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蕪職業技術學院 271100)
村落與城市相比較而言是一個相對較為封閉的空間,在長期的鄉土生活中人們逐漸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村落文化。伴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鄉土社會發生劇烈變化,與其有著密切關系的鄉民藝術也適時地從內容到形式上都發生了改變。花鼓鑼子作為當地鄉民藝術也有著屬于它的起起伏伏,當然了,所有這些變化都是離不開鄉土社會整體語境的,它甚至對鄉土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顏莊位于萊(蕪)、新(泰)路之要沖,萊蕪的母親河——汶河穿村而過,顏莊村是鎮政府所在地。據相關志書記載,顏莊建村歷史悠久并且一度作為區域內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存在,后因戰亂,村落衰敗,人口驟減。明朝洪武年間,多戶人家由外地遷來曾名李子園村。后來人口擴張,村落就沿著汶河一直向北延伸,名為延莊。后因諧音,逐漸演化為顏莊。顏莊交通便利,資源豐富,既是商賈云集、店鋪林立的重要集鎮,又是焚香祭祀、迎神賽會的主要場所。村落的繁榮為文化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前提和保障,激發了鄉民對藝術生活的追求。顏莊的9個自然村就是在這樣的鄉土環境中逐漸形成了屬于自己的藝術表演特色,每到過年,不論大村還是小村都會有風格各異的鄉民藝術表演,踩高蹺,舞獅子,舞龍等等,樣式繁多復雜,場面非常的壯觀。
經濟的繁榮昌盛,村落文化的活躍,是花鼓鑼子形成的重要基礎。花鼓鑼子作為一種村民集體娛樂項目,既是顏莊村的標志性文化又是該村落的傳統藝術。花鼓鑼子在村際關系、區域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它是顏莊村人民精神意志的依賴和寄托。
花鼓鑼子傳承至今已有一個多世紀,清末民初時期,許多人流離失所,靠乞討賣藝謀生。為了吸引顧客或獲取憐憫,這些人往往會根據自己的職業特點或唱或說并加以表演。乞丐敲著花鼓,藝人打著銅鑼,賣鼠藥的耍著旱傘,磨刀人打著夾板,還有旁人伴隨這些韻律和節奏高低起伏的哼唱。這些被當地酷愛民間藝術的村民張鳳旨、劉俊田、楊春慶、苗傳美、吳慶乾等人見到十分喜歡,于是5人將這些技藝學過來,經過多年的鉆研打磨,逐步將它們巧妙地融為一體,從而演變成一種獨特的歌舞說唱表演形式。因為主要演出的道具與伴奏樂器是花鼓與銅鑼,所以當地人們稱這種表演形式為“花鼓鑼子”。
過去的村民生活窘迫,衣食無助,但是他們不甘于貧窮和寂寞,他們或通過去廟寺燒香跪拜向神明來祈求平安順遂,或聚在一起唱唱跳跳,以一種窮樂的方式尋求心靈上的溝通與精神上的滿足。這種自娛自樂的方式時間久了便形成了花鼓鑼子這一獨特的鄉民藝術形式。可以說,花鼓鑼子的興起與發展與當地的民俗民情、鄉土生活有著密切的關系。
花鼓鑼子最初的演出形式由5人組成,演出時以鑼鼓、嗩吶演奏開場,第一個登臺的領舞者(戲曲中小武生裝扮)腰帶腰鼓邊跑邊敲,打小镲與打鑼者(花旦扮相,男扮女裝),打夾板與打傘者(丑角扮相)在領舞者的帶領下按照既定的順序依次登場,演員上場即開始說唱表演。花鼓鑼子的藝術特色比較鮮明。首先,語言風格恢諧幽默,生動有趣。花鼓鑼子的主要演員和觀眾都是村落民眾,順口溜式的方言土語更容易在村落里產生和傳播。藝人們借助這些方言土語編匯成朗朗上口的語句,于嬉笑怒罵之間訴說著村民們內心不善外露的心聲。花鼓鑼子有不少唱詞是即興而出的,穿插在舞蹈當中,即景生情,見物說物,見人說人,這樣的唱詞在保留和傳承上面會遇到困難。其次,花鼓鑼子的舞蹈動作講究的是歡快熱鬧,再加上翹胡子、調情等滑稽可笑的動作,形成了歡快喜樂、恢諧幽默的唱跳形式與風格。過去花鼓鑼子的演出隊形多種多樣,有“龍擺尾”“跑圓場”“八字形串花”“轉燈式”等等。不同的隊形樣式向我們展現了當地標志性文化的魅力與個性,增添了表演色彩。再次,節奏旋律輕松活潑。花鼓鑼子的曲調為魯中民間小調,它們由鄉土社會而來,在不斷傳承的過程中,經過民間藝人們精心的挑選與改造,又重新反饋給了鄉土社會。這些曲調速度多以中慢為主,表演基調多歡慶喜樂,富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和生活情趣。最后,顏色鮮艷喜慶的服裝造型。花鼓鑼子演員的服裝造型雖然夸張艷麗但卻突顯了其塑造的藝術形象,對現場氣氛具有良好的烘托作用,大大增加了藝術感染力。可以說,正是因為這些鮮明的藝術特色,花鼓鑼子這一鄉民藝術才得以在鄉土社會廣為流傳和發展。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的發展,城市發展速度的不斷加快,原先的鄉土社會生存環境發生改變,人民的生產生活方式也跟著產生了劇烈變化,蘊含其中的鄉民藝術同樣承受著一系列現代化因素的沖擊,處境十分尷尬。一方面,市場經濟的發展使鄉土社會的人們開始更加關注自身的生活,開始更多地考慮如何致富。過去空閑時用來打發時間聊以自慰的鄉民藝術不僅不能帶來經濟效益,還需要投入較多的時間和精力。另一方面,城市化進程的深入改變了村落原來相對封閉的環境,新的文化滲透進來,改變著當地年輕人對原本鄉土生活觀念的認知和態度。例如花鼓鑼子這樣的鄉民藝術已經不再被年輕一代所熱衷,傳統文化的受眾越來越少,更談不上傳承與發揚。就這樣,人員不足,人員老化,以及經濟壓力等因素使花鼓鑼子漸漸失去了其存在和發展的土壤,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鄉民藝術發展十分緩慢,很多藝人繼續堅守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不讓老一輩的東西丟了,然而在對民間藝術的發展和改造上面卻幾乎很少涉及。
近年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成為人們越來越關注的話題,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藝術、鄉民藝術在非遺保護運動中得到了國家、政府等各方的關注和支持。顏莊村的標志性村落文化——花鼓鑼子在各方的扶持下也漸漸得到恢復。“回歸”后的花鼓鑼子在舞蹈動作,唱詞、曲調等方面都有著新的構思與編排,這些創新與發展無疑進一步增強了村民對集體文化的認同感、自豪感,對鄉土社會的生活產生了新的影響。人們玩花鼓鑼子主要目的不再是為了經濟利益,而是希望自己引以為傲的鄉土傳統文化能夠得到傳承與發展。2006年,花鼓鑼子成功申請山東省第一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并在代表地區參加的全省性民間藝術表演活動中獲得眾多好評,人們記憶當中的花鼓鑼子又重新“熱鬧”起來。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有其雙面性。花鼓鑼子的重新“回歸”有著些許的“無奈”。為了迎合當今社會文化對民間的需求,花鼓鑼子進行了調整,很多內容發生了變化,新的審美情趣被注入到原有的表演形式當中。比如演出服裝,據花鼓鑼子的第四代傳承人李沛慶講,過去演出時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乞丐裝,這樣一是能夠得到觀眾的同情,還能夠增強詼諧可笑的藝術效果。但是這些與申遺的初衷不符,于是就都換成了與龍燈隊統一的服裝。還有花鼓鑼子的唱詞,本來大都是來源于鄉土生活的即景生情式的方言土語,親切俏皮,朗朗上口。然而為了更好的與政府精神文明相切合,開始由“即興”轉為“既定”。這些“既定”讓藝人們念著拗口,演的費力。總而言之,在非遺保護背景下,鄉民藝術重新“回歸”并成為國家文化的一部分。然而在新的發展進程當中,鄉民藝術存在的價值和根基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些變化勢必會帶來各種各樣的矛盾。
花鼓鑼子至今已有四代傳人,作為村落集體性文化的它已經與村落融為一體。在當今經濟迅速發展,城鎮一體化進程不斷加快的新時代背景下,花鼓鑼子原來所依賴的鄉土社會秩序和環境正在改變,人們對它的認知觀念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受經濟、城市化等不同因素的影響,花鼓鑼子曾經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幸運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興起為其帶來了新的“春天”,使花鼓鑼子又重新回到鄉土生活之中。然而事物的發展總是曲折的,花鼓鑼子在經歷非遺保護的運動中出現了新的苦惱,它希望得到發展,但是不得不做出改變,有些改變是無奈的、迷茫的。而出現這些矛盾的主要原因是鄉民藝術與非遺保護活動的需求和目標不一致,鄉民藝術是自下而上的生長而保護活動卻是自上而下的滲透。這些矛盾還需要長時間的磨合和多方的努力才能慢慢解決。我相信,發展的道路雖然曲折,但前途是光明的,鄉民藝術終會沖破迷茫綻放出更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