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旭 張娜娜 陳方濤
摘? 要? 人類的需求引導媒介技術發生變化,從面對面人際互動時代到互聯網數字時代,再到人工智能時代,媒介形態變化日新月異。身體作為主體性參與傳播活動經歷了從在場到不在場再到以技術身體方式在場等不同時期,而這種身體分離之后的回歸似乎預示著媒介形態的某種發展方向。媒介形態的變化使得人和外部世界之間的關系發生變化,但身體的不斷回歸是人類對于身臨其境、設身處地在場感的追求,也即是對面對面人際互動的不斷回歸。
關鍵詞? 媒介形態;身體在場;技術媒介;技術身體
中圖分類號? G2?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0)13-0022-03
麥克盧漢曾把人類傳播活動劃分為三個階段:口頭傳播時期、文字傳播時期、電子傳播時期[1]。第一個階段是一種面對面的在場互動交流。文字傳播時期,信息的傳播和交流不依賴于面對面的在場,它通過以物質性的媒介為載體使得跨時空的交流成為可能。第三個階段,媒介不僅改變了信息的傳播方式,對人類生活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媒介是人與人、人與外界關系的聯結點,人類的行為都在媒介中展開活動。不同的人類活動傳播階段表明了媒介形態的變化過程。
1? 媒介形態變遷
麥克盧漢提出了“媒介即訊息”的觀點。“媒介即訊息”表明了媒介對于人類生活和傳播的巨大意義及作用。當我們接觸到媒介帶給我們的信息之后,那并不是真正有意義的,重要的恰恰是媒介本身。也就是說,只有當人類擁有了媒介之后才能進行各種傳播活動,內容才有可能被更廣泛的傳播,而這要依賴媒介技術的發展。弗里德里希·基特勒認為,傳播技術提供了一個決定其他一切的、最好的時代劃分,并據此把傳播媒介發展史分為兩個主要部分,有關文字的歷史和有關技術媒介的歷史。第一階段是有關文字的歷史,即從口語到文字的歷史性變遷,這個變遷過程是人際互動與傳播的分離。在文字還沒有出現之前,人們相互之間的溝通交流不需要物質性東西作為中介,人際傳播必須是面對面的。古希臘時代,文字還沒有出現之前,行吟詩人就顯得格外重要。而當文字產生以后,出現了印刷品和手稿,在這個時候信息的傳遞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必須要借助物質載體才能完成信息的傳輸。第二個階段,伴隨著技術和科技的進步,出現了電報、電話這樣的技術媒介物,我們只需要把所要傳遞的信息通過無線電波進行傳輸,從這一端到另一端,不知不覺之間信息就被送到了信息的接受者那里,這個不知不覺的狀態稱之為是感知方式的不同,基特勒將其稱之為“編碼方式”的不同。技術媒介物出現之后,再也無法看到像報紙或者書信那樣的一個具體的、實體的物質性傳播工具,在不知不覺之間信息就完成了傳播,在技術媒介出現之后的這一階段就是傳播和信息分離了。
另外,基特勒提出,當機器不僅能夠處理那些針對信宿的傳輸以及數據的儲存,還能夠通過數學運算法則來控制指令的執行之時,上述技術也就走到盡頭了。傳播技術媒介史走到了盡頭,這是基特勒所講的下一個階段——人工智能的出現。人工智能時代,傳播媒介技術很大程度上依靠編碼方式,是利用比文字等日常語言的感知方式更為迅速的物理程序來進行的。數字媒體和人工智能出現之后,這種物理程序被擾亂或者升級,因為人工智能是人腦功能的模擬。在這個時候,身體和數字技術合二為一,人變成了數字化的人,人類的各種感知方式外在化了,也就是說感知方式回歸了,信息和傳播回歸了。當人工智能作為一個統一體,新的問題出現了,媒介是什么?是人還是數字技術?當人工智能工作時,信息是什么?媒介又是什么?基特勒雖然是根據技術帶給人的不同感知方式或者“編碼方式”來劃分了技術媒介史,但是到最后發現,人工智能是越不過去的坎,而這其中的關鍵問題就在于人——人的身體。于是,如何認知或看待人的身體和技術物之間的關系,其實也就是技術媒介具身性的問題了。
2? 面對面的人際互動時代:身體在場
有學者用“身體參與傳播活動的完整度”來劃分媒介形態,確立“身體媒介”“無身體媒介”“身體化媒介”和“類身體媒介”四個階段[2]。把媒介的發展歷史看作是技術和身體分離回歸的歷史。本文從這個路徑出發,思考不同傳播形態時期,身體以怎樣的形式參與傳播活動,同時對傳播產生了何種影響。
庫蕾在《古希臘的交流》中描述了城邦中的一種交流方式,一種在實體的空間當中,直接進行面對面交流的,不依靠任何傳播工具或者手段的交流。面對面的交流有著時空的局限,交流的雙方必須是出于同一時空,甚至是有著相似的生活經歷,這樣才能來處理對方所傳遞的信息。費孝通講群己關系和差序格局,這種推己及人的交流形式依然是面對面的交流方式,比起古希臘城邦的交流是一種更穩定、更有序的傳播形態。
以上兩類傳播形態都是面對面的人際互動,其中的媒介就是我們的身體,生物學意義上的身體。在面對面交流的時候,每個個體都是媒介,能夠進行自行篩選、接收信息,理解信息意義并進行反饋,因此,我們稱這種媒介形態為“身體媒介”[2]。這種傳播形態可以進行及時的反饋和調整,保證了傳播交流的效率最大化。在戈夫曼的研究中,擬劇理論也是面對面的傳播形態。
3? 印刷媒介到電子媒介:身體不在場
以身體為媒介的面對面交流,其優勢在于保證了信息傳播的有效性,但同時它無法突破時間、空間地理的限制。而文字、造紙術、印刷術的逐漸成熟則催生了新的媒介形態。
加布里埃爾·塔爾德在《傳播與社會影響》中討論,同是印刷術的產物,讀書和報紙在卻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傳播形態,閱讀書籍是一種私人化的交談,并不涉及公共性和內容,所以沒有形成公眾和輿論;而當新聞業來臨,出現了報紙以后,塔爾德所說的公眾真正的來臨。有了報紙以后,能夠把遠距離的人有效的組織起來,它突破了時空的限制,成為一種精神上的交流。報紙作為一種承載信息內容的物質性載體、信息傳遞的中介物,以視覺、聽覺符號代替了身體語言,傳授雙方的身體無需在場便可實現信息傳播[2]。由此看來,當文字和印刷術出現之后,傳播和身體的分離解放了人的身體,提高了信息的流動性。這種身體不在場的“無身體媒介”雖然使地跨時空交流成為可能,同時也提升了信息傳播的時效性和速度,但是遠距離的輸出和輸入導致實時反饋和調節功能出現了弱化,也就無法準確及時的預測信息的傳播效果。
梅羅維茨曾討論“電子媒介”對社會行為的影響。從中發現,不管是電話還是電視,在信息的傳播過程中,身體已經不具備傳輸或者傳遞的功能了,其實能夠發現,電子媒介依舊是一種傳播與身體分離的狀態,同樣使得傳播過程在沒有身體參與的情況下就可以完成。
麥克盧漢曾提出:“任何媒介的‘內容都是另一種媒介。”報紙本身是一種媒介物,但是在報紙成為報紙之前,是不是還有文字,而文字是通過編輯,也就是傳播者所進行的信息的創造。我曾把它理解為是技術媒介物的媒介嵌套,也就是媒介技術物是建立在普通的、最初的媒介基礎之上的。由此看來,編碼而成的電視節目,在電視這個技術媒介物里面包含著至少兩種以上的媒介的“內容”。有學者把文字、聲音、影像、3D動畫等多種傳播形式的微博、微信,這類整合多種傳播介質的媒介稱為“元媒介”[2]。從現在看來,這種所謂的“元媒介”是不是在印刷媒介和電子媒介等“無身體化媒介”時代已經形成或者具備了呢?
4? 互聯網、數字技術時代:身體回歸在場
在互聯網時代,涵蓋了文字、聲音、圖片、視頻的媒體平臺進行傳播活動的的媒介又將“元媒介”的內涵進一步進行了擴充。微博、客戶端等是“元媒介”平臺的形成需要其他形態的媒介來作為“內容”。這個時候我們看到,這些“元媒介”的“內容”就是文章、圖片、音頻、視頻等上一級媒介形態,就是媒介文本,也就是說上一級媒介文本就是印刷媒介、電視媒介所承載的“內容”。另外,“元媒介”傳播平臺是先前所出現的所有媒介及其傳播方式皆可以共存在這類平臺之中,或以模擬或虛擬的形式存在于其中[2]。并沒有表明具體的媒介形態應該是什么樣的,以及必須要幾種媒介形態共存才能算是“元媒介”平臺,報紙和書籍可能只是單一的上一級媒介存在其中,但是不能不說是“元媒介”的一種類型。同時對于文字等這類沒有上一級媒介的媒介文本,本文中稱之為是“初媒介”,它就像本文后面要提到的人的身體是“智能化身體媒介”的基礎和“原材料”一樣。對于這種具有多層級媒介“內容”嵌套的媒介形態,本文稱之為“復合媒介”形態。
互聯網“多媒介”時代,借助微信、微博進行信息的傳遞和交流,看起來人和人之間的交流依然是類似于電子媒介時代的交流方式,但是正因為是“多媒介媒體整合平臺”,不但使得信息傳播形式多樣化,而且出現了即時反饋的功能和屬性。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說這是身體的回歸?其實是另一種回歸,通過“數字身體”“數字大腦”或者“數字意識”來實現面對面交流時期的互動和反饋。有學者把這種不具備實體形態,但發揮身體作為完整系統的功能的“數字身體”媒介形態稱之為是“身體化媒介”[2]。如此看來,要和之后要討論的智能技術既要做呼應又要有所區別,本文將這種“身體化媒介”稱之為是“數字化身體媒介”形態。
當個體在“整合媒體平臺”發布文圖視頻等信息之后,平臺審核完成,然后分發推薦在受眾的客戶端頁面當中,讀者對信息解讀,然后根據自己的理解,進行反饋,也就是評論轉發,這是一種態度的回應。造成這種評論轉發的根源也就是個體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經歷的不同。這相當于是兩層傳播關系,傳者所傳播的內容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撒播。約翰·彼得斯在《對空言說》中提到傳播的第一種視角說的是就是撒播,雖然討論的情景不同,但是觀念是大致相似的。這不得不說是一場面對面的人際互動,區別就在于使得跨時空交流和即時反饋成為了可能,這就是“數字化身體媒介”形態的獨特優勢。
5? 人工智能時代:技術智能化身體在場
人工智能是對人腦功能的模擬,而人腦是物質性的,這也就意味著基特勒所說的感知方式又回歸了,或者說新的感知方式又出現了。當人工智能把所說的人和數字化技術合二為一之后,人和媒介就沒有辦法劃分了。同樣,劉明洋認為,人工智能、VR等智能技術的發展,將對現有的傳播方式和媒介形態產生重大的影響。人工智能技術VR、4D電影以及可穿戴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使得人們在人體的視覺、聽覺系統方面出現了巨大的延伸。此時的身體被真正的技術化、被智能化,成為一種獨立而又功能強大的媒介,它將集信息收集器、存儲器、處理器、播放器于一身,可以實現信息的直接收集、儲存、回放、傳遞、分析,無需借助外在設備[2]。“數字化身體媒介”只是恢復或者回歸了在面對面互動時所具有的及時反饋和互動調整功能,并非是真正的肉體在場。而此時的智能技術的裝備使得生物學意義上的身體已經延伸為技術智能化形體,人工智能、生物量子芯片使得技術潛入人的身體,成為主體的一部分,它介入人們的身體經驗,變成和人的身體融為一體的技術具身媒介[3]。于是,這種“技術身體”就成為了傳播活動的主體,也就是說在傳播活動中身體完全回歸在場,不僅是意識操縱的反饋互動功能,還有肉身的回歸,只不過肉身在這里面起的是基礎性的“載體”或者“原材料”的作用,這樣的一種傳播媒介形態,本文定義為“智能化身體媒介”。
6? 結語
縱觀媒介歷史的發展,它始終是為了更好的使人與外部世界聯結,以及人類感官的平衡,技術的不斷變化為此提供了巨大的支持。人類的需求引導媒介技術發生變化,也引導著媒介形式發生變革。不變的或許是人類對于身臨其境、設身處地的在場感的追求,也即是面對面人際互動的回歸。智能化身媒介時期,人和媒介成為一體,傳播就成了個體。這和基特勒所講的傳播媒介技術史走到了盡頭,如出一轍。那么究竟這種關系會如何發展,技術媒介會不會走到盡頭?現象學的代表學者梅洛·龐蒂劃分了兩種身體:客觀的身體和現象的身體。也有學者區分了肉身意義的身體、社會文化意義的身體和技術意義的身體。如果從對于身體的認知意義上來說,傳播的主體和客體的混合,那只是客觀身體、技術身體的混合,而現象的身體或者社會文化意義上的身體依舊是發揮主觀能動作用的個體。由此看來,基特勒所講的媒介技術史走到盡頭的問題還是一個不斷思考、不斷認知,技術不斷發展的問題,現在下結論可能還為時過早。
參考文獻
[1]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2]劉明洋,王鴻坤.從“身體媒介”到“類身體媒介”的媒介倫理變遷[J].新聞記者,2019(5):75-85.
[3]孫瑋.賽博人:后人類時代的媒介融合[J].新聞記者,2018(6):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