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

易三鈺

摘要：《羊脂球》中的馬車車廂環境一直被認為是當時法國社會的縮影。在物理空間上車廂內的位置分布就先展現了人物之間身份的差異，因為身份差異而在車廂內形成的不同的團體則體現了社會空間的割裂，在心理空間上又進一步詮釋了因差異而產生出的人物不同的心理狀態。這三個空間維度都充分體現出莫泊桑作為現實主義作家在創作中對現實生活的精確捕捉。

關鍵詞：羊脂球;馬車車廂;空間

在空間敘事研究中“空間”乃核心概念，20世紀西方空間理論可以作為該研究的基礎，菲利普·韋格納認為：“空間被看成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容器，其本身和內部都了無趣味，里面上演著歷史與人類情欲的真實戲劇?！盵1]筆者受此啟發力圖在空間維度對《羊脂球》中馬車車廂空間進行解讀。

一、物理空間在馬車車廂內的建構

“物理空間即以物質狀態呈現，人可以感知的空間，這個空間大致相當于索亞的‘第一空間，即空間的物質基礎?！盵2]馬車車廂的物理空間并不是統一完整的，而是四分五裂的，從十個人座位的分布來看，車廂最里面的是鳥先生夫婦，坐在他們旁邊的是卡雷夫婦也就是棉紡廠夫婦，而坐在他們旁邊的是伯爵夫婦。這三對夫妻都是社會上有資本和身份的人，所以，在車廂空間里他們的物理位置與社會地位是一樣“相鄰”的。在伯爵夫人旁邊的是教會的修女，從社會立場上來看，這兩類人是一致的，教會在那時本身就是維護封建勢力的工具，而最后剩下的一男一女也就是科爾尼代和羊脂球，科爾尼代是法國民主派的代表與其他三對屬于保守派的夫妻對立，而羊脂球的身份就更加低微了，她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接觸的妓女是社會最底層人物的代表。莫泊桑在提到他們兩個的座位時用了“對面”即可以理解為這兩個人不僅是在物理空間上與其他人是對立的，而且在身份地位上也與其他人有對立之處。由此可見，馬車車廂內的物理空間是分裂的。

這樣分裂的空間局面莫泊桑也在后文為其安排了一次“融合”的機會——進食。上等人們經過幾番心理掙扎最終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接受羊脂球的食物后，車廂內的物理空間得到了短暫的融合，他們自然地聊天，伯爵夫人和卡雷夫人甚至愿意將自己的暖爐借給羊脂球，物理空間在此時又進一步得到融合。但是在羊脂球獻身幫助他們脫離普魯士軍官的控制后，他們不但沒有憐惜羊脂球，反而認為她更加低賤，大家都當她不存在，鳥夫人甚至怒視她并慶幸自己不和羊脂球坐在同一個板凳上。而當饑餓再次來臨，他們也只是吃著自己的食物，對由于匆忙而沒帶上食物的羊脂球則完全視而不見。由此可見在物理空間上，這群不同階級人物的融合是短暫且易碎的，同時物理空間上的對立還昭示著十個人物在更深層次空間上的對立。

二、社會空間在馬車車廂內的體現

西方空間理論的重要代表亨利·列斐伏爾曾說空間是社會關系至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它既在歷史發展中生產出來，又隨歷史的演變而重新解構和轉化。莫泊桑作為出色的現實主義短篇小說作家在小說中通過一件件小事和細節描寫將車廂內的社會空間進行了精準地劃分。小說對羊脂球的體態容貌進行了細致地描寫，并通過這些描述，作品自然地過渡到了車廂內認出她身份的人們的一系列態度，三個貴婦與她劃清界限，“她們覺得必須團結一致，把她們做妻子的尊嚴顯示出來才行?！盵3]她們認為妓女身份的羊脂球是當時社會的最低賤者，她靠出賣自己的肉體來換取金錢，于是達成同盟的貴婦們將身為妓女的羊脂球排除在她們的社會空間之外。男人們也進一步劃分為保守派和民主派，保守派的三個男人因為金錢而靠近彼此，互相吹噓自己的財力。他們也結成同盟，共同排斥民主派的科爾尼代。此刻的馬車車廂就已經不是單純的物理空間了，而是容納了不同階級、不同身份地位人群的社會大空間。

莫泊桑在后文制造饑餓為這個空間安排的一次“融合”看似是和樂融融的，仿佛不同小空間已經融合，但是從莫泊桑描寫人物語言時所使用的一些詞句即可以看出這種融合是有隱患的。鳥先生先充分體現了他投機者的說話特點，他先表達了自己的饑餓然后大贊了羊脂球的慷慨;兩位修女在羊脂球邀請她們進食時甚至沒有抬眼看羊脂球只是含糊道謝;鳥夫人則是在受不住胃里的痙攣才迫不得已接受，而剩下的上等人即使是接受了羊脂球的食物也表現出作為上等人的傲慢，伯爵用盛氣凌人的態度接受了饋贈，伯爵夫人則是在接受了羊脂球食物后用最高貴的夫人該有的涵養來屈尊對羊脂球和氣。這種“不得不”的行為都為后文車廂里空間的重新割裂埋下了伏筆，看似緩和了的階級對立關系在后文上等人們逼迫羊脂球獻身換取自由，又視她為無物后就充分說明了階級間的對立在那個時代的法國的不可磨合。

三、心理空間在馬車車廂中的呈現

“心理空間是人的情感和意識對外部世界編輯后所建構的內部空間，也是人的內心對外部世界的投射?！盵4]莫泊桑的作品充滿了對當時社會的看法與批判并折射到人物的心理上，將心理空間通過馬車車廂內不同階級人們不同的心理塑造了起來。

在車廂內羊脂球的心理空間是復雜的，在食物這件事上她是樂于分享的，但是她不敢主動去問那些上等人，她將食物分與科爾尼代和兩位修女，卻猶豫是否冒昧地把食物給予剩下的上等人們會平白的受辱。當上等人由于受到了羊脂球的饋贈而不得已與她交流時，她的話是有分寸的。之后戰爭這個話題讓這群人的愛國心都燃了起來，羊脂球的愛國義舉讓她逐漸在人們的心目中高大起來，旅客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和諧起來。之后因下車風波卻讓原本已經看似和諧的車廂內的心理空間又出現了割裂。原本階級間心理上的差異又一次出現，上等人們重新進入馬車車廂后都選擇無視羊脂球，用比之前更惡劣的態度對待她，羊脂球也恢復了第一次上馬車時的沉默。羊脂球的獻身換來的卻“伙伴們”的輕視，她是氣憤而羞愧的，自己給予過的善意現在卻被虛情假意肆意踐踏。隨后是吃飯這個情節，但不同的是車廂內的人這次除了羊脂球都準備好了食物，他們心安理得地吃著食物，漠視羊脂球的饑餓，羊脂球的心理無疑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想怒罵他們但是話到嘴邊又堪堪咽下。上等人的無情，羊脂球的憤怒就是對上文仿佛已經和諧了的心理空間環境的否定，而宗教的忠實信徒和以民主自喻的人士也有各自獨立的心理空間，他們都是不屑與妓女這種人處于同一空間的，不管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所以他們不會考慮羊脂球的心理狀態，不會真正走進羊脂球的心理空間，同時又將羊脂球徹底隔絕在自己的心里空間之外，羊脂球在這樣的情況下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個下層民眾是無法真正融入這些上等人當中的，不管自己曾經給予過他們什么或是為了他們犧牲過什么。這時的馬車空間已然同小說開頭一樣是涇渭分明的。復雜的人性，上等人的虛偽，戰爭給人們帶來的痛苦都通過羊脂球這個代表底層貧苦百姓的形象折射了出來。

四、結語

文學是生活的一面鏡子，將現實生活當中的一切通過藝術的空間展示了出來，將現實生活中的各種事物都充分重構在文本的空間中。從空間的角度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羊脂球》中敘述的19世紀法國社會的炎涼、人情的淡漠，同時從空間的角度去分析《羊脂球》中的社會現實和階級立場，可以使讀者站在一個全新的角度和高度去俯視整個空間的全貌，更有利于從作品空間中對比出當時整個社會的復雜關系和現實。

參考文獻：

[1]Julian Wolfreys.Introducing Criticismat The 21st Century，愛丁堡大學印，2002：179.

[2][4]方英.文學敘事中的空間[J].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6（4）：42–48.

[3]莫泊桑.羊脂球[M].譯林出版社，2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