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學沖任理論的建立及其意義

馬雪，閆津豪，王浩田，于淼，桑希生

(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1 沖任理論的文獻概要研究

1.1 內經時期沖任概念的內涵

關于沖任概念，現存最早的相關記載見于《素問·骨空論》：“沖脈者，起于氣街……至胸中而散。”和“任脈者，起于中極之下……上頤循面入目。”[1]篇論中記載了作為經脈體系中的沖脈與任脈在人體的起止循行部位。《靈樞.逆順肥瘦》有“夫沖脈者，五臟六腑之海也，五臟六腑皆稟焉。其上者，出于頏顙，滲諸陽，灌諸精……下至內踝之后屬而別。”[2]篇中重點闡述了沖任二脈作為十二經之海，具有調節全身氣血、輔助五臟六腑行使其正常生理功能的作用，即“滲諸陽、灌諸精”的生理功能。又如《素問·上古天真論》和《靈樞·五音五味》中所論：“二七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無子也。”與“宦者去其宗筋……故須不生。”可見上述篇目中已將沖任調節全身氣血的廣泛功能，逐漸限定在主持女子月經來去及男子第二性征發育的功能，作為沖任主生殖理論體系的開端。

內經時期，沖任概念內涵主要是經絡體系的一部分，但已經賦予了其調節十二經氣血、主月經來去及男子第二性征發育的功能。為后世開創獨立完整的沖任理論體系奠定了基礎。

1.2 隋唐之后逐漸向生殖理論的限定

1.2.1 隋唐時期

這一時期，在前人有關論述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沖任理論框架，如隋人巢元方所著《諸病源候論》中：“沖任之脈，皆起于胞內……故月水乍多乍少，為不調也。”[3]在《內經》時代沖任二脈具有主月經功能的基礎上，突出論述了沖任具有促進婦女乳汁分泌的功能。在完善沖任二脈生理功能的同時，又在疾病病機學方面，闡述了外邪、勞倦等原因損傷沖任，從而導致“月水不利、漏下、赤白帶下”等婦科疾病的發生。

唐代的王冰在《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中明確提及沖任與孕育生殖的密切關系，“沖為血海，任主胞胎，二者相資，故能有子”。[4]說明孕育生殖功能的實現依賴沖任二者之間的相互輔助。

隋唐時期沖任的概念內涵已漸漸脫離經絡體系，在生理層面更偏向于主司婦人經、帶、生殖等。

1.2.2 宋金元時期

隨著大量官修醫學典籍的問世，該時期沖任理論得到了的進一步發展。《太平圣惠方》詳細記載了“婦人月水不利、婦人月水來腹痛、婦人崩中漏下、婦人赤白帶下、妊娠胎漏”等婦科常見疾病與沖任的病理關系，并已經開始從沖任虛損的病理層面治療婦科疾病。《圣濟總錄》在《太平圣惠方》的基礎上更為全面的記載了“婦人無子、妊娠胎不長養、妊娠半產、妊娠數墮胎、產后乳汁不下”等疾病。認為這些疾病的發生皆由沖任虛損所致。 《三因極一病證方論》提到：“治婦人久冷無子，及數經墮胎。皆因沖任之脈虛冷……皆令孕育不成，以至絕嗣。”[5]表明沖任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婦科疾病診斷的綱領。陳自明所著《婦人大全良方》中治療婦科疾患多從調補沖任入手，更加說明沖任已然作為相當準確的醫學原理指導臨床。在《仁齋直指方論》中說：“男子二八天癸至，精氣溢瀉，沖任二脈男女均有。”[6]提出沖任非女子獨有，并闡述了沖任是男子生理性遺精的基礎，即沖任是男子實現生殖功能的基礎。

元代有關沖任理論體系雖無顯著創新與發展，但全面繼承了前人的沖任理論。羅天益所著《衛生寶鑒》和朱丹溪論著的《丹溪心法》中治療月經不調及胎動不安等疾病皆從沖任入手，從而選用一些調補沖任的方劑與藥物。

自隋至元以來，尤以宋朝為該時期沖任理論的發展高峰，此時沖任雖冠以經脈之名，但其作為經脈的功能卻逐漸淡化了，而其作為與男女生殖相關的物質體系理論越發清晰。

1.2.3 明清時期

該時期在繼承前人幾近成熟的基于物質功能層面的沖任理論體系的基礎上，全面完善了該理論體系。明代著名婦科專著《萬氏女科》除論述沖任虛損，同時提出沖任火盛的概念，相較前人更加完善了沖任的病理學知識。武之望在《濟陰綱目》中明確提出，婦人不孕是由沖任虛寒所致，治以溫補沖任。張介賓在《婦人規》中，將沖任、腎、命門作為并列概念提出。如：“若房室縱肆不慎者，必傷沖任之流，而腎氣不守，治須扃固命門，宜固陰煎、秘元煎之類主之。”[7]在《類經》篇中同時記載精室與血室。即“胞，子宮也，在男則為精室，在女則為血室。”[8]說明精室與血室(即女子胞)分別為男女的生殖器官，二者是沖任實現生殖功能的解剖基礎。

清代在前人基礎上完善了沖任主男子生殖的功能。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分別提及沖脈在男子主藏精，在男子主胞胎的生理功能：“血海者，即沖脈也。男子藏精，女子系胞。不孕經不調沖脈病也。”[9]此外書中在病理層面將沖任虛損分為“沖任陰虛”“沖任陽虛”，相較前人僅僅將沖任的病理定位在沖任虛損，更加的準確，且能更好地指導臨床用藥。石壽棠在《醫原》中記載通過觀察女子月經的異常及男子生殖之精的匱乏推測沖脈氣血之不足。即“沖脈上隸陽明，陽明虛則血海(沖為血海)干澀，是以不月。觀女子不月，而男子少精可知。”[10]

這一時期沖任生殖理論體系在前人認知的基礎上，已經形成以“精室女子胞”為解剖基礎，以“沖任”為核心的生殖理論體系。

1.3 近代與生殖理論的統合

中西醫匯通著名醫家唐容川在《中西匯通醫經精義》中構建了以先天之腎-沖任-精室為軸的男子生殖系統，即“男女雖有不同，而其先天皆主腎……氣血均不足。”[11]

近現代著名婦科大家羅元愷教授根據歷代醫學理論提出“腎氣-天癸-沖任”性周期軸理論[12]。認為“腎氣”可能包括現代醫學所指的下丘腦、垂體、腎上腺等功能，“天癸”則相當于垂體、卵巢、睪丸等性腺的內分泌激素，“沖任”在男子含括了睪丸、陰莖的功能，在女子則涉及卵巢、子宮等生殖功能。 羅老所總結的生殖軸理論雖與前文結論似有沖突，但其實際內涵相差無幾，前文所論沖任即包含了現代醫學的下丘腦、垂體、性腺的功能。

2 基于生殖的沖任理論體系

2.1 沖任體系與腎系剝離的價值

《素問·六節藏象論》篇中論述腎為藏精之處，即“腎者，主蟄，封藏之本，精之處也；其華在發，其充在骨，為陰中之少陰，通于冬氣。”[1]《靈樞·上古天真論》篇中言“腎氣” 與男女生殖體系的成熟相關，即在女子表現為月事按時，男子表現為適齡精氣溢瀉。但如篇后所論與女子月經來去盛衰最直接的關系為沖任二脈之盛衰，這里的“腎氣”更偏向于先天元氣的功能，即支撐整個人體的生長發育。而腎氣充盛與男子精氣溢瀉這一理論于后世《仁齋直指方論》進一步細化，闡明男子精氣溢瀉是由沖任所主，并非與“腎氣”直接相關。更加佐證了內經所言“腎氣”的實際內涵為元氣，此腎氣作為一身之本支撐沖任的發育成熟，進而支撐人體生殖體系的發育成熟。而現今多數醫家 重新將生殖功能歸于五行腎系，摒棄了已發展成熟的沖任生殖理論體系，重新回歸內經時代有關生殖不甚清晰的認知。試想泛化的醫學原理，如何能精準的指導臨床？因而將中醫生殖理論體系從五行腎系理論中剝離出來，重歸于沖任理論體系，如此才能更加深入研究疾病。

2.2 沖任的生理功能

2.2.1 支撐男女性征的發育

如前文所述在《靈樞·五音五味》篇中所論宦官因去其宗筋(即睪丸)沖脈之血受傷，導致胡須不生，篇后論及先天任沖不足之人，宗筋不能正常發育，亦令胡須不生，可以推斷沖任是男子性征發育的基礎。此外《諸病源候論·月水不調候》論述了沖任主女性乳房發育及乳汁的正常分泌。

2.2.2 主生殖

通過前文古代相關文獻的簡要梳理，從內經時期歸屬經絡體系概念內涵的沖任，經歷代醫家的完善發展及至明清時期已將沖任的概念內涵限定于主司人體生殖功能的范疇。

2.2.3 影響全身氣血

沖任是一個基于生殖器官基礎上的物質體系，與人體是一個整體，并產生密切的相互關系，沖任本身就是全身氣血的一個組成部分，除了主持生殖之外，也與人體的生長發育有密切的關系，影響人體全身的氣血運行與盛衰，尤其是與肝腎的密切關系，在古代一直被重視強調，同時在情志方面相互影響。

圖1 沖任功能思維導圖

3 結語

本文通過搜集內經時期至民國時期，有關沖任的文獻資料，簡要梳理出沖任這一概念內涵在內經時期作為經絡體系的一部分，同時具有主司婦人月經及男子第二性征發育基礎的生理功能，從而為后世醫家完善沖任理論體系開創了先河，到了明清時期完善的沖任理論體系已經廣泛應用于臨床男女生殖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此外，本文通過文獻梳理有關沖任的概念內涵得出兩個結論：一則沖任，屬于奇經八脈中的一部分。二則沖任，雖與經絡體系之沖任同名，但實際內涵則迥異，此沖任偏向于物質功能層面，并具有主司人體生殖系統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