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康氏莊園建筑裝飾寓意研究

張凱帆，王夢林

(湖北工業大學藝術設計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8)

我國古代建筑上有許多精美構件，除擁有實用性功能外，其裝飾紋樣更擁有功能外的寓意，體現了建筑的時代性、社會性以及當時人們普遍的心理訴求等方面意義。建筑構件，無論它的形狀和材質如何，總有保留記憶、構造歷史的重任。當建筑構件上擁有“寓意”時，它不僅是一個構件或建筑要素，更承載著歷史聯系著未來，是人們意向的火花轉化實物表象的過程。

1 寓意在建筑裝飾中的作用

寓意，本意是寄托或蘊含的意思，多指美好，積極向上的含義。寓意主要有單個字或詞的寓意、成語寓意、故事寓意、人物寓意、植物寓意、動物寓意、圖案寓意等，每件事物的寓意各不相同，包含了人們祈福納祥的心理需求和為人處世的人生哲理。

建筑構件是建筑的構成要素，古代建筑構件中尺度大的有梁、枋、柱、檁、椽等，尺度小的有柱礎、雀替、門枕石等。這些構件都有自身的功能性，如梁和枋承托屋頂的重量，柱礎承托柱子的重量。隨著古代人們的審美提高，建筑構件上出現裝飾，運用在建筑構件上的裝飾紋樣雖形式繁多但無不蘊含著深遠寓意。將這些吉祥寓意的文字和圖案運用在建筑上不僅提高了整個建筑的美觀性而且真實地反映出當時人們渴望平安、吉祥的心理祈盼。這些紋樣隨著建筑傳承下去，又能教化后代子孫孜孜不倦地向未來的美好生活奮斗。

2 康氏莊園背景

康氏莊園位于河南鞏義市，是中原地區最有代表性的明清時期民居建筑。其占地64 300 m2，是一座集古代民居、官宦宅邸、廟宇宗祠、商棧作坊、學館窯洞、防御軍事為一體的堡壘式建筑。整個莊園在地理位置上，背依邙山、面鄰洛河、北近黃河、南憑黑石關、形成依山就勢的龐大建筑體系，以“依山箍窯洞，臨街筑樓房，瀕河建碼頭，據險壘寨墻”的靈活布局為特點，形成了整個功能齊全，形式不同，風格各異的建筑群[1](圖1)。康氏莊園是豫西地區民居的典范，莊園內從建筑到家具的裝飾都很精美。石雕主要分布在柱礎、門枕石、碑樓等建筑上，磚雕主要分布在墀頭、門額、脊飾等方面，木雕分布在門窗、斗拱、窗欞、掛落、垂花門樓、桌椅、床框等。莊園內這些裝飾所具有的寓意，表達著康氏族人在歷史變遷中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盼，也體現明清時期人們思想的物化表象。

圖1 康氏莊園分布

3 康氏莊園內建筑裝飾寓意

3.1 屋頂裝飾

康氏莊園內屋頂形式是豫西地區特色的硬山頂。屋頂的裝飾主要在屋脊、瓦當與滴水上體現。

3.1.1 正吻與走獸屋頂上的坡形屋面相交為屋脊，與房屋正面平行的為“正脊”，與正脊垂直的叫“垂脊”。正脊左右兩端與其他屋脊相交的節點叫“正吻”[2](圖2)。莊園內棧房區的建筑正脊兩端的正吻是兩個螭吻，龍頭朝上仰望天空，龍嘴為閉口狀。正、垂脊飾浮雕枝花，垂脊脊端砌垂脊獸。螭吻是龍生第九子，龍頭魚尾，又叫魚龍。龍是炎黃子孫的崇敬的圖騰，龍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精神用在建筑上有避邪納福，守護宅院之意。木結構房屋怕火，而螭吻是魚和龍的結合體，將它放置在房屋的最高處，寓意呼風喚雨，以壓火祥。吻獸在民居上與主人的身份有關，身份不同含義有別。正脊的吻獸有張、閉口兩種，因康氏莊園的棧房區是康家的商鋪，所以棧房區的吻獸為閉口狀態則有招財進寶之意，祈盼康家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圖2 康氏莊園內正吻與走獸

主體建筑是莊園內等級最高的，其屋頂形式仍是硬山頂，但除了有上述的棧房區裝飾特征之外，正脊和垂脊的螭吻龍嘴為張口狀。主體建筑正房的吻獸為張口狀是因康家歷代有做官的。這張口的吻獸有出仕為官，為民說話的含義。在正房的正脊和垂脊有走獸，豫西地區除了螭吻最常見的是鯉魚作走獸。魚作為裝飾紋樣出現的很早，魚的繁殖能力強，象征多子多福，在十分重視家族衍生的封建社會有重要意義。魚有諧音為“余”，凡事留有余地，年年有余，是人們的祈盼。在主宅區垂花門屋脊上，前端是一只獅子，中間為獸戧，后為打鳴的公雞和鯉魚，最后為狗。獅子性格兇猛，是佛教中的護法獸，是鎮宅避邪的象征。正脊的鯉魚出現在門上又有鯉魚躍龍門的寓意，狗則為看家護院，守衛安全的含義，打鳴的公雞意味著天明，寓意黑暗離去，光明到來。

3.1.2 瓦當與滴水屋頂上位于檐口部位的筒瓦為了便于排水把瓦頭挑伸在外，這些呈封閉狀筒瓦為“瓦當”。“滴水”是鋪設在屋頂檐口處的仰瓦，頂端附有一塊向下的瓦頭。瓦當和滴水在檐口，也是裝飾的重要部位[3]。

康氏莊園內使用較多的是獸面瓦當(圖3)。獸面瓦當以虎面和獅面為主，在中國古代，虎和獅都是神圣的瑞獸。虎是山中之王，《說文》曰：“虎，山獸之君。”將虎頭和獅頭用在建筑中具有驅邪避災的作用。人們將虎的避邪功能分為：聚寶，封山，鎮邪，驅五毒的作用。獅是萬獸之王，獅子威武雄壯的造型是祥瑞之獸的代表。主體建筑的門樓上是蓮花瓦當。蓮花自古至今是國人喜愛的花卉，它包含寓意很多，一是蓮花所具有的氣節，許多植物是先花后果，而蓮花是花實共生；蓮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美譽，可謂花中君子也。二則為名稱的諧音，“蓮”與“廉”同音，康家歷代有做官的，寓意為官也要清正廉潔。而南院門樓上是簡單的“福”字瓦當，“福”字自古至今是最常見的吉祥文字，它包含了人們生存活動的所有美好愿望。《禮記》中講：“福者，百順之名也。”所以，福就是一切順利的總稱[4]。

圖3 康氏莊園內瓦當與滴水

3.2 墻上裝飾

古代民居建筑常采用合院式，房屋正面在院內，兩側的山墻裸露在外，工匠對外部山墻也進行裝飾。康百萬莊園內的山墻裝飾體現在墀頭、山花和博風板。

3.2.1 墀頭硬山頂房屋戧檐位置，左右兩側的山墻伸出檐柱以外的頂端稱墀頭。墀頭的裝飾形式各異，是外檐裝飾最強的部位[5]。

棧房區的房屋墀頭盤頭未加裝飾，上身為主要雕飾區域，束腰被雕刻成方亭，兩個立柱間雕刻為一鹿一鶴在松樹下共視遠方，下面是一段須彌底座裝飾(圖4)。一鹿一鶴為“鹿鶴同春”，是古代民間吉祥紋樣，它的寓意很多，一是以“鹿”取諧音“六(陸)”，以“鶴”取諧音“合”來代指“六合”。“六合”是指天地加四方。“六合”的范圍很大，泛指天下，“六合同春”象征天下皆春，萬物復蘇。二是象征健康長壽，官高爵晉的寓意，古代認為鶴為鳥中壽星，“鶴齡”成了祝福長壽的吉祥語。鹿與“祿”同音，古代官員的薪資稱俸祿，“祿”就被引申到加官進爵和財富。

圖4 康氏莊園內建筑墀頭

在棧房區和主宅區的其它墀頭立柱中間為“福”和“壽”字，側面為牡丹雕飾。“福”的寓意在講瓦當的時候已解釋過，“福”和“壽”是相鋪相成的，而“壽”字則為字面本意，寓意福壽綿長。牡丹則為富貴高雅的寓意，牡丹自古以來就有“國色天香”的美譽，與百姓期盼的富貴愿望相符。

南院的墀頭上出現了“麒麟望日”和駿馬腳踏祥云紋樣，麒麟和龍、鳳都是我國古代象征吉祥的瑞獸，隨著封建社會的發展逐漸被敬為神獸。麒麟也是豫西地區常用的紋樣，而“麒麟望日”是將太陽光輝比喻財富，象征康家生意興隆，財富猶如陽光源源不斷。另層寓意是期望康家人才輩出，麒麟可帶賢者為官，節節高升。因此“麒麟望日”紋樣則祈盼天官賜福，升官發財的寓意。而駿馬腳踏祥云有平步青云之意，寓意康家人事業興旺，財運和功名騰達。

3.2.2 山花與博風板硬山式屋頂為兩面坡，屋頂的左右兩邊與前后兩個斜坡所組成的三角形部分稱為“山”，建筑左右兩端的墻也稱為“山墻”，這一部分裝飾稱“山花”。建筑的屋頂兩端伸出山墻之外，通常會用木制或磚砌的構件來保護屋頂，這個構件叫“博風板”[5]。

康氏莊園內的建筑，博風板是方形的磚砌在墻的頂端，形成人字形的博風板，兩端博風頭用磚雕龍頭鎮宅避邪(圖5)。人字形最頂端位置是蓮花紋脊花，其它屋頂有太極八卦紋脊花，八卦紋在古代也是常用的吉祥圖案，它有一種對立統一的形式美，用在脊花上的寓意是除兇避災。博風板以下的位置用白色的泥塑勾勒出山花。畫的是一個倒置寶瓶，瓶中倒插三把戟，花瓶周圍是卷草紋裝飾，空白的山墻被勾勒出無限的生機。此種圖案名為"瓶升三戟"，諧音即平升三級。“級”代表的是古代官員的品級，平升三級，期望康家在職的官員能夠官運亨通，連升三級的寓意。

圖5 康氏莊園內山花與博風板

3.3 石柱礎與門枕石

3.3.1 石柱礎柱礎是建筑立柱下的礎石，柱礎功能是把立柱所承受的荷載均勻的傳至地面，又能阻擋地面的潮氣。關于柱礎的裝飾，在《營造法式》中也有規定：“其所造花紋制度有十一品：一曰海石榴花；二曰寶箱花；三曰牡丹花；四曰惠草；五曰云紋；六曰海浪；七曰寶山；八曰寶階；九曰鋪地蓮花；十曰仰覆蓮花；十一曰寶裝蓮花。或與花紋之間，間以龍鳳獅獸及化生之類者，隨其所宜分布用之。”到了明清時期裝飾更加豐富。

莊園內的柱礎多是須彌座的復合式柱礎，是莊園內最精美的磚雕之一(圖6)。棧房區的柱礎雕飾分兩類，一是須彌座上仰覆蓮花束腰，上枋為四邊形且四個面雕飾梅、蘭、竹、菊等植物。另一類是八邊形基座，束腰八個面雕飾“卍”字紋并用立柱分隔，上枋四面雕飾動植物紋樣，動物類有麒麟、虎、鹿等，植物類是“歲寒三友”或“四君子”。虎和獅都是神圣的瑞獸，有驅邪避災的作用。“卍”字紋是佛教標志，寓意萬德吉祥，常組成連片“萬字不到頭”的座底紋。“梅蘭竹菊”四種花卉為“四君子”，是古代文人最喜歡的繪畫題材。因為這四種植物身都有優秀而獨特的品質，用來象征人。梅，迎風博雪，象征著刻苦耐勞，自強不息的精神；蘭，深谷香遠，象征圣潔，高雅；竹，可彎而不可折，象征堅韌不拔；菊，麗而不嬌，象征堅韌大度。這些植物內在的精神早已成為古代人們心中的寄托和象征，用在建筑裝飾同樣是對自身和后代的榜樣和目標[3]。

圖6 康氏莊園內部分柱礎

主體建筑的柱礎為四條腿的幾形基座，幾腿間垂下的三角形桌布，桌布上雕有植物紋樣，束腰部位雕刻四柱中間放圓鼓，上枋四面為獅和豬，更有獅和豬同框。豬的外形富態，在中國傳統里被視作有福的象征。而豬和獅同框，則取豬和獅的諧音“諸”和“事”，寓意為諸事順利。另一面刻“獅子繡球”圖，繡球是喜慶的象征，獅子滾繡球寓意著，消災、驅邪、趕走災難，好事就要降臨。常言道：“獅子滾繡球，好事在后頭。”

南大院出現了一對象柱礎，剛勁有力，背上馱蓮花墩，這種象柱礎在莊園僅此一例。象本身力大魁梧，性格溫順，用作柱礎能夠擋煞氣。其諧音為“祥”，傳統文化里，“象”是祥瑞之兆，而大象又善于吸水，水為財，又有“吉象運財”的寓意。

3.3.2 門枕石門枕石也叫“門墩”，是大門構件，位于大門兩側的門框下方，功能是承托門扇轉軸使大門開關，故用石料作。莊園內的門枕石雕刻精美，寓意深遠。棧房大門的門枕石被毀壞，甚是遺憾。

常用的門枕石當屬石獅門枕石，獅子兇猛，獸中之王，常作為護衛大門的神獸(圖7)。主體建筑垂花門下有一對須彌座門枕石滿布雕飾，最上方盤臥獅子，盤臥的獅子有三種寓意：一是代表康家生活富足，獅子都可以吃飽。二是康家的防御設施完善，三道防線將康家保衛的固若金湯，連獅子都可高枕無憂。三是教育子孫為人做事內斂，不張揚跋扈。其它四面為人物場景雕塑：左邊迎面是一學生有問題不解，夜里向老師叩門求教，名為深夜求師圖；左側面的為兩位婦人，一位送食物給另一位，名曰妯娌和睦圖；右面迎面為敬老圖，一位手扶羅圈椅的老人欲要起身，青年忙去攙扶。側面畫面為賓客宴飲圖，寓意為讀書知禮。與迎面的敬老圖合稱敬老愛幼圖。康家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家訓，門枕石上的深夜求師圖是告誡后代子孫能夠刻苦讀書。而妯娌和睦圖則蘊含家和萬事興的思想，這對門枕石承載了康家人對子孫后代傳承優秀品質的期望。

圖7 康氏莊園內門枕石

南院有一對門枕石雕飾精彩，正面均為麒麟送子紋樣的高浮雕。左側面的雕刻為五個玩童爭奪頭盔，名曰“五子奪魁”，右側面雕刻為一群玩童荔枝樹下摘荔枝。“荔枝””諧音“立志”，取名為“立志成才”。這兩幅都寄托子孫成材的期望。

3.4 影壁

影壁，是獨立的一段墻體，位置面朝大門內外，大門內的影壁功能是遮擋人們的視線，不讓外面的人一眼望穿院內[2]。

莊園內影壁位于院內(圖8)。主體建筑大門內有一影壁，是莊園最大的。影壁為小五脊頂，整幅墻面雕飾為福祿壽三星在松樹下，旁邊三個童子嬉戲，空中飛五只蝙蝠，整幅圖稱“松鶴壽星圖”。蝙蝠這種其貌不揚的動物在中國傳統文化里也有吉祥的寓意，蝙蝠取其諧音有“遍福”之意。該影壁上五只蝙蝠的寓意分別為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畫面四周使用植物卷草紋和回紋雕飾，正上方從右到左分別是“青氣”、“南元”、“方便”、“財主”的字樣。這幾個字的搭配非常巧妙，運用形意法，青氣為天，南元是官(衙門口朝南，進來的是官員)，方便為賜(與人方便，賜福于人)，財主為福，匯總為吉祥語為“天官賜福”，是民間百姓對幸福生活的寄托。主宅區還有幾例山墻影壁，影壁只雕刻“福”或“祿”字的，其寓意不再贅述。

南大院有山墻式影壁兩例，其一中間為圓構圖的雕飾，名為丹鳳朝陽圖，寓意為賢才遇到了好時機，前途一片光明。兩邊各為兩只倒掛的蝙蝠吊一串銅錢，取其諧音則是“福到眼前”。另一座中間為牡丹和花瓶雕飾，四角為四只蝙蝠。牡丹象征“富貴”，花瓶則為“平安”，寓意“平安富貴”。

圖8 康氏莊園內影壁

4 結論

康氏莊園內文化底蘊深厚，對康氏莊園內具有代表性的建筑裝飾進行寓意的研究與分析。大到屋頂，小到瓦當，這些雕飾不僅精美而且寓意深遠，包含了我國古代人們對于未來生活的精神寄托，蘊含了康家人對家族、子孫后代抱有的深切期望。在現代建筑設計中寓意的運用也同樣能給建筑帶來吉祥文化滿足國人心理需求，具有寓意的裝飾圖案多用于中式建筑或者園林建筑中。目前偶有將傳統裝飾圖案的瓷磚、窗欞和大門等運用到建筑構件上，同樣具有深遠的寓意。古代具有寓意的圖案都比較具象，現代風格的建筑則會將傳統構件的形態進行變形抽象創新，結合現代建筑形式予以體現。現代設計可以在建筑的空間布局中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技術相結合，塑造意境，營造寓意，給建筑賦予新的、合乎時代特征的裝飾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