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落語看江戶時代的特色文化

康會丹

摘要：落語作為日本的傳統曲藝形式之一，在現代日本，雖被稱為“古典藝術”，但卻是為庶民而表演的一種“大眾藝術”，是一種不管說什么都能引人發笑、吸引人的說話藝術。而在江戶時期興起具有300多年歷史的落語不僅僅能引人發笑，其更隱含著那個時代的風俗文化、世態人情。在介紹落語的基礎上，通過選取的落語經典段子，論述了落語中所反映的江戶時代的特色文化。

關鍵詞：落語 江戶時代 町人文化 漢文學

中圖分類號：H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9-0092-02

江戶時代是日本庶民文化、町人文化興起的時代，人們的學習自由度更大，思想更加活躍，文化文學氛圍更加濃厚，更有此時中國與日本頻繁的民間來往，使江戶時代的經濟文化呈現一片繁榮景象。在這樣的背景下，以庶民為對象的落語應運而生，其用通俗易懂的話語，描繪著江戶時代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闡述著人生之理。并在各個階層漸漸流行起來，其講述的故事對研究江戶時代具有很大的意義。

一、落語及其發展歷程

落語作為日本的傳統曲藝形式之一，無論表演形式還是內容與我國的傳統的單口相聲極為相似。落語在形式上大致分為“上方落語”（關西地區，一般指大阪、京都）、“江戶落語”（關東地區）兩大流派。內容多以江戶和大阪市井百姓為主角，既有滑稽可笑的鬧劇，又有反映世態炎涼的人情劇。集中表演落語的小劇場被稱為“寄席”，在不借助布景和變裝的情況下，演員通過豐富的動作和音調的變化來分飾不同的人物，表演全程不僅需要演員有高超的技巧，還需要聽眾有豐富的想象力。正如桂米朝①所說的，“落語表演則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表演者面對眾多觀眾，看著這些觀眾的反應來說話和表演的”②。在落語的世界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江戶落語由低到高分別是前座、二目、真打，上方落語則是前座、中座、真打。無論哪個流派，成為真打至少需要10年的時間。

落語一般認為是起源于佛教的“說教”。于江戶元祿期隨著庶民文化、町人文化的盛行，漢文學的大量傳入，在文化·文政期（1804—1830）戲劇相聲、怪談說、小曲相聲等新的表演形式、內容開始出現，在這些條件下出現了“落語熱”。到了文政末期，老中③水野忠邦開始推行“天保改革”，在該改革中提倡樸素簡約對庶民的娛樂進行了嚴厲的限制，落語就在政府的打壓下人氣急速下降。但因為落語大家的激烈反對并隨著幕府力量的逐漸衰弱，在安政期（1854—1860）落語再次獲得了巨高人氣，并在江戶末期被稱為“近代落語之祖”的初代三游亭圓朝開始活躍起來。到了明治時代，落語迎來了一個全盛期，同時也出現了很多好的落語段子，落語演藝界盛況空前。到了大正時代，隨著電影的出現和發展，落語受到很大沖擊，開始顯露頹勢。但在大正14年廣播局開始通過收音機播放落語，人們開始再次將目光集中到落語上。到了昭和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給落語界帶來了很大的沖擊，，這一時期禁止播放落語。但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昭和26年電視機的出現為落語帶來了新的播放形式，從此落語又拉開了新時代的帷幕。從昭和30年開始，落語在年輕人中也開始流行起來，無論初中、高中還是大學，年輕人紛紛設立俗稱“落研”的落語研究會或同好會，“落語熱”再次興起，現今這種“落語熱”雖已消退，但其在社會上已深深的扎根。隨著日本動漫業的流行開始動漫化，如《落語天女》《昭和元祿落語心中》這些動漫的大火，使落語再次在日本年輕人中流行起來。

二、落語中反映的江戶時代特色文化

落語在歷史的長河中雖經歷了榮枯盛衰，但其內容也在逐漸豐富，從內容上可分為滑稽說、人情說、怪談說、戲劇說四類。種類的豐富更加凸顯出日本的風土人情。根據落語所反映的內容，立足于江戶時代，初步總結了江戶時代的三個方面的特色文化。

1.江戶時代的町人文化

“町人”是江戶時代住在大都市的商人、手工業者的總稱。町人文化的崛起源于町人階層社會地位的抬升。因此，起源于江戶時代的落語的人物像有很多都是町人角色，充分體現了江戶時代的町人文化。

因此，如《芝濱》中，懶惰的魚店老板在芝濱拾到一個裝有很多錢的錢包，回到家后高興的玩樂、喝慶祝之酒。到了晚上睡著后，妻子將錢包藏起來，并告訴丈夫這件事只是做夢而已。從此丈夫戒酒，努力地經營魚店，成為了一個勤勞的人。三年后的除夕夜，妻子告訴了丈夫真相。

江戶時代前期日本深受朱子儒學的影響，“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主張在江戶時代前期得到充分體現。但隨著城市工商業的發展，“商業利益為優先”的原則在江戶時代的社會中流行起來。尊重生命、宣揚情欲的世俗價值觀開始形成。

《芝濱》以漁夫為主角，雖然對愛錢之人進行了諷刺，但后續的情節也從側面反映了町人的勤勞善良。在町人社會里人們對愛與欲、錢的追求不再是羞于遮掩的問題，人們可以在人性的本能下大膽地追求。這一切就是因為町人文化的存在改變了當時的社會風氣。

2.江戶時代的漢文學

江戶時代與中國的明清時期大致處于一個時間，日本與中國都處于閉關鎖國的狀態，相較于官方之間的交流，民間之間的人員來往更加頻繁。隨著中國漢文學的發展和小說的流行，學習漢文學不再是貴族的特權，庶民也開始學習漢字漢文學，而以詼諧調侃為主的笑話在庶民中開始流行。落語對《笑府》笑話集的借鑒、改編，充分體現了江戶時代民間學習漢文學的風尚。

如《笑府·應夢》中有：一官性貪，見皂隸鬢插一錢，欲取無計，乃詐為夢語曰：[一個錢也是好的。]既醒，召隸至近，問曰：[適我夢中有何言？]隸以實對。官乃取其鬢邊之錢叩齒曰：[應夢大吉]

如《落語·占夢》中：[昨天，我夢見我成為了日本首富，這是不是我要成為富翁的預兆呀];[是什么樣的夢呢？];[富士山上生長著茄子，而且有老鷹停駐];[這是大錯特錯的。成為富翁的人一開始都說錢是壞的、但必須是有度量的或者勤儉節約的人，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度量小，討厭節約，即使有了錢也會成為壞事。那個夢顯示的是即使是富士山那樣高的借款，你也是毫不在乎的。]

這兩段都是立足于“夢”與“錢”而展開的故事。后者在前者做夢—解夢的寫作套路上加以延伸，利用日本本身的事物，立足于做夢者的人物特點，以詼諧調侃的語氣反向解釋了夢境，編寫出具有江戶風情的民間趣事。這種對中國漢文學的吸收改造，不再是僅局限于貴族之間的文學，而是通過落語將漢文學推廣到平民百姓。體現出在江戶時代日本人對中國漢文學的推崇，以及漢文學對江戶文壇的影響力。

3.江戶時代的佛教

落語起源于佛教中的“說教”，并且有很多落語段子涉及佛教。在江戶時代，儒學的發展進入全盛時期，在幕府的規定下佛教漸漸有了同儒學倫理思想融合的傾向，并漸漸成為幕府統治人民的工具。德川家康實施鎖國政策，在利用佛教的基礎上，建立所謂檀家制度④。檀家制度的建立及法度的限制，雖然保障了寺院及僧侶的生活，但日本的佛教逐漸社會化，僧侶也逐漸變得生活化、世俗化，失去了發展的朝氣。

在《駱駝》中這里的駱駝是一個住在大雜院里的男人的諢名，不過駱駝在故事一開始就死了，他的朋友半次在他家發現了他的尸體，半次想至少給駱駝好歹辦個葬禮，于是威逼利誘了來收廢物的久六。兩個人去找了負責本地的月番，房東和雜貨店的老板，大家都為欠著錢不還的駱駝死了開心。而半次為了讓他們出錢，想出了把駱駝的尸體擺在他們家門口的鬼主意。靠著半次的鬼主意，這些人乖乖的給了錢，給了酒菜和裝尸體的木桶。半次和久六大吃大喝了一頓醉醺醺地打算把駱駝的尸體送去火葬場，卻在路上發現桶底漏了，尸體沒了，醉得神志不清的二人錯把睡在橋下的討飯僧人當作駱駝抬起來送到了火葬場，被扔進了焚燒場里的僧人被燙醒以后渾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問道：“這里是哪里？”半次回答：“這里是日本第一的燒場”，把燒場聽成了冷酒的討飯僧也顧不上了燙，連忙說：“冷酒也給我一點吧”。

喜劇的內核通常是悲哀的，落語作為一種一人發笑的藝術也是不可避免的。在佛教呈現頹勢的江戶時代，僧侶不守清規，飲酒吃肉甚至貪戀女色。僧侶更是成為當時的諷刺對象。這段落語就是以本應吃齋念佛的僧侶為對象，在利用諧音產生搞笑效果的同時，也塑造了一個滑稽且悲哀的討要冷酒的討飯僧這一形象，使人發笑之后引來更多無奈。

三、結語

文化推動藝術的發展，藝術作為文化的傳播手段推動文化的進步，兩者息息相關，相輔相成。落語作為日本的一種傳統的語言藝術、一種幽默藝術，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為現代人展現了江戶時代的世間百態。落語500段，每段都在當時的文化背景下創造，深受各層人士喜愛，上述落語例子也僅是一小部分。在筆者看來，落語為人類描繪了一幅大型浮世繪，并為日本的傳統藝術、民間藝術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注釋：

①桂米朝（1925—2015），出生于中國大連，著名落語家，日本國家重要無形文化財保持者（人間國寶）、文化勛章獲得者。1943年起師從曲藝文化研究家正岡容學習落語，1947年正式拜第四代桂米團治為師，成為第三代桂米朝。與已故第六代笑福亭松鶴、已故第五代桂文枝、第三代桂春團治并稱為日本落語界的“四大天王”。著作有《米朝落語全集》《上方落語筆記》《我的履歷書》等。

②桂米朝認為，落語表演則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表演者面對眾多觀眾，看著這些觀眾的反應來說話和表演的。參見桂米朝著《落語與我》，王瑜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出版。

③江戶時代直屬將軍，總理政務，監督諸侯的幕府最高官員。

④將全國每一個國民均納入佛教的組織，不論你加入哪一宗派，全民皆得歸屬于佛教的寺院，人人皆擇一宗之一寺而自為檀越，稱為檀家信徒，并負維持寺院費用及僧人的生活責任。僧侶具有戶籍公證之特權，檀家信徒若遇結婚、生產、死亡、移址、蓄奴婢等事，都要與所屬寺院取得證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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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