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昕玥
摘要:《長干行》是“詩仙”李白愛情敘事詩這一類型詩作中的代表作,詩中承載著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并且富有中國詩歌中的典型意象。運用法國釋意派理論中的翻譯的評價標準,從外延對等和適應讀者理解能力這兩個標準出發,針對《長干行》的法譯本中的文化對等問題進行評價研究,從而闡述在兩種語言之間的文化背景差異的影響下,譯者對于文化負載詞的翻譯處理方法。
關鍵詞:長干行 釋意理論 維耐·凱爾 文化對等
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9-0086-02
詩人李白寫過許多反映婦女生活的作品,《長干行》就是其中杰出的詩篇;它作為一首愛情敘事詩,極具中國文化特色,其中的隱喻也是豐富又經典。經資料搜集整合發現,學者大都從詩歌意象出發,來討論詩歌的現實意義和倫理意義,而對于譯本的研究多為英文譯本,少有人對其法語譯本進行研究;而本文打破以往研究的局限,依據法國釋意學派翻譯理論,采用文本細讀的方法,選取了何如先生的法譯本,將對譯本中的文化負載詞進行評價研究。
一、法國釋意派理論
法國釋意派(la théorie interprétative)翻譯理論是20世紀60年代末誕生于法國一個研究口譯和國際會議翻譯的學派,雖然如此,經過后續作品的問世,該理論的研究范圍也從最初的口譯逐步擴展到筆譯、文學翻譯等諸多方面。釋意派認為翻譯實際上是一個通過“釋意”來傳遞意義的過程,“翻譯行為旨在‘理解一‘篇章,然后用另一種語言,‘重新表達這一‘篇章……篇章從根本上說是書面語言同語言外知識的交融,篇章既是翻譯的對象,也是翻譯存在的理由。”在翻譯評價方面,維耐·凱爾提出五個層次的對等:“一、譯文應傳達原文有關語言外事實的信息,即‘外延對等;二、譯文應忠實于風格,達到‘語言層次、社會規則、句型的地理外延等的對等;三、譯文應與原文的體裁一致,即“規范對等”;四、譯文應適應讀者的知識水平和理解能力;五、譯文的形式應能夠產生與原文同樣的美學效果”。下文中將運用維耐·凱爾的翻譯評價標準分析《長干行》的法譯本[1]。
二、釋意理論視角的《長干行》法譯本文化對等研究
(一)外延對等
外延對等是指“譯文應傳達原文有關語言外事實的信息”。釋意派理論認為“翻譯是交際行為,交際意義的產生有賴于語言知識和語言外知識的有機結合”,因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僅需要轉換語言,還需要傳遞語言中的信息。
在《長干行》中,有許多的地名,如:“長干里”和“瞿塘滟滪堆”。這些地名并不能簡簡單單地音譯了事,因為它們還負載著一段歷史。那么,何如先生的譯文是怎樣處理這些地名的呢?首先,何如先生把“長干里”翻譯為“Du village de Changgan”[2]1,但實際上“長干里”并不是一個名叫“長干”的村莊,而是南京郊外一個出名的商業區和貨物集散地,因此,此處選用“village”這個詞是不恰當的。其次,何如先生將“瞿塘滟滪堆”這一詩句翻譯為“Aux gorges Qutang,où se dresse le Yangyu”[2]2。瞿塘是三峽之一,滟滪堆則是其中一險灘的名字。何如先生的譯文中選用了“gorge”,它有“峽谷”的意思,瞿塘和滟滪堆之間的所屬關系也表達得非常準確,因此對于這一地名,何如先生的翻譯是非常恰當的。
綜上可見,對于中國詩歌中的地名的翻譯,譯者因為文化差異或是譯前資料查找不充分等原因,很有可能出現誤譯的現象,這就意味著譯者并沒有傳達出“原文中語言外事實的信息”。而在詩歌翻譯中,對于除了地名之外的其他意象的翻譯也會出現同樣的情況。如:在《長干行》中,“繞床弄青梅”中的“床”常被誤以為是我們現在常用的含義,因此被譯為“le lit”;但實際上,這里的“床”并不是指睡覺的床,而是指后院水井的圍欄,而具有深厚中國文化功底的何如先生則準確地譯為“le puits(水井)”,實屬佳譯。
(二)適應讀者理解能力
對于中國古詩的翻譯,譯者除了需要使得語言外信息對等之外,最為重要的就是使讀者能夠理解譯文。造成讀者無法理解譯文的原因有許多種:可能是譯文不符合譯出語用詞習慣;還可能是由于文化背景的缺失,譯出語讀者無法如同原語讀者一樣充分理解原文中的隱藏信息,也就是說,譯者沒有翻譯出中國古詩意象背后深藏的文化信息。
1.隱喻
隱喻是詩歌中最常出現的修辭手法,由于詩歌極簡的原則,詩歌中無法直接闡述的大部分內容就交由隱喻來完成,而這也成為詩歌翻譯中的一大難點。如同其他詩歌一樣,《長干行》中同樣存在大量隱喻,比如“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中“展眉”一詞。在中國古詩詞中,眉不僅是情緒的表征,更是愛情的象征;“展眉”不僅是指舒展眉毛、眉開眼笑,還映射女子在婚姻中態度的變化。女子十五歲的時候,才放開自己,不再羞怯,愿與君白頭偕老,就算化成塵灰也要在一起。何如先生將“展眉”譯為“je me suis déridée”[2]3,“se dérider”中文含義是“露出笑臉”,同時“dérider”有消除皺紋、愁眉舒展的含義,因此原句也可以翻譯成“使我自己愁眉舒展”。何如先生的譯文對于“展眉”的表面含義的翻譯較為妥當,但是沒有翻譯出該詞隱喻下的含義。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個翻譯是不可取的,因為對于這種詞語的隱藏含義較長、較多的情況,譯者是無法將其完全展現在譯文中的。但譯出語讀者依然可以根據上文“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判斷出“展眉”是與“羞顏未嘗開”對應,這兩個詩句體現了女子婚姻態度的變化。因此,將譯文對于譯出語讀者的可理解程度與原詩對于中文讀者平齊,這樣的翻譯是可以接受的。
在《長干行》中,除了有借用人體器官為意象的隱喻,還有以自然中生物為意象的隱喻。蝴蝶是中國古詩詞中經常出現的唯美意象之一,也有許多截然不容的含義,其中最為大眾熟知的就是象征著忠貞不渝的愛情:蝴蝶是昆蟲中忠貞的代表之一,它們一生只有一個伴侶,雙宿雙飛直至死亡。而中文讀者一提到“蝴蝶”就會想起《梁山伯與祝英臺》這一凄美的愛情故事,但是這一文化背景對于西方人來說是缺失的。因此,為了使得譯出語讀者能夠深刻理解這一層含義,在翻譯過程中需要盡量將其譯出。何如先生將“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翻譯為:“Huitième mois:les papillons dor voltigent .Deux par deux,dans lherbe du jardin de lOuest.”[2]4譯文采用了跨行這一詩歌技巧,既使得譯文斷句與原詩對應,又使得“deux par deux”直接修飾“les papillons”,表現出了蝴蝶雙宿雙飛,以及它們所代表的纏綿的愛情,反襯了女子孤身一人的凄涼悲愴。這樣簡練卻精巧的翻譯,既滿足了形式美,又充分表達了意象隱藏的含義,不失為一句佳譯。
2.中國古代民俗
除了隱喻這一詩歌常用修辭手法外,詩歌中還存在許多其他的文化負載詞,如中國古代的民俗。這是中國特有的文化,如同隱喻一樣,在一個短小的詞語背后有著西方人難以理解的文化,因此這也成為詩歌翻譯的難點之一。
《長干行》中“妾發初覆額”一句,何如先生將其翻譯為“Les mèches commen?aient à me voiler le front”[2]5,意為“頭發開始掩蓋我的額頭”。這個譯文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但實際上原詩中作者是想借頭發的長度暗示女子當時年齡尚淺:那時候她的頭發長度僅僅能蓋住額頭,甚至還不能梳成發髻;然而女子就在如此年紀,就與男子結識,萌發了天真無邪的情誼。因此,“初覆額”不僅是指頭發,還暗示了女子的年齡,而后者并沒有在何如先生的譯文中體現出來,這就會導致譯出語讀者沒有辦法理解這一詩句。而在《長干行》中,女子自稱為“妾”,而稱呼男子“郎”和“君”,實際上體現的是中國古代男尊女卑的倫理道德。《現代漢語詞典》對君的解釋為:君,尊也。“尹”,表示治事;從“口”,表示發布命令。合起來的意思是:發號施令,治理國家[3]。中國古代女子尊稱丈夫為“郎”和“君”,暗示了兩性關系中男人居高臨下的地位。“妾”從?,從女;甲骨文字形上面是?字,即古代刑刀,表示有罪,受刑,下面是女字,合而表示有罪的女子,本義是女奴隸。而在中國古代,妻子對自己的賤稱為“妾”。而何如先生在譯文中統一將涉及女子的人稱翻譯為“je(我)”及“me(我的)”等第一人稱,而將涉及男子的人稱翻譯為“tu”“toi”(“你”,非尊稱)及“ton(你的)”,甚至沒有選用法語中的尊稱“vous”。這一處理并沒有體現出中國古代文化中的男尊女卑,因此并不恰當。
三、結語
法國釋意派翻譯理論提出五個層次對等作為評價翻譯的標準,強調譯者的目的不是機械的語言符號的轉換,而是把語言意義和非語言意義區分開,從而傳達出文章中的語言所蘊含的非語言意義。本文以《長干行》一詩及何如先生的法譯本為文本語料,運用法國釋意派理論的翻譯評價標準,對此詩中的文化負載詞進行研究,并對其譯文進行評價。在翻譯過程中,兩種語言所承載的文化特征會出現完全重疊、部分重疊、文化空缺甚至是沖突的情況。而李白的《長干行》這一敘述詩,雖然語言簡練,卻意義深遠,具有眾多的文化負載詞。譯者在翻譯時應忠實于原文,盡可能地重現原詩的風貌,在保留原文美感的同時盡量采用直譯或者異化翻譯的手法,使得原語中的文化意象能夠更加豐富、完整地再現在譯文中,實現從形式上到內容上的對等。而在有些情況下,譯者無法找到絕對對等的詞語,對于這種情況譯者不應強求,因為這在實踐中是非常常見的,所以應該尋求最大限度上的對等,或者選擇注釋等手段。譯者對于翻譯手段的選擇應該靈活機動,不應一味地死板教條。
參考文獻:
[1]許鈞,袁筱一.當代法國翻譯理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
[2]何如.法譯唐詩百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責任編輯:趙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