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滿意度與企業技術創新

（南京大學商學院，南京 210093）

引 言

技術創新是經濟增長的核心，也是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價值提升的根本途徑[1]。2014年李克強總理首次提出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更是強調了 “草根”基層在創業創新中的重要作用。于企業而言，基層員工創造性、積極性的發揮對技術創新同樣具有不容忽視的促進作用。在技術創新過程中，基層員工更加接近市場，對市場走向、創新訴求具有更加直觀、豐富的體驗和把握，因而基層員工創新積極性的發揮更容易激發迎合市場需求的創新靈感或創新導向，提高技術創新的數量和質量；在技術創新成果的應用推廣中，基層員工積極性的發揮有助于技術創新更加充分的為市場所理解接受，更加高效的實現技術創新對企業價值增值的積極作用。員工積極性、創造性滲透于企業技術創新全過程，同時，員工對雇主的滿意程度必然影響到其積極性、創造性的發揮，因而會對企業技術創新的產出數量及質量產生重要影響。然而鑒于數據可得性等限制，目前尚少有文獻從檔案數據層面對員工滿意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進行實證檢驗。

基于此，本文選取2015～2017年度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并通過 “智聯招聘”聯合北京大學社會調查研究中心聯合發布的各年度《最佳雇主白皮書》識別出各年度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在此基礎上對員工滿意度與企業技術創新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發現，從技術創新產出數量角度，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技術創新水平更高，發明專利及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數量更多；從技術創新價值創造能力角度，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技術創新具有更高的價值創造能力，這主要體現為發明專利及實用新型專利對提升企業價值的積極作用。整體而言，本文的研究結果認為員工滿意程度對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具有重要影響，關注員工利益，調動員工積極性、創造性對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實現技術創新向企業價值的轉化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如下3個方面：（1）本文較早關注到基層員工在技術創新中 “量”與“質”兩方面的積極作用，豐富了技術創新影響因素的研究視角；（2）本文立足于基層員工這一較少受到關注的經濟活動參與者，從技術創新角度為利益相關者理論提供了經驗數據層面的實證證據；（3）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企業的研發及生產經營實踐也具有一定啟發參考意義。

1 文獻回顧與假設提出

自技術創新理論[2]提出以來，技術創新在經濟發展中的突出地位得到普遍認可，如何增加技術創新產出數量、提高技術創新質量得到學術界和實務界的廣泛關注。于宏觀經濟而言，技術創新是經濟增長的根本動力，是推動產業和技術升級的重要因素[3]；于微觀企業而言，技術創新則是企業形成核心競爭力、增強企業競爭優勢的關鍵能力[4]。促進技術創新產出、提高技術創新質量對企業乃至社會經濟的發展均具有重要意義。

專利作為保護技術發明創造專有權的制度安排，是技術創新的重要表現形式[5]，也是技術創新能夠為企業帶來異質性資源、實現企業價值增長的重要保證。根據發明創造的技術水平等方面的差別，專利可進一步可細分為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3個子類。根據《專利法》的定義，“發明是指對產品、方法或者其改進所提出的新的技術方案。實用新型，是指對產品的形狀、構造或者其結合所提出的適于實用的新的技術方案。外觀設計，是指對產品的形狀、圖案或者其結合以及色彩與形狀、圖案的結合所作出的富有美感并適于工業應用的新設計”。由3類細分專利的定義可見，不同類型的專利對專業知識、技術水平乃至研發資金投入等方面的要求不盡相同。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特別是外觀設計專利，對專業知識技術的要求并非高不可攀，對直接面向市場和客戶的基層員工而言，易于其從大量的市場實踐及客戶反饋中汲取靈感，直接進行有的放矢的改進創新，從而實現此類專利的產出。而對于專業知識技術要求較高、研發資金需求較大的發明專利，盡管受技術性、專業性及資金投入等客觀條件的限制，基層員工可能不具備直接進行創新創造的能力，但基層員工積極性的發揮可以更加及時、敏銳的捕捉市場訴求并將之傳遞給公司高層，一定程度上也會刺激公司發明專利的產出。此外，更高的員工滿意度利于企業形成更加積極的組織氛圍，這對激發員工創新意愿、形成良好的創新環境也具有普遍的積極作用[6]。據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1：

假設1：其他條件一定，員工滿意度正向影響企業技術創新產出水平。

在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熱潮下，企業創新熱情高漲，技術創新產出大幅增長。但在專利數量大幅增加的背后，同時也出現了出于迎合政策及監管要求的 “策略性創新”[7，8]以及重創新“數量”而輕創新 “質量”、不能實質上為企業帶來價值增加的加速化陷阱[9]等創新亂象。為避免上述加速創新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基層員工積極性、能動性的發揮或具有一定積極作用。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10]，任何一個公司的發展都離不開各利益相關者的投入或參與，企業的價值最大化應關注到各方利益，實現各利益相關方整體利益的最大化。員工作為直接參與、落實企業經營活動的利益相關方，對其利益訴求的滿足必然會對企業價值、企業目標的實現產生重要作用。具體到基層員工在企業技術創新的價值實現上，基層員工根據市場實踐直接參與的技術創新活動或其根據市場需求向上層提交的改進、創新需求，在迎合市場需要方面具有天然優勢，因而此類創新在市場推廣過程及價值創造上必然具有一定優勢，淪為 “問題專利”的可能性較低[11]；在技術創新成果向市場推廣應用的過程中，基層員工積極性的發揮，對市場和客戶更加充分的理解企業技術創新、認同創新價值具有積極作用，從而可使技術創新的使用價值得以充分發揮，更高效的實現技術創新向企業價值的轉化。據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2：

假設2：其他條件一定，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技術創新的價值創造力更高。

2 樣本選擇與研究設計

2.1 研究樣本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5～2017年（涉及部分變量時間范圍為2015～2018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剔除變量缺失樣本后共得到7409個公司-年度樣本。本文核心變量——是否為 “最佳雇主”（BestEmployer），原始數據來自 “智聯招聘”2015～2017年度《最佳雇主白皮書》，本文通過手工整理各年度 “中國年度最佳雇主百強”并與上市公司進行匹配得到。 “最佳雇主”評選活動為智聯招聘與第三方機構北京大學社會調查研究中心合作負責，采取企業資質審核、網友自主報名、專家評審團評議和HR評審團投票多維度的評價體系①，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客觀性和綜合性；同時，自2015年以來，報名企業基數大，覆蓋上市公司較為全面，企業自主報名導致的自選擇問題不大②，因2015年以前報名企業數量較少，本文研究樣本始于2015年。本文所涉及其他變量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

2.2 研究模型與變量定義

針對研究假設1，本文采用模型（1）檢驗員工滿意度對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

其中，本文借鑒周煊等（2012）[12]的研究方法，采用專利申請數量來衡量企業技術創新產出水平，并根據專利申請類型，將因變量進一步細分為發明專利數量（IApply）、實用新型專利數量（UApply）及外觀設計專利數量（DApply）分別進行檢驗。在對員工滿意度進行衡量時，本文借鑒Xu等（2019）[13]的研究方法，采用是否為 “最佳雇主” （BestEmployer）對員工滿意度進行量化。此外，本文也對其他可能影響技術創新水平的公司層面因素進行控制。

針對研究假設2，本文采用模型（2）檢驗員工滿意度對技術創新對企業價值影響的調節作用。

其中，因變量為采用托賓Q值（Q）來衡量的企業價值，考慮到技術創新價值的發揮需要一定時間，本文分別采用專利申請年度（Qt）及下年度（Qt+1）的企業價值作為因變量分別進行回歸。關鍵自變量為企業是否為 “最佳雇主”與專利申請的交乘項（BestEmployer×Apply），若交乘項系數顯著為正，則表明員工滿意度更高的企業，其技術創新為企業帶來的價值增值更大。與模型（1）處理方式相同，模型（2）同樣對專利申請根據專利類型進行細分檢驗。

所有變量詳細說明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表

3 實證結果

3.1 描述性統計分析

由描述性統計表（表2）可見，在本文7409個觀測樣本中，平均企業年度申請專利數量（Apply）為13件③，其中，發明專利（IApply）平均約6件，實用新型專利（UApply）平均約6件，外觀設計專利（DApply）平均約1件，可見在專利申請類型構成中，外觀設計專利占比較低。同時，由企業專利申請（Apply）的極差和標準差可見，企業間專利申請數量存在較大差異，即不同企業間技術創新能力存在較大差異。

表2 描述性統計表

3.2 相關性分析

由關鍵變量相關系數表（表3）可見，是否為“最佳雇主” （BestEmployer）與企業各類型技術創新的產出數量（Apply、IApply、UApply和DApply）均呈顯著正相關關系，且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這一結果初步支持了本文研究假設1。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對其他可能影響企業創新行為的因素加以控制，進行回歸分析。

同時，在未控制其他影響因素的情況下，企業專利申請數量與企業價值（本年度企業價值Qt及下年度企業價值Qt+1）之間呈顯著負相關關系，即從相關性分析的統計結果而言，企業技術創新未能促進企業價值的提高，沒有得到市場的認可，這或一定程度上與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8]提出的企業重數量而輕質量、進行 “策略性創新”現象的存在有關。

表3 關鍵變量相關系數表

3.3 回歸分析

3.3.1 員工滿意度與企業技術創新產出水平

由員工滿意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產出水平的回歸結果（表4）可見，以專利申請數量總量（Apply）為因變量進行回歸，是否為“最佳雇主”（BestEmployer）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進一步通過細分專利類型回歸結果可見，是否為 “最佳雇主”變量（BestEmployer）對發明專利（IApply）及外觀設計專利（DApply）申請數量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對實用新型專利（UApply）的回歸系數統計上并不顯著。即其他條件一定，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專利申請數量更高，并且主要表現為更高的發明專利及外觀設計專利產出。整體而言，提高員工滿意度有利于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實證回歸結果支持了本文的研究假設1。

表4 員工滿意度與企業技術創新產出水平

3.3.2 員工滿意度與技術創新價值創造力

由員工滿意度對技術創新價值創造力回歸結果（表5、表6）可見，是否為 “最佳雇主”與專利申請數量的交乘項（BestEmployer×Apply）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進一步通過對專利類型進行細分檢驗發現，是否為 “最佳雇主”與發明專利數量及實用新型專利數量的交乘項（BestEmployer×IApply、BestEmployer×UApply） 系數顯著為正，同時發明專利對企業價值提升的積極作用一定程度上存在時滯，表現為在發明專利申請當年，是否為“最佳雇主”與發明專利數量交乘項（BestEmployer×IApply）的回歸系數統計上并不顯著，到申請次年才呈正向顯著。而員工滿意度更高對外觀設計專利價值創造能力的影響在統計上并不顯著。即其他條件一定，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研發申請的發明專利及實用新型專利能夠為企業帶來更高的價值增長。相比于其他企業的技術創新產出，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進行的創新具有更強的價值創造力，可以更有效的實現技術創新向企業價值的轉化。整體而言，實證回歸結果證實了本文的研究假設2。

4 穩健性檢驗

4.1 PSM匹配

在主檢驗中，本文以是否為 “最佳雇主”作為主要衡量變量，因被評選為 “最佳雇主”的企業可能存在整體上規模更大、創新能力更強的系統性偏差，可能會一定程度上干擾研究結論的可靠性。為緩解這一憂慮，本文采用PSM匹配的方法，從公司規模、財務杠桿、固定資產比重、成長性、第一大股東持股及產權性質維度進行分年度、分行業的無放回1∶1匹配，并利用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由子樣本回歸結果可見，員工滿意對創新產出 “量”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外觀設計專利方面，而對創新產出 “質”的影響則主要體現在發明專利及實用新型專利方面，同時專利申請對企業價值作用的時滯效應更加明顯。整體而言，本文主要研究結果穩健。

表5 員工滿意度與技術創新價值創造力（本年度）

表6 員工滿意度與技術創新價值創造力（下年度）

續 表

表7 Robust-PSM匹配后子樣本回歸

續 表

4.2 更換自變量

因被評選為 “最佳雇主”的企業數量較少，“最佳雇主”的情況可能并不適用于其他企業，這會一定程度上削弱本文研究結論的普適性。為緩解這一問題，本文采用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對“職工權益”及 “安全生產”的披露情況作為衡量員工滿意度的間接指標。本文認為在社會責任報告中主動披露 “職工權益”及 “安全生產”事項體現了企業對職工利益的關注；根據信號理論，主動進行相關披露也是企業在職工權益保護方面做得相對較好的外在表現。因主動進行社會責任報告披露的情況相對普遍，本文認為以是否進行職工相關披露（Disclose）作為衡量員工滿意度的替代指標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研究結論的普適性問題。由回歸結果可見（表8），本文研究結果穩健。

表8 Robust——更換自變量

續 表

5 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智聯招聘聯合北京大學社會調查研究中心發布的2015～2017年度《最佳雇主白皮書》這一較為全面、客觀、獨立的員工滿意度評價數據，對員工滿意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進行實證檢驗。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員工積極性、創造性的發揮對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數量產出及質量提升均具有重要積極影響。從技術創新數量產出角度，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能夠調動員工發揮積極性、主動性，同時形成更好的創新氛圍，發明專利及外觀設計專利產出數量顯著高于其他企業；從技術創新價值創造力角度，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因員工更加積極主動的參與，對市場需求等了解更加充分，可以有效減少 “無用創新”，規避加速化陷阱，相比于其他企業，員工滿意度高的企業發明專利及實用新型專利對企業價值增長的積極作用更強。

本文從基層員工的角度對企業技術創新產出“量”與 “質”兩方面的影響進行檔案數據層面的實證研究，豐富了技術創新的研究視角，為企業提高技術創新產出數量及質量提供新思路，也為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供了一定檔案數據層面的實證支撐；也為利益相關者理論從技術創新視角提供了經驗數據層面的驗證，一定程度上證實了企業價值是各利益相關方共同作用的結果，企業追求價值最大化應兼顧各方。此外，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企業的研發及生產經營活動也具有一定啟發參考意義，員工積極性的發揮對企業價值的實現具有深刻影響，重視員工利益，調動基層員工的積極性、創造性對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實現企業價值增長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具體評價標準可參考各年度《中國年度最佳雇主白皮書》。

②2015年報名企業5400多家，2016年9740多家，2017年17554家。

③通過對變量均值進行（ex-1）還原計算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