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茶：百藥入茶的山智慧

翟明磊

端午茶不是一般的草藥茶，它里面有四五十種草藥。端午茶不僅是古代中國端午百草入藥習俗的古老遺存，還是松陽人千百年來靠山吃山的“山智慧”。

端午前10天起，松陽人開始忙起來，男女老少紛紛背簍上山進林，采摘各種草藥，在端午節中午12點前曬制成端午茶，供一年飲用。端午茶清香撲鼻，滋味獨特，據說是唐代道士葉法善傳下的治瘟仙方。據考證全國目前有端午茶習俗的僅在松陽、龍泉、遂昌、麗水、武義幾處，是古代松陽傳承至今的風俗。

找到的第一種端午茶草

端午節前兩天，我們來到了魯峰村林金香大娘家。漢聲小組野外考察20多天，不免“人馬疲憊”。當地向導劉宋美看著心疼，自告奮勇：“我讓媽媽煮歇力茶給你們吃！”當地有一種強筋骨、壯氣力的草藥茶，與豬骨、雞蛋同煮，就叫“歇力茶”。

宋美的媽媽林金香10多年前乏力，肚腹肥胖，便學做歇力茶，不僅治好了自己的老毛病，還治好了鄰居的腰肌勞損，親戚的手腳麻痹。這下可出了名，每次她開鍋煮歇力茶，不僅要送周邊親友100個歇力茶蛋與歇力茶，甚至連煮剩的草藥渣渣都被村民們討去再煮。

一進林大娘家，一位皮膚黝黑、樸實的大娘便迎了上來。入座后，她注意到我眉頭微皺，關切地問：“有什么不舒服？”“這幾天累了，牙齦腫痛上火。”她便騰地站起：“我給你采藥去！”只見她大步流星，從院外幾步遠的山崖采來幾株帶清香的葉草，洗洗折好，塞入我的水壺，加入沸水，放入冰糖。一入喉，清涼甘爽，牙痛緩解不少。

“這叫牙丁藥，專門治上火牙痛。”林大娘看著我微微笑。這是我們記錄的第一種松陽端午茶草藥——在端午茶中牙丁藥（又稱牙關草）正針對牙齦腫痛。宋美沖我眨眨眼：“你有沒有注意到媽媽用了幾株？”我摸摸后腦勺——唉，光顧著喝了。“我們松陽用草藥一般用三頭（株），或七頭，不能是偶數，五也不用。”

嚯，還有這個規矩！

驚人的繁多成分與功效

采來的草藥洗凈晾干，半小時后表面水分曬干了。林大娘隨手拿過一個木凳墊著，便用鐮刀“當當”把草藥敲切成碎丁，然后放在太陽下暴曬。完全干后，再放入鍋灶炒制。要訣是鍋與鍋鏟必須刷干凈，不能有一點油。

每家端午茶會根據自己家人的體質進行調配。林金香一家體質偏寒，所以熱性的草藥會多放些。“炒焦一點點沒關系，對胃不好的人反而好。”宋美爸爸最愛喝端午茶，他嫌一般茶葉傷胃，所以長年只喝端午茶。炒好后，攤開，再次暴曬，便可收起。

晚上，連夜整理林金香的端午茶成分，發現制成的分析圖竟含有44種草藥，具34種功效！僅功效已頗令人震驚：防感冒、治咳嗽、減輕頭痛頭暈……我們感到這不是一般的草藥茶。不僅在于含草藥數量之多，而且一癥多藥，例如光祛暑的藥草就有7種：彎扁菜、繼木、黃金芽、野向日葵、烏桕樹、酢漿草、松針枝。

端午茶是一個本土知識的寶庫。許多草藥，我們問了醫生包括當地中醫，仍只知土名。

端午茶里包含許多沒有學名的松陽本土草藥。為何端午茶會包含如此多的草藥與功效？帶著問題我們繼續上路。

找到答案

我們來到端午茶省級代表性傳承人黃嬌云家中。黃家在玉巖村，她的先生家三代開藥鋪，對黃嬌云認識草藥有幫助。

黃嬌云的先生金躍明70歲了，是位不茍言笑的老中醫。她的兒子金康法是玉巖文化站站長，是熟知玉巖文化的老文化工作者。他眨眨眼笑著說：“端午百草可入藥——連斷腸草也可以。”金躍明老先生立刻打斷他：“這只是傳說！”感覺老人家是一位明事理的長者，我們便虛心向他請教：“歇力茶與端午茶成分上有什么區別？”

“歇力茶所有材料都可以投入端午茶，但歇力茶不是端午茶。歇力茶主要幾款藥材如杜仲、水桐子、黃芪、小攀膨（大葉、小葉兩種）必不可少;端午茶則沒有主次，大雜燴。”

那么，端午茶在草藥選擇上有何講究？“像敗醬草、鴨腳趾等不能用，因為容易餿。有異味，或太苦的也盡量不用，免得影響口味。”

我們又問：“已有中藥可以對癥治病，為何還要端午茶？”

金躍明一語中的：“中藥一對一針對病癥。端午茶更全面，具有預防性，其中草藥越多越具預防性。端午茶以預防為主。”看來這正是端午茶有這么多草藥的原因。古來的松陽山民求醫不易，便到自家后山采來藥草泡茶，預防各種疾病，同時也可治療感冒等小疾。最初的茶不也是一種藥嗎？這是高明的靠山吃山的“山智慧”。

我們終于明白了端午茶的奧秘：端午茶多由媽媽爸爸手制，針對一家人體質而調整。這40多種草藥是40多種祝福，情深如許，怎一個“藥”字了得？消炎、消食、降血壓、理氣……聲聲祝福，而這祝福來自陽光，來自自家的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