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穿越，最好去宋朝

尤丹娜

宋《清明上河圖》局部

隨著電視劇《清平樂》的熱播，各界的探討、議論打破了近年來清宮戲霸屏的僵局，將宋朝帶入了人們的視野。

某種意義上來說，宋朝是一個十分特別的朝代，令后人對它的評論呈現(xiàn)出完全對立的兩種極端：有人贊美宋朝之貢獻登峰造極，堪稱古代社會不可多得的“黃金時代”;有人批判宋朝積貧積弱，是極度軟弱松弛的無能朝堂。

真實的宋朝究竟是怎樣的？

歷史研究者吳鉤繼《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之后，今年4月，又出版了“吳鉤說宋”四部曲的第四本書《宋仁宗：共治時代》。從宋代人風雅生活的社會生活史到宋代高度發(fā)達的政治制度史，再到與《清平樂》同主角、隱忍而稱職的君主宋仁宗，吳鉤以平易的筆觸，帶領讀者“重新發(fā)現(xiàn)”一個充滿魅力的宋朝。

近日，記者采訪了吳鉤，與他探討了歷史學者的《清平樂》“觀后感”，以及他眼中的大宋魅力。

格物致知與自我意識

電視劇《清平樂》的片頭，一改日常影視劇片頭以劇情片段拼接的習慣，而是選取了多幅宋朝的知名畫作來呈現(xiàn)“宋朝印象”。

宋畫不同于其他時代的畫作寫意甚至抽象——它是寫實的、精細的，具有極高的“圖像證史”價值。

宋朝畫家對世間萬物都充滿興趣，在這些宋畫里，從大自然群像到細小的花草、從都市生活到鄉(xiāng)下人家、從建筑到街道，都能在各式主題的畫作中找到蹤跡。

更重要的是，宋畫極度寫實。宋時流行的界畫——種使用界尺引線，力求準確細致地在畫面上再現(xiàn)屋木、宮室、器物、舟車等對象的畫種，更是將重寫實、工寫真發(fā)揮到了極致，有如一幅幅照片。

能在畫作中“識宋”，吳鉤認為這恰恰體現(xiàn)了宋人追求“格物致知”的時代精神。宋人為了畫出寫實的老虎，會一個人到深山里面，在樹上搭一個可以容身的空間棲居，觀察老虎的走動、生活、搏斗，通過這樣冒險的行為，達成畫作中“真實”的一筆。這份自然而然的“求真”，是宋朝獨有的審美情趣。

面對世間萬物，宋人專注觀察、入微描摹。回觀自身，宋人也在畫作中體現(xiàn)出了極為珍貴、先進的“自我意識”。

宋朝的士大夫群體熱衷于將自己的肖像畫進圖畫，掛在家里——而不是掛皇帝像。

掛一幅自己的肖像，是“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很重要”，是“每天反省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也提供了反省不同時空之“我”的一面鏡子。蘇轍、黃庭堅、楊萬里、蘇軾等文人皆有“自畫像贊”一類的文字傳世，表現(xiàn)了宋人對“我”的理性審視。

朱熹44歲時曾請人為自己畫寫真，發(fā)出“容發(fā)凋悴”的感慨;10年后，54歲的朱熹再看此畫，發(fā)出“蒼顏已是十年前，把鏡回看一悵然”的嘆息——“如同我們現(xiàn)在用手機自拍”，再于多年后翻看自己從前的模樣，感慨時光流逝與自己的庸碌。

“格物致知”是認識世界，熱衷“個人寫真”是認識自己。宋人便是在這樣的時代精神影響下，不斷自省、自警及進步的。

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

寫了這么多關于宋朝的書，字里行間又極盡愛意，吳鉤被網(wǎng)友戲稱為“宋粉”。

“我是‘文明粉，不是‘宋粉。”吳鉤覺得，令他充滿探究興趣、深深折服的，是政治開明、社會人性化、生活水平高、商業(yè)繁榮、百姓更有尊嚴的“文明魅力”——宋朝滿足了他對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想象。

宋朝是中國古代“最接近現(xiàn)代社會”的時期，這一說法不僅是吳鉤一人的見解。英國漢學家伊懋可認為，唐宋之際發(fā)生了一場“經濟革命”;法國漢學家白樂日更說宋朝是“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

這份“拂曉”的先進意味，僅從宋朝百姓日常生活的幾個側面便可見一斑。

比如家養(yǎng)寵物。今日，寵物貓狗已不再稀奇。“有錢、有閑”、社會的富足與文明到達一定的程度，貓狗才會變成一種寵物，被不再挨餓的人們豢養(yǎng)。

如果說“當—個社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飼養(yǎng)寵物時，這個社會就開始走向現(xiàn)代化了”，那宋朝便是合格的“現(xiàn)代化”社會：按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的記載，宋時已經在城市中出現(xiàn)了專門的寵物市場，有“江州德安陳防”之家，更是“有犬百余”;在宋畫中。亦可見小型寵物犬的可愛形象。宋人養(yǎng)貓，要用“聘”字：親戚朋友哪家的母貓生了小貓，想要養(yǎng)的人家，會準備一份或是紅糖、或是鹽、或是魚的“聘禮”，上門“禮聘”回來——宛如對待一名全新的家庭成員。

南宋李迪《犬圖》

更重要的是，宋人面對寵物貓狗，甚至開始“改貓犬”——即為寵物貓狗做美容。用搗碎的鳳仙花為貓狗染色、為寵物犬匹配精美的項圈，城市中出現(xiàn)了專門的寵物市場，商店也有貓糧、狗糧出售，寵物房、寵物美容應有盡有，人們?yōu)樽约旱呢埞啡∶⒆鹬夭釔鬯鼈儭c我們今日養(yǎng)寵物無異。

寵物之外，專門提供給兒童玩樂的“玩具”一詞，也產生于宋代。電視劇《清平樂》中，也出現(xiàn)了“玩具”這個細節(jié)：宋仁宗給剛出生的小公主送了一個娃娃。跟現(xiàn)代的兒童一樣，宋朝的小朋友也有玩具娃娃，宋朝風靡一時的娃娃有兩種，一種叫“黃胖”，一種叫“磨喝樂”，很受兒童歡迎。這類娃娃外面甚至還套著漂亮的迷你衣裙——如同今日的芭比娃娃。

養(yǎng)寵物、有玩具是諸多生活細節(jié)里較有趣味的“現(xiàn)代化”。但在吳鉤看來，真正意味著“拂曉時辰”的是宋朝平等、自由的社會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