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藏語阿壩話音系及其歷時音變概況

索郎措

(中央民族大學，北京 100081)

阿壩縣與紅原縣、若爾蓋縣、壤塘縣、馬爾康市和青海省果洛州班瑪縣和甘肅省瑪曲縣等7縣接壤。縣境內(nèi)有21個行政鄉(xiāng)鎮(zhèn)，大部分地區(qū)屬于半農(nóng)半牧。當?shù)厝税凑瞻⑶拥牧飨驅(qū)畏譃榱巳笃瑓^(qū)，分別稱上阿壩、中阿壩以及下阿壩。除了位于下阿壩的個別牧區(qū)話以外，三大片區(qū)的話在語音上沒有多大的差異。此次調(diào)研收集了位于中阿壩麥昆鄉(xiāng)沃朗村的土語作為語料(1)此次調(diào)研得以順利進行，仰賴當?shù)匕l(fā)音合作人陳么(52歲，沃朗村人)和沃戈(36歲，沃朗村人)兩位老師的大力支持，特此致謝。，通過描寫、舉例等方法歸納了阿壩話的音位系統(tǒng)及其歷時音變。

相關阿壩話研究動態(tài)除了1987年，孫宏開和王賢海在《民族語文》上發(fā)表了一篇名為《阿壩話語音中的幾個問題》[1]的文章以外，未見其他專門研究阿壩話的學術成果。該文章探討了阿壩州境內(nèi)的松潘、紅原、阿壩、壤塘等地的藏語語音，主要以紅原話為代表舉例說明了小舌音、復輔音、輔音韻尾等語音現(xiàn)象。另外，王雙成在《安多藏語的小舌音》[2]一文中提到阿壩話中存在小舌音的問題，但該文并沒有詳細探討阿壩話的音系。因此，本文針對學界對其專門研究的空白進行了田野調(diào)查，通過共時語料實例，歸納分析了安多藏語阿壩話的音系及其歷時音變概況。本文不僅是對一個藏語方言的探索，也是一份田野調(diào)查報告式的安多藏語語料文獻，相信會有一定的文獻價值。

本文首先通過歸納安多藏語阿壩話的音位系統(tǒng)，舉例分析了阿壩話與其他安多話的不同之處和其音位與藏文的對應關系，然后根據(jù)各個音位的語音變體解釋了其歷時音變，揭示了藏語在四川阿壩地區(qū)的演變形式。

一、聲母

(一)輔音音位和聲母

共有42個單輔音音位(見表1)和62個復輔音，都可以作聲母。

表1 單輔音音位表 (42個)

2個三合復輔：pkw、mkhw。

(二)聲母說明：(下列例子依次為藏文拉丁轉(zhuǎn)寫 (2)藏文羅馬字體轉(zhuǎn)寫根據(jù)Wylie 1959系統(tǒng)。、實際發(fā)音及漢語意思)

1.單輔音聲母

(1)與其他安多地區(qū)的藏語方言相比舌尖擦音的對立不在清音[s]的送氣與不送氣，而是[s]和[z]清濁對立區(qū)別詞義，分別與藏文sa和za對應，比如，za [z](吃)和 sa [s](土)。 [] 和 [] 也是如此，不再是[] 的送氣與不送氣的區(qū)別，而是清濁對立區(qū)分詞義，分別對應藏文sha和zha，比如，sho [o](骰子)和 zho [o](酸奶)。

(2)阿壩話里出現(xiàn)了大部分安多藏語方言里沒有的唇齒清擦音[f]和舌面中清擦音[?]，[f]對應藏文sb，[?]對應sha比如，sbu [f](毛)和sha [?](肉)。

(5)阿壩話里也有舌面中濁擦音[j]的出現(xiàn)，它單獨作聲母時，大多只出現(xiàn)在第二個音節(jié)，與藏文基字ga和ka相對應。比如，tsi gu [tsj](老鼠)、thsugs ka [tshja](樣子)。

(6)小舌音[q]和[qh]則在阿壩話里呈現(xiàn)出清濁對立的特點，區(qū)別詞義。比如， gar [q](濃、稠)、kha [qh](苦味)。

(7)聲門清擦音[h]根據(jù)不同的語音條件對應藏文基字pha和ha，比如，pha rhan [hrgen](父親)、ham sems [hm sem](貪心)，其對應的具體語音條件是否有規(guī)律還有待考究。

2 .復輔音

(1)前置輔音[p-]能與清塞音、清塞擦音和部分塞音(ps pz ppppt 等)相結(jié)合。前置輔音[p-]一般與藏文基字的前加字ba相對應，它以濁音清化形式存在在阿壩話里。比如，bsu [ps](迎接)、bzo [pzo](縫)、bros [pu](逃)、bshad [ped](說)、bzhi [p](四)和btog [ptok](采摘)。這種與輔音相結(jié)合的情況下，[p-]的實際發(fā)音，止于成阻不除阻，僅起圓唇的作用。

(2)前置鼻音[m-]、[n-]對立，能與清塞音送氣(mph mth mkh nth nkh)和濁塞音不送氣(mb nd md nk)相結(jié)合， 比如, vphag tshag [mphk](掙扎)、mtho [mtho](高)、mkho [mkho](想要)、vthen [nthen](拉)、 vkhon [nkhon](打架)、 mdog [mdok] (顏色)、vdogs [ndok](拴)和vgog [nkok](阻止、防止)等。除此之外還可以和部分塞擦音(mtsh mmdz mdmtndz ndnd)相結(jié)合。前置鼻音[m-]、[n-]一般與藏文前加字ma和va相對應。

(3)前置輔音 [r-]與其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時，實際發(fā)音有些發(fā)[?]的音，但不區(qū)別詞義，不形成對立，故歸納為[r-]。一般與藏文上加字sa 、ra、la相對應，比如， skar ma [rkr m](星星)、rkang pa [rk](腳)和lta [rt](看)。

(5)前置輔音 [w-] 與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時，實際讀音跟[p-]為互補，不形成對立，不區(qū)別詞義，不完全發(fā)音，僅起圓唇的作用。

(6)三合復輔音只出現(xiàn)在[k]和[kh] 作領音的時候。

阿壩話里不僅有豐富的單輔音聲母，也有部分擦音的清濁對立和舌面擦音[]、[j]、唇齒擦音[f]等一部分比較特殊音位的存在，這可以說是阿壩話與其他安多藏語方言不同的特點。 復輔音聲母雖不算少，但前置輔音都具安多藏語方言普遍存在的清化、弱化的現(xiàn)象。作為前置輔音的三個藏文上加字都弱化后合并為[r-]，不再具備區(qū)別詞義的作用，而五個前加字也發(fā)生了相對的變化，既有濁音清化，也有弱化現(xiàn)象。

二、韻母

(一)單元音與輔音韻尾 (見表2)

表2 韻母表(31個)

(二)韻母說明

一是單元音有七個，其中[i]和 [u]不帶輔音韻尾。

五是輔音韻尾大部分都與藏文后加字相對應(詳見韻母歷時音變)。

相對于藏文而言，阿壩話多了三個元音，而從七個輔音韻尾，可以得知藏文后加字sa和la、va已在阿壩話里消失。 雖然在有輔音韻尾的情況下[]與[a] 成互補，但其在開音節(jié)的語音環(huán)境下成對立，比如，vJav[nd](彩虹)，vJal[nda] (賠償)，且在阿壩話里主要元音并不是[a]，而是[]，這也是阿壩話與其他安多藏語方言不同的一個重要的特點。

三、歷時音變

藏文的單輔音聲母30個，復輔音聲母190個。現(xiàn)今安多藏語阿壩話里有42個單輔音聲母和 62個復輔音。其中單輔音聲母增加了12個，這些單輔音聲母是其他單輔音聲母或復輔音聲母的變體，這些變體有些有一定的語音變體條件，而有些是自由變體。 復輔音聲母減少是因為有些上加字、前加字及介音的脫落。“古藏語的韻母系統(tǒng)有5個單元音，50個帶單輔音韻母，35個帶復輔音韻母，總計約有90個韻母。”[3]阿壩話有7個單元音，24個帶單輔音韻尾，共31個韻母。

(一)輔音的歷時音變

單輔音方面，古清音在阿壩話里仍然讀清音，但其中[p]有時候在第一音節(jié)時發(fā)成同部位的[w]的情況,如pus mo [wr mo](膝蓋),pad ma[ wet m](蓮花)。

古全濁音g d b dz 在單獨作聲母時已清化，讀成同部位上的清音，但在復輔音聲母中還保留了濁音的特點，比如sgo[rgo](門)、rdo[rdo](石頭)、 vbu[mb](蟲) 、[rdz]rdza(山)。 濁擦音z和zh 仍讀濁音，能單獨做聲母，比如za[z](吃)、zha[](帽)。

古藏文前置輔音有8個，即上加字和前加字：ga da ba ma va ra la sa 。現(xiàn)阿壩話里沒有一個前置輔音完全消失，但這些前置輔音在與其他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時有一定的變化，如ga，da 弱化后合并成了[]或[h-]，比如knyis[i](二)、 dgav[hg](喜歡)；ba 清化成了[p-],bcad[ptet](截)； ra la sa 幾乎都合并成了[r-],rta[rt](馬)、 lta[rt](看)、 sga[rg](鞍)；ma穩(wěn)定未變，能和全濁輔音相結(jié)合。前置輔音va在與雙唇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時，因雙唇基本輔音發(fā)音部位的影響變成了 [m-]。比如，vbu [mb](蟲)、 vphur [mphr](飛)。另外，古前置輔音ba在三合輔音作聲母(前加字又有上加字)時已消失，比如bltas[rti](看過)、bskur[rkr](寄過)。

4個古后置輔音，即下加字：ya ra la wa ,分別能與一定的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其中ya與舌面后音ka kha ga相結(jié)合之后，發(fā)音部位前移發(fā)舌面前擦音，分別為[--],[ -h-],[ -d-]；與雙唇音pa pha wa ma 相結(jié)合時，發(fā)音部位后移發(fā)舌面前音，pa pha wa合并為[-p-]和[-m-]，保留了雙唇音的痕跡。 后置輔音r與能相結(jié)合的基本輔音結(jié)合時，合并成了單輔音，發(fā)舌尖后濁擦音，但與雙唇音相結(jié)合時仍保留了雙唇音的痕跡，比如，bris[ptk](寫過)、phyug[pk](富有)。 后置輔音la與一定的基本輔音相結(jié)合時，kl gl rl合并成了[-l-]。bl讀成 [-pl-]，保留了ba的痕跡。 古后置輔音wa在阿壩話里幾乎沒有出現(xiàn)。

(二)韻母的歷時音變

5個古單元音在阿壩話里經(jīng)歷了一系列演變。首先，古單元音[a]被[]替代，比如，nga [](我)、ca [t](茶)。這可能是因為有些音節(jié)在音節(jié)合并和輔音韻尾脫落的情況下變成了以[a]結(jié)尾的開音節(jié)， 比如，ka ba [ka](柱子)、 kha ba [kha](雪)、mJal[mda](覲見)，所以古單元[a]就變成了[]與因輔音韻尾脫落而演變出來的a形成了對立。然后，古單元音[i]和[u]在阿壩話里不帶輔音韻尾時已經(jīng)央化成了[]，比如chu [th](水)， nyi ma [m](太陽)。但是古單元音[u]在輔音韻尾[-s]和[-l]脫落的情況下保留了古音，比如，dus[tu](時間) 、vgul [ngu](動)。 最后，古單元音e和o在阿壩話里基本沒變，但在輔音韻尾-s脫落的情況下分別高化為[i]和[u]，比如，shes [i](知道)、chos lugs [tu luk](宗教)。

10個古輔音韻尾在阿壩話中保留了7個，即ga nga da na ba ma ra,2個已脫落，即sa va，還有一部分輔音韻尾la已經(jīng)脫落，一部分并入了輔音韻尾-r。 其中濁輔音韻尾呈現(xiàn)清化，此現(xiàn)象可歸納為-d>-t,-ɡ>-k，- b >-p， 比如med [met](沒有)、 gcig[tk](一)、khab[khp](針)。古輔音韻尾la在[-ol],[-el]的情況下并入了輔音韻尾[-r]，比如gshol[or](犁)、 vphel[npher](增)，和其他元音相結(jié)合時已經(jīng)脫落，比如mjal[mda](覲見)、dkyil[ti](中間)。

結(jié)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