國藝術傳統。

《墻》

《嬰兒》

《精神的最高境界》

韓國纖維藝術家申英玉的作品《精神的最高境界》，采用了人造紙和植物纖維。在雙層綿紙中間夾著淺褐色的疏密相易、形態優美的植物纖維，在光的照射下，仿佛引導人們走進朦朧夢幻的天堂。這在傳統的纖維藝術技法中很難實現，也是藝術家在對新材料的不斷嘗試中發現了針對這種材料的獨特個性技法表現，從而實現了如夢如幻的精神的最高境界。申英玉的作品呈現出了自然纖維材料的凝練本色，它就如同黑白紀錄片中的一個細部停格畫面、一段記憶中的痕跡，鮮活而逼真。每一種媒材都有其個性與語言，申英玉發現的人造紙和植物纖維對于她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這些材料經過擠壓、漂白、粘合等處理，構成了許多變化和組合。由這些材料與技法營造出的肌理與觸感，引發著人們視覺的感動。不僅如此，她還從廢舊的自然材料中，尋找靈感，對材料進行再設計、再加工、再利用的研究和探索，“因材施藝”一直在申英玉的作品中顯得很突出，她的技法并沒有因為材料所局限，反而由于對材料深入的挖掘與感知，獲得了很多個性化技法表現。如把大量的廢紙進行再加工處理，對其進行剪切、縫合等，創造了具有獨特質地的藝術作品。線狀的自然材料所具有的天然質感、天然肌理和天然色澤等物理特性被藝術家以各種形式恰當地應用，表現出自然、親切、輕松的感覺，能充分表達藝術家對大自然深厚的情感和眷戀。同時，這些材料元素的使用能夠使纖維藝術創作開拓表現途徑，提供契機，有利于藝術家突破固有程式，挖掘潛能，發揮創造才能。在現代生活中，藝術家應該細心體察周圍的生活，發現材料的內涵，挖掘材料深層的意義，體察生活周邊材料所蘊含著的大量的暗示。所謂“審材度勢”“因材施藝”，就是指藝術家要順應材料的天然條件施展技巧。如同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創作中，材料是基礎，只有良材而沒有加工技巧和技法，材料的美感也不能被體現出來；反之，只有材美工巧，才可錦上添花。

在現當代纖維藝術創作中，綜合材料的材質為藝術表現提供了一種可能性，而衡量藝術表現力的高低則更主要是取決于藝術家對材料特性的熟悉與技法的運用。好的材料還要好的技法相輔助，新的材料還要有新的個性化技法才能更好地體現創作意圖，發揮材料的巧思與技能也體現了人的創造力與智慧，注入了人的勞動與情思。

注釋：

① 宋德昌.美術設計解誤法[M].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2000：9.

② 諸葛雨陽，鄔烈炎.現代纖維藝術[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01：42.

③ Paracas，帕拉卡斯半島，在今秘魯伊卡省。以帕拉卡斯半島為中心的文化，其年代為南美文化早初生期和早中間期，即公元前900年至公元400年，用精美的刺繡織物包裹尸體或作為隨葬品，織物圖案與納斯卡彩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