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虹





我今年八十二歲。此生有幸,已經走過了歐洲、美洲、亞洲和非洲的許多區域,瞻仰了人類文明千百年來的瑰寶,領受了大自然億萬年創造的奇跡。今年年初,為了實現多年的夢想,我獨自跟團去了南極,以朝圣般的心情,拜謁了那片未被污染的冰天雪地。
站在涼風習習的陽臺上,近處是依山而建的精美小城,遠方是風景如畫的雪山、森林,沉浸在這猶如夢境的美景中,有種靈魂被洗滌的感覺。
此次南極之行,始于2020年1月。從荷蘭阿姆斯特丹轉機后,航班落地南半球的第一站,是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
漫步于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隨處可見廣場、劇院、教堂、紀念碑……既厚重端莊,又精致優雅,令我恍惚以為還身處歐洲。然而街邊盛開的鮮花和高大的熱帶樹木卻在時刻提醒我——我已經離開了陰寒的歐洲,來到了熱情的南美國度,沐浴在南半球的夏季陽光中。
布宜諾斯艾利斯是一座文化豐富多彩的城市。閑逛之際,我游覽了世界十大最美書店之一的雅典人大書店,它由一座百年歌劇院改建而成,金碧輝煌、高雅富麗。接著又來到了卡米尼托大街,這里的房屋被漆得五顏六色,孩子們在塵土飛揚的空地上踢球,大人們則在一旁借著歡快的音樂大跳探戈,整個街區充滿了奇特的藝術氣氛和蓬勃朝氣。最后,我見到了著名的貝隆夫人發表演講的陽臺:上世紀70年代,這位總統夫人就站在這個不到一平方米的二樓小陽臺上,她的演講引起了阿根廷人民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告別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后,我啟程前往烏斯懷亞。烏斯懷亞是全球大陸最南端的城市,有“世界盡頭”之稱,由于靠近南極,即使是在南半球的夏季也相當寒冷。因此,在布宜諾斯時大家還穿著夏裝,起飛后都紛紛拿出早已備好的羽絨衣褲,把自己武裝起來。3個小時后,航班就要把我們從40度帶到0度以下的世界。
烏斯懷亞的機場只有一層,并且比一間中學教室大不了多少,辦完手續推門而出,一陣寒氣迎面而來。由于生存環境惡劣,烏斯懷亞以前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后來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成為了通往南極的門戶,從而名聲大噪。現在的烏斯懷亞是一個有6萬左右常居人口、20余平方公里的海港小城,基本見不到農業化和工業化的痕跡。
當地人的生活較為悠閑,上午10點多,街道上的商鋪才陸續開門。有中年人在街邊下棋,有年輕的女性聚在一起聊天,也有老人和小孩擺攤,出售手工木刻的小動物。我走入一家商店,想買個烏斯懷亞風情的杯子,但細看之下,卻發現是“Made in China”,令人哭笑不得。
火地島國家森林公園是烏斯懷亞的一寶,雪山、森林和湖泊共同組成了一個純凈的自然世界,其中還隱藏著印第安人的小木屋。進入森林公園,發現其主干道全都是碎石路面,支路則是懸空的木板路,觀景臺沒有水泥或者地坪,僅有幾張用原木打造的座椅。可以看出,公園的設計和管理者煞費苦心,只為最大程度維持森林的原始狀態。
火地島森林公園的海岸邊,還有個值得一訪的去處——世界盡頭的郵局。它是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小木屋,建立在一座木質棧橋上,門口有一個紅色的老式郵筒,屋里屋外貼滿各式各樣的明信片。由于獨具意義的地理位置,這家郵局經常擠滿游客,大家紛紛在此購買紀念品和明信片,然后請郵局唯一的職工——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蓋上郵戳,然后放入郵筒寄出去,或者自己帶回家。
之后回到烏斯懷亞的酒店休息,站在涼風習習的陽臺上,近處是依山而建的精美小城,遠方是風景如畫的雪山、森林,沉浸在這猶如夢境的美景中,有種靈魂被洗滌的感覺。
沒過多久,烏斯懷亞的碼頭迎來了一艘游輪,接下來的日子里,這艘郵輪就是我們的家,它將載著我們前往南極。游輪上人不少,除了工作和服務人員,還有專業的探險家團隊,大家來自世界各地,在這艘游輪上卻親密如同一家人。


登島時,我們按順序排隊打卡,然后上沖鋒艇,每只小艇10個人,互相抓牢彼此的手腕,以“水手握”的方式緊緊連接在一起。沖鋒艇迎著兇猛的風浪在海面疾馳,濕咸的海風帶著浪花飛沫撲打在我們臉上,偶爾大浪打到小艇里來,更是撲頭蓋臉潑人一身,所幸我們都穿有防水衣物。小艇到岸后,大家從小艇一躍而下,涉水數步,到達島上。
上島的一瞬間,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企鵝。有趣的是,這些企鵝或許是見人多了,對我們這些新來者視若無睹,無論是對它拍照,還是走到它面前蹲下來,它都一概不理。它們有的睡著大覺;有的追打瘋鬧;有的笨拙地挪到海邊,撲通跳入海水中,立刻顯得靈動萬分……因為這些可愛的生物們,整片海岸都熱鬧無比、生機盎然。
除了企鵝,南極半島周圍的自然景觀也極為壯麗。在一些不知名小島的海岸沙灘上,豎立著雄偉的懸崖絕壁,以及幾柱秀氣的孤峰;它們或聚或散,分布在大海與沙灘之間,就像大型的盆景。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們流連于無數的冰川、島嶼間,還拜訪了一處阿根廷科考基地。該科考基地位于天堂灣,是一處美麗的冰川峽灣,三面為巨型冰山環繞,有上萬英尺長的冰河從山頂沖到海邊,氣勢逼人。當小艇離岸邊還有一定距離時,我們就遠遠看見科考基地的房屋,大家都歡呼起來。
沿著崎嶇的石板小路,我們攀爬到基地門前,里面的人應聲岀來迎接。和我們同行的探險家們一樣,他們中有男有女,女性膚白腿長,男性則是滿臉大胡子,面色被陽光曬得黢黑,透露著一種健康的陽剛之美。大家很高興地握手、擁抱、合影,雖然語言不通,但燦爛的笑容仍然可以傳達彼此的喜悅和善意。不禁想象,在這遠離人世的苦寒之地,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應該有諸多艱辛,但我從他們的身上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沉重或是壓抑,而是充滿了開朗和幸福。
本想在天堂灣游覽一番,然而當我拄著登山杖,手腳并用地攀爬了一陣之后,已是跌跌撞撞、氣喘吁吁,好不容易來到冰河中段半山腰,便不敢再往上了。坐在雪地上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寂靜,真的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看著眼前的冰天雪地,一邊回想起親眼所歷的世界各地奇觀,不由得感嘆,大自然是何等神奇而偉大!
翌日我們來到了洛克雷港,雖名為港,但這里只是符合地形地貌上的港灣特征而已,并沒有任何港口設施。洛克雷港有一家博物館,也是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小木屋,沿著曲曲折折的石頭小徑而上,走過簡易的木梯來到小木屋前,這里同樣有企鵝旁若無人地進進出出。
當天有較長時間在海上巡游,看到了很多壯麗的冰山。其實,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是小部分,而水下的時刻都在融化;隨著水下部分越來越少,超過某個平衡點后,水面上的部分就會變成更大、更重的一頭,從而翻轉到水下,如此周而復始。于是在海水和寒風的共同作用下,各種大小、形狀各異的冰山就形成了,加之含氧量不同,又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藍色。美得無法形容。
最后,我們還有幸遇見了鯨群,這些大家伙在海面和冰山間歡快地嬉戲暢游,時不時噴出一股水汽,或者跳出水面又轟然砸下,引起眾人的陣陣驚叫歡呼。



只見參加跳水的“勇士”們換了泳衣,水手們用布帶把他拴住,一聲令下,有的姿勢優美躍入水中,有的狼狽不堪滾了下去。
離開南極前,進行了最后一次登島。這座島嶼上有一大片開闊平緩的山坡,放眼望去,風雪漫天,視線所至都是一片白茫茫,而先行者已經走在遠處,如同一條紅色的長線。
我登上高處,這里視野開闊、一望無際,本想再跟著隊伍走一段路,卻想起女兒曾告囑我不能行走太遠,便找了一塊平平整整的石頭,坐下來欣賞美景。在我十米開外,一塊石頭上趴著一只海豹,探險家曾說海豹攻擊性很強,但這只海豹一會兒翻翻身,一會兒四處張望,完全沒理睬我。
回到游輪上,居然正在進行跳水活動。但這里的跳水,真的僅僅是跳下去而已,并不會讓你在冰水里游泳。只見參加跳水的“勇士”們換了泳衣,水手們用布帶把他拴住,一聲令下,有的姿勢優美躍入水中,有的狼狽不堪滾了下去。很快地,水手們將布帶一拉,便將勇士從冰水中提溜上來,并迅速為其裹上毛巾,送進開著熱水的衛生間。
我年輕時也學過冬泳,因此也有縱身一跳的心愿,然而想起我這八十二年的老血管,一陣猶豫間,活動便已然結束。雖有些許遺憾,但當我捧著一杯熱茶,佇立窗前,遠遠眺望逐漸消失于視野中的南極時,依然滿心感激,能夠有機會來到這片圣潔之地,瞻仰大自然的奇跡。
回到烏斯懷亞后,我們直接飛到巴西伊瓜蘇市。這里是巴西、烏拉圭和阿根廷三國的交界處,因世界上最寬的瀑布——伊瓜蘇大瀑布而享譽世界。我們在導游的帶領下前往探訪一個印第安村落。
奇特的是,這個村落的房屋、家具,甚至包括道路等一切設施,幾乎全都是采用木制的。只見一塊塊十幾厘米厚、幾十公分寬的大木板,以最簡單的方式重重疊疊,便形成了房子、樓梯、道路、臺階、床、桌椅……從木板寬度看來,這些原生樹木的胸徑起碼得一米以上,而且木質還非常致密。不得不感嘆,當地的木材資源之豐富。
村里有個小商店,賣一些印第安人手工制作的小紀念品,大多和一種透明的小石子有關。我買了一串項鏈,上面串著的全都是這種閃亮的小石子,可以看出其邊緣棱角都經過細心打磨,頗為精致。
導游和賣東西的印第安姑娘交談著,從他們的對話中,我欣喜地發現,女孩是瓜那尼族的后代,但是沒來得及和她多交流,就因時間有限不得不離開。返回大巴途中,一群印第安女孩在路邊唱歌,我們跑過去給她們一些錢。她們沒有拒絕,而是繼續唱著笑著,搖手謝謝我們——這不是乞討,也不是施舍,而是在表達善意。
大巴馳行,一排排紅花綠蔭,次第退去;而我的南極之行,到此也算是正式落下帷幕。這段時間的經歷,帶給了我太多震撼與感動,將是我人生記憶珠鏈中最閃亮的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