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亮說會兒話

向上而生

母親，那從九天之上落下來的涓涓雨絲

落在我身上了。母親，你的唇

觸摸到我的肌膚上了

母親，你走后，我的小手一直挖掘著黃土

我的指甲，是游走在黃土里的船

就像耕牛走在驚蟄以后

母親，沒有母親的春天，我依然向上而生

冬至

我一直固執地認為

沒有雪就不算冬天

盡管棉衣把我包裹得很厚

可里面是空的

冬至到了年關也近了

我總是在這個時候最想念家鄉

一個沒有了父親母親的家鄉

簡直對我太殘忍了

來一場雪吧

我一直在尋求救贖

我有意無意的惡

在人間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對我很重要

我急需一場雪來掩蓋

我的父親母親不在了

我才知道

我是那么地讓他們操心

可一切都晚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

再也沒有了媽媽的味道

立冬

河水開始疼了。開始緊縮起身軀

將一枚漂浮的葉子包裹。似乎在挽留

葉子呀你不要漂浮，你不要遠走

在長安，河水是不結冰的

立冬這天所有的準備，也抵不住遷徙的雁

在天空中絕情地飛向南方

我的家鄉，河水是結冰的

緊縮的心能夠把那枚葉子疼愛地包裹

像嬰兒的胞衣，像我在胞衣里吸吮手指。

而此刻，我在遠方

中秋的月亮被風扎了一下

縱然你的高冷驚動了寒塘里的鶴影

我也不會朝著你的方向飛去

好久以來，我的心如一潭死水

盡管春天里我的身邊也開桃花，可只有此刻

這潭死水才會掀起微瀾

風兒一吹，月亮就被扎一下

漣漪打破了沉靜

一圈兒寫著他鄉，一圈兒寫著故鄉

霜降之前

天冷了，我家的窗欞該糊上一層紙了

我買了一捆紙

我又買了一捆紙

我在炕上酣睡，你在打著糨子

我睡醒了，我喝下一碗糨子

挺著鼓鼓的肚皮，看你把紙攤開

把糨子刷勻，糊在窗上

霜降要到了

我要早早準備，一些紙要當做錢燒給你

一些紙，要給你做寒衣

和月亮說會兒話

天冷了

你把滿山的紅葉映照成了紫色

我心上高貴的紫痂為你掀開一樣的顏色

漫山遍野都是黑夜

香煙掠過我的指尖纏繞你天上的左眼睛

低下頭

真想親吻你水里濕漉漉的右眼睛

我不能同時看到你的一雙眼睛

就如同我 此刻看不見

埋在泥土里的爹娘

誰都回不到原來的地方了

天空在黑夜里比白晝廣袤

有星星，哪怕一顆

一顆就能讓我找到回家的路

出門的時候

沒有想到過衣襟上

細細的一條線會這么長 母親

在地下比在人間更加牽心

走在路上，我在回家

其實誰都想回到原來的地方

其實誰都回不到原來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