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韓商事仲裁裁決撤銷制度比較研究

尹文希

[摘 要] 仲裁裁決的撤銷是司法監督機制的一種重要方式，法院應當對仲裁進行適度監督，保障仲裁裁決的有效執行。但是仲裁程序同樣要求公平性，在仲裁裁決因各種因素的影響出現偏差或錯誤時，需要通過撤銷仲裁裁決等司法監督機制予以糾正。通過比較中韓兩國撤銷仲裁裁決制度，分析撤銷事由及撤銷程序，對我國撤銷制度提出幾點完善建議。

[關鍵詞] 商事仲裁;仲裁裁決;撤銷事由

[中圖分類號] G470[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9-6043（2020）08-0060-02

一、緒論

隨著中韓兩國貿易規模不斷擴大，兩國企業間糾紛數量也隨之增加。在國際貿易中發生糾紛時，相比其他糾紛解決方式，人們普遍傾向于通過仲裁解決糾紛。仲裁通常是根據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在糾紛發生前或糾紛發生后自愿達成協議，將爭議提交民間機構以解決當事人之間爭議的方式。為實現仲裁的優勢，在仲裁程序的進行和裁決履行過程中，法院應當對仲裁進行適度監督，保障仲裁裁決的有效執行。但是仲裁程序同樣要求公平性，在仲裁裁決因各種因素的影響出現偏差或錯誤時，需要通過撤銷仲裁裁決等司法監督機制予以糾正，以促進仲裁制度的健康發展。中韓兩國在《仲裁法》制定過程中全面繼受《國際商事仲裁示范法》，均規定在特定情形下法院可以撤銷仲裁裁決。

二、我國撤銷仲裁裁決相關規定

我國現行仲裁法頒布以來，在仲裁裁決的撤銷方面確立了涉外和非涉外的仲裁裁決“雙軌制”監督體制。對于國內仲裁裁決和涉外仲裁裁決適用不同的審查標準。對于國內仲裁裁決，法院認為仲裁裁決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可依職權裁定撤銷裁決。同時，當事人證明仲裁裁決不具備書面仲裁協議的合法形式、裁決事項非仲裁協議范圍或仲裁機構無權仲裁、仲裁庭的人員組成或者仲裁程序違反了法律規定、仲裁裁決所采信的證據是偽造的、對方當事人隱瞞了能夠足以影響公正裁決的證據、以及在仲裁過程中，仲裁員有索賄受賄，徇私舞弊，枉法裁決的行為的可以申請撤銷。

在申請撤銷涉外仲裁裁決方面，和國內仲裁裁決具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區別，涉外仲裁裁決撤銷事由僅規定了程序性事項，即我國《民事訴訟法》第274條及《仲裁法》第70條規定合同中未訂立仲裁條款并且事后達不成書面仲裁協議的、被申請人沒有得到通知指定仲裁員或者進行仲裁程序的、或者因為其他不是被申請人需要負責的事由而未能陳述意見、仲裁庭的組成形式或者仲裁的程序不符合仲裁規則的、約定仲裁的事項不在仲裁協議范圍內或者仲裁機構沒有權力進行仲裁。除此之外，還包括法院認定仲裁裁決違背了社會公共利益，應當裁定撤銷和不予執行。

當事人應當自收到裁決書之日起6個月內向仲裁委員會所在地中級人民法院提出撤銷申請，該期限長于世界其他國家規定的撤銷期限，可能導致仲裁裁決效力長期處于不確定的狀態。人民法院組成合議庭進行審查，認為仲裁裁決具有上述法定撤銷事由之一的，應當裁定撤銷仲裁裁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仲裁司法審查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中明確，對撤銷仲裁裁決申請作出的裁定不得上訴，也不得申請再審。因此，裁定撤銷仲裁裁決便可視為一裁終局，導致當事人缺乏救濟途徑。根據前述法定撤銷事由，如果仲裁裁決采信的證據是偽造的或者對方當事人隱瞞足夠影響公正合法裁決的證據，人民法院認為可以由仲裁庭重新進行仲裁的，應當通知仲裁庭在規定期限內重新進行仲裁。

此外，根據《仲裁法》規定，仲裁委員會所在地法院是具備仲裁裁決司法審查權的管轄法院，而國際普遍適用的是仲裁地管轄的標準。如果外國仲裁機構在我國領域內作出了仲裁裁決，依照我國法律則不具有撤銷權。為防止相關人員隨意提出申請撤銷仲裁裁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仲裁司法審查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中明確，如果存在貪污受賄、徇私舞弊，枉法裁決行為繼而申請撤銷仲裁裁決的，應當是具備對上述仲裁員違法行為進行審判由生效的刑事法律文書或紀律處分決定確認的行為。

三、韓國撤銷仲裁裁決相關規定

韓國在1973年作為第42個國家正式加入《紐約公約》，此后便擔負承認與執行外國仲裁裁決的國際義務。韓國仲裁法于1966年頒布實施，歷經5次修改，2016年11月30日，新《仲裁法》頒布實施，依舊維持《示范法》的體系內容，將國內仲裁和國際仲裁進行統合規定的同時未區分民商事仲裁，直接引用了《紐約公約》。

韓國仲裁法規定，仲裁裁決具有終局性，其效力與司法判決相同。設置仲裁裁決撤銷權是為了設置安全機制使仲裁裁決具備有效的可執行性，從而避免在多個國家具有財產的當事人面臨重復的仲裁裁決執行程序。韓國法院在適用撤銷仲裁裁決制度時，比較傾向于嚴格解釋撤銷事由。

韓國仲裁法中規定，撤銷制度實行統一的標準，不區分國內仲裁裁決或者國際仲裁裁決。韓國《仲裁法》第36條規定，只有在兩類情形下法院才可以決定撤銷仲裁裁決。其中之一是，當事人申請并舉證證明的事由。第一，仲裁協議一方當事人是無行為能力人，根據當事人約定的法律或者韓國仲裁法律，仲裁協議視為無效情形。第二，提出申請的當事人沒有及時收到通知或者因其他原因沒有陳述其主張。第三，仲裁裁決的爭議事項不是仲裁協議約定的仲裁事項或者超出提交仲裁的范圍。第四，組成仲裁庭或者仲裁程序的進程與當事人約定的不一致。另外一類則是法院依據職權認定的撤銷事由。第一，根據韓國法律規定，爭議的標的無法通過仲裁解決。第二，仲裁裁決的承認和執行，違背韓國的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韓國大法院判例中，將韓國仲裁法第36條第2款第2項中規定的違反公共秩序的情形解釋為，不是所有因仲裁員認定事實錯誤或法律適用違反法律規定使得仲裁裁決內容不合法情況都屬于違反公共秩序，而是仲裁裁決結果違反韓國善良風俗和社會秩序的情況下得以適用。因此，韓國法院對于違反公共秩序持有嚴格解釋的態度。

撤銷仲裁裁決之訴性質上屬于形成之訴，在啟動上應當適用民事訴訟法規定的訴訟要件，且必須是終局的仲裁裁決，因此，只要具有法定撤銷事由就可以提出撤銷申請，但不能變更仲裁裁決的內容。當事人應當自收到生效裁決書之日起的3個月內向法院提出申請。仲裁裁決撤銷之訴由仲裁協議約定法院管轄，未約定的，由仲裁地法院管轄。對于該判決，敗訴的一方當事人可以根據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提出上訴和上告。韓國《仲裁法》規定，在執行程序前，法院對有瑕疵的生效裁決唯一救濟途徑是撤銷仲裁裁決，韓國法院無權告知仲裁庭重新進行仲裁。

作出撤銷仲裁裁決判決后，該仲裁協議效力是否喪失應當根據撤銷事由決定。韓國仲裁法雖然未作規定，但是學界認為，作出撤銷仲裁裁決確定判決后，仲裁程序的進程或者仲裁庭組成方面如果存在不合法的情形，不能認定為已經實現仲裁協議內容，此時，仲裁協議依然有效。相反，如果仲裁協議一方當事人不具備行為能力、或是屬于不可仲裁事項的、又或者是無效的仲裁協議以及違反公共秩序等原因而被撤銷的，該仲裁協議一并喪失效力，當事人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韓國法院如果對該裁決作出終局的承認和執行判決的情況下，則不得再提起撤銷仲裁裁決之訴。因為根據韓國法律和《紐約公約》規定，撤銷仲裁裁決事由與拒絕執行事由一致，為了防止敗訴方在執行判決程序中主張拒絕執行事由而產生法院之間相矛盾的判決。

四、結論

隨著仲裁重要性的凸顯，撤銷仲裁裁決的作用也不可忽視。如果無限制地擴大仲裁司法審查或者過分寬泛認定裁決撤銷事由，將會喪失仲裁的優勢和最初設立意義。相反，如果將仲裁程序完全游離于國家法律體系或過度維護違背公共利益的仲裁裁決時，司法機關將不能對仲裁協議以及仲裁裁決的提供司法協助，最終可能會導致仲裁裁決失去實效性而成為象征性的糾紛解決制度。因此，如何確定仲裁裁決的撤銷范圍即是如何協調上述問題的關鍵。2017年以來最高人民法院頒布了有關仲裁的多部司法解釋，對撤銷制度作了相關完善，但限于各方面原因，我國仲裁制度還存在需要完善的部分。首先，應當統一涉外仲裁和非涉外仲裁審查的適用標準，逐步靠攏涉外仲裁裁決審查標準。第二，明確仲裁裁決撤銷的審查程序。第三，明確撤銷事由中社會公共利益的含義。第四，對于申請撤銷仲裁裁決的裁定設置救濟程序。

通過與韓國仲裁裁決撤銷制度進行比較分析，可以看出中韓兩國努力提供仲裁友好型司法環境、順應適度監督的國際發展趨勢。只有堅持尊重仲裁的民間性和獨立性基礎上，由司法機關對其進行適度監督，才能夠有力地保證仲裁公正性，提高仲裁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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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