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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后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發展合作:從1.0到3.0

2020-06-15 06:28:20國暉
日本問題研究 2020年2期
關鍵詞:機制

國暉

摘 要:冷戰結束以后,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發展合作可分為三個階段,即從1992年開始的1.0階段(基礎合作)到以2013年開始的2.0階段(成熟合作),再到2019年起步的3.0階段(新突破合作)。從發展和發展理論切入,以機制合作、援助合作、軟實力合作三種發展模式為研究對象,以比較研究及“軟”“硬”實力相結合的分析方法入手,深入探討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如何進行發展合作,為何在不同發展時期會出現不同的合作側重點以及不斷完善這些合作側重點又寓意何為等問題,將有利于清晰地認識中日兩國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發展合作的變化過程,能為國際社會的發展合作項目帶來一些啟示。

關鍵詞:發展合作;機制;對外援助;硬實力;軟實力

中圖分類號:D8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458-(2020)02-0009-14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0.02.002

自20世紀50年代,中日兩國先后展開對東南亞地區的援助工作。中國的對外援助以1950年援助越南為起點,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以1954年對緬甸的戰后賠款為起點。盡管從時間點來看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起步晚于中國,但是日本對東南亞各國的全面援助卻是早于中國的。這樣的援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了東南亞地區,尤其是湄公河流域國家(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謀求發展和賴以存續的經濟工具。但隨著經濟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尤其是1989年冷戰結束,國際局勢發生了新的變化,似乎單純依靠對外援助已經無法切實解決某一地區的發展問題,世界需要新的發展合作模式。

1989年,冷戰結束,中國正式實施改革開放進入第十年,日本進入平成元年。如何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繼續開展有價值的發展合作模式成為中日兩國政府思考的新問題。以促進發展為主題的各類合作機制自20世紀90年代相繼出現在湄公河流域內,其中中國和日本成為了這些機制的積極建設者。與此同時,中日兩國也逐漸意識到,單純靠機制合作、援助合作還不能完全有效地指導該地區的有序發展,政府間溝通與民心建設應當擺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才能減少與異國共同發展的阻礙,因此,軟實力合作在該區域建設中也顯得日益重要起來。本文擬以發展合作為研究切入點,以發展機制合作、發展援助合作、發展軟實力合作三種模式為研究對象,以比較研究及“軟”“硬”實力相結合的分析方法入手,深入探討冷戰后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如何進行發展合作,為何在不同發展時期會出現不同的合作側重點,不斷完善這些合作模式又寓意何為?

在“發展(development)”和“發展理論(development theory)”的研究框架下,筆者認為:冷戰后,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發展合作可分為三個階段,即從1.0到3.0階段。“發展合作1.0”是指從1992年至2012年的基礎合作階段;“發展合作2.0”是指從2013年至2018年的成熟合作階段;“發展合作3.0”則是以2019年為起點的新突破合作階段。全文共分四部分論述,第一部分將界定本文研究的“發展合作”范疇,其余三部分將以比較研究的方式分別討論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三種發展合作方式。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論述分析前文提出的三個問題,并對未來提出思考對策與展望。

一、 何為發展合作?

“發展(development)”和“發展理論(development theory)”這兩個概念涉及范圍寬泛且復雜。簡單來說,發展是應用者期待或需要它包括何種含義就擁有何種含義的一種理論模式[1]。發展理論則是關于如何最好地實現社會理想變革的集合。這些集合借鑒了各種社會科學的理論和方法,對它們加以討論,并密切跟蹤它們的最新發展動態。這樣的理論基礎是出現“發展合作(development cooperation)”這一概念的重要前提。而發展合作真正受到世界的關注與重視是在二戰后,它隨著對外援助、對外政策以及經濟形式多樣化的日益興盛而被廣泛談論。無論是單一國家的經濟發展還是全球的經濟進步,發展合作都起著尤為重要的作用。

一般來說,談到發展合作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發展援助,或者說,習慣把發展合作框定在發展援助這一領域內。但是,如果僅把發展合作限定在發展援助這個單一領域的框架內未免顯得過于狹隘,也不符合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與全球發展合作的17個目標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涵蓋17個目標,可分為五大類,即人、地球、繁榮、和平和合作伙伴,包括:(1)在世界范圍內消除一切形式的貧窮;(2)消除饑餓,實現糧食安全,改善營養和促進可持續農業;(3)確保健康的生活方式,促進各年齡段所有人的福祉;(4)確保包容性和公平的優質教育,促進全民享有終身學習的機會;(5)實現性別平等,增強所有婦女和兒童的權能;(6)確保為所有人提供和可持續管理的水和環境衛生;(7)確保人人獲得負擔得起的、可靠和可持續的現代能源;(8)促進持久、包容性和可持續經濟增長、促進實現充分的生產性就業和人人活得體面工作;(9)建設有復原力的基礎設施、促進具有包容性的可持續產業化、并推動創新;(10)減少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的不平等;(11)建設具有包容性、安全、有復原力和可持續的城市和人類住區;(12)確保可持續的消費和生產模式;(13)采取緊急行動應對氣候變化及影響;(14)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和海洋資源以促進可持續發展;(15)保護、恢復和促進可持續利用陸地生態系統,可持續管理森林,防治荒漠化,制止和扭轉土地退化現象,遏制生物多樣性的喪失;(16)促進有利于可持續發展的和平和包容性社會,為所有人提供訴諸司法的機會、在各級建立有效、負責和包容性機構;(17)加強實施手段,重振可持續發展全球伙伴關系。。所以說,發展研究不一定聚焦于有關發展中國家的議題,應該是不限于發展中國家的范疇[2]。真正意義上的發展合作應該是全球化的、廣泛的,應當是南南合作與南北合作共同作用的。在此分析基礎上,本文聚焦于冷戰后中國和日本在湄公河流域發展合作的三個階段,即從1.0到3.0階段。

二、發展合作1.0

瀾滄江—湄公河在中國境內流經青海省、西藏自治區和云南省,出中國境流入中南半島的部分稱為湄公河,它流經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五國。除泰國以外,湄公河流域其它四國經濟尚不發達。但是,極佳的地理位置、豐富的自然資源賦予了它們極強的開發潛力。自1992年開始,相繼出現了多個多層次的國際機制與該區域嘗試發展合作,這些機制為亞太地區的經濟、政治、文化進步做出了重要貢獻,為湄公河流域國家擺脫貧困、實現可持續性發展提供幫助。

20世紀90年代初期,泰國率先提出共建湄公河流域的想法,并在其周邊國家產生共鳴。此后,關于“以何種形式在該區域進行發展合作”和“重點在哪方面進行發展合作”的問題成為各國討論的焦點,最終決定將“經濟發展”作為五國和中國云南省在未來共同合作的核心任務。在當時可以預見,一旦該構想成為現實,必定會引起世界經濟大國的關注,日本就是這樣的經濟大國。

一個不爭的事實,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自二戰結束就關注東南亞地區。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日本超越美國成為了世界第一大援助國,這一成績也讓日本開始思考“未來的政府開發援助應該何去何從”。萌生于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大湄公河次區域發展合作構想,給正在徘徊中的日本政府及時雨般地啟發,日本十分希望借助長期在該地區實施政府開發援助的影響力獲得共謀合作的機會。但是,日本的地理位置距離湄公河流域較遠,如果想要參加該組織遠沒有中國的地理優勢,那么只有從其它方向尋找突破口,而亞洲開發銀行就是這樣一個突破口。亞洲開發銀行(此后簡稱“亞行”)成立于1966年,歷任亞行總裁都來自日本。無論在出資方面還是在領導力方面,日本在亞行中都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日本一旦通過亞行插手大湄公河次區域建設,亞行勢必會成為其強有力的代言人。

1992年,由亞洲開發銀行發起,大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機制(GMS)正式成立。該機制最初涉及6個國家及區域(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和中國云南省),中國廣西壯族自治區在2005年加入GMS,在平等、互信、互利的基礎上,它旨在通過加強各國經濟聯系促進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由于亞行在GMS中占據主導權,盡管日本不是GMS機制內成員,但日本才是GMS的實際主導者。GMS的成立,為日本在該區域的發展合作添加了重量級砝碼。加之二戰后政府開發援助的影響奠定了日本在東南亞地區的外交與文化基礎,這樣一來,日本在湄公河流域就形成了“三位一體”的發展合作模式:發展機制合作、發展援助合作、發展軟實力合作。與此同時,作為GMS成員國之一的中國也在積極建設其“三位一體”的發展合作模式。自此,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發展合作正式進入1.0階段。

從“三位一體”的合作模式來看,在1.0階段,發展機制合作兼具軟硬實力,是后兩種合作方式的基礎。從軟硬實力的角度來看,在這一階段中日兩國更加重視硬實力合作。但不可否認,“潤物細無聲”的軟實力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次區域政府和人民的注意力,為他們樂于接受硬實力合作提供了不可小覷的幫助。

(一) 比較中日兩國在1.0階段的發展機制合作

僅從參與機制的數量來看,在1.0階段(1992—2012),日本的優勢是很明顯的。包括GMS在內,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日本在湄公河區域共參與或主導了5個合作機制五個機制分別是GMS,柬埔寨、老撾、緬甸和越南合作機制(CLMV合作機制),日本·湄公河外長會議(日湄機制),印度支那發展合作論壇(FCDI),以及日本—東盟經濟產業合作委員會(AMEICC)。。GMS和日湄機制是受日本重視程度最高的兩個機制,其次是CLMV。無論是在經濟發展合作方面,還是在政治影響與意識形態影響方面,它們都為日本與湄公河國家的發展合作做出了突出貢獻,使日本通過軟硬實力相結合的方式不斷增加與大湄公河次區域國家的聯系。同時,后兩者也是日本幫助GMS牽制中國的好幫手。

CLMV合作機制的構想來自于日本參與柬埔寨和平進程之后,日本希望推進以東盟合作為基礎的亞太安全保障對話,并借此機會縮小柬埔寨、老撾、緬甸、越南與老東盟國家之間的發展差距[3]47。建立這一機制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協助GMS發展日本支持的東西經濟走廊及南部經濟走廊。戰后的政府開發援助幫助日本逐漸樹立了國家新形象,這一舉措既可以加強日本的南部走廊建設,又可以進一步深化與小范圍東南亞國家的發展合作,進一步鞏固其在湄公河流域的政治形象。日本努力向湄公河區域國家示好并加強合作,意圖用一個弧度包圍中國的西南地區,以試圖阻斷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合作與溝通。

2008年1月16日,日本—湄公河國家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第一次外長會議在東京舉行,此后一年舉行一次,這是日本主導且將自己包括在內的、覆蓋湄公河地區全部國家的新機制,也被稱為“日湄機制”。隨后日本趁熱打鐵,在2009年召開了日本—湄公河峰會、日本—湄公河首腦會議、日本—湄公河經濟部長會議,進一步加強了與湄公河五國的戰略合作。這一機制的成立不僅滿足了日本一直向往的大國情懷——在湄公河區域內樹立領袖形象;同時隨著各種合作項目的開展,“日本元素”深入人心,促使湄公河國家心甘情愿的將這一域外成員變為域內伙伴。

與日本的大刀闊斧相比,中國在1.0階段更傾向于韜光養晦。中國在1.0階段尚未以任何形式獨立建立機制,雖然僅有云南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加入GMS,但是中國是傾全國之力參與湄公河流域整體發展合作的。

“瀾滄江—湄公河流域開發前期研究協調組”于1994年經國務院批準成立,1996年云南省政府也成立了“瀾滄江—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指導小組”。正當中國剛剛協調好與GMS五國之間的合作規劃時,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使得亞洲經濟遭遇重創。中國政府堅持人民幣不貶值,并全力支援東南亞國家恢復國力,使得GMS五國對中國有了全新的認識,加強了彼此間的互信基礎。隨后在世紀之交,中國與五國分別簽訂了雙邊合作框架,為21世紀的合作規劃藍圖。此后,中國多次發表《中國參與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國家報告》,全面系統地闡述中國參與GMS發展合作的階段性目標與計劃。尤其在晉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后,中國在2011年的該報告中全面總結了與GMS五國合作的經貿往來,全面匯報了參與GMS交通、電力、通信、環境等方面的合作新進展,并展望了21世紀第二個十年與GMS的合作前景,這些都表明中國一直履行在域內建立平等互利的發展合作關系的諾言,決心利用自身經濟逐漸崛起的優勢幫助其它五國共同發展進步。這樣的漸進式發展模式,不僅向GMS五國展示了中國經濟的硬實力,也有效地利用硬實力幫助中國樹立友好互助的國家形象,為發展援助合作與發展軟實力合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 比較中日兩國在1.0階段的發展援助合作(硬實力)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經濟力量已經占據了硬實力的前沿位置。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中日兩國同步開始實施對外援助。與其說中日兩國將對外援助作為外交手段之一,不如更徹底地說是將對外援助作為經濟工具、使其成為參與治國理政的重要方略。這樣的對外援助更具有硬實力的特點,更具有強制性的影響手段[4]。

湄公河流域五國屬于東南亞區域范圍,東南亞地區歷來是中日兩國對外援助的重要對象國。日本于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成為世界第一大援助國,并于1992年6月頒布《政府開發援助大綱》,宣布將政治利益、環境保護與國家安全作為日后日本政府開發援助的重點工作方向。中國于1992年10月召開中國共產黨第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明確提出:為了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自此,中國正式進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階段。有了這樣的國內政策呼應,對外援助這一經濟工具變得如虎添翼。

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一向被世界各國所關注。據統計,到1972年為止,98%的日本政府開發援助金額投向亞太區域,到1990年雖亞洲份額有所下降,但是依舊占據日本政府開發援助的60%[5]。日本若通過援助獲得湄公河五國更多的信任與支持,就好似在東南亞搭建了一座水上平臺,既能為其提供資源與市場,又能潛在地幫助其制衡中國。為達成這一目標,GMS成立之前日本就開始部署系列化的援助戰略。

1991年,日本外務省在政府開發援助計劃中專門設立了“湄公地域開發項目”。1992年,日本恢復了對柬埔寨的無償援助及對越南的貸款援助。1993年,時任日本首相的宮澤喜一提出建立“印度支那綜合開發論壇(Forum for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Indochina, FCDI)”并于同年召開了高官會議。1997年亞洲遭遇金融危機時,中國給予了東南亞國家強有力的經濟支持,面對中國影響力的擴大,日本也意識到應當積極幫助湄公河國家應對這一危機,以持續自身在該區域的外交價值[6]。進入21世紀,針對湄公河地區日本出臺了一系列援助方針和計劃。2003年12月,日本在“日本—東盟特別首腦會議”期間發布了《湄公河地區開發的新觀念》闡明三大愿景、三項擴充和三大支柱三大愿景:加強區域一體化;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實現與環境的和諧。三項擴充:擴充研究領域以促進貿易、投資及人的交流;擴充參與GMS合作主體;擴充合作領域,將合作領域擴展至人力資源開發等軟件領域。三大支柱:充實經濟合作,今后三年將提供約15億美元的援助;促進經貿合作發展,支持GMS五國民營企業發展,協助GMS五國市場一體化建設,支持培育GMS債券市場;加強與第三方合作,通過世界銀行、ADB等國際機構進一步加強與東盟各國的合作,利用“10+3”領導人會議、東盟外長擴大會議和東亞開發倡議部長會議(IDEA)等機制, 與東盟各國共同宣傳GMS合作。,承諾近三年會加大對湄公河地區的援助力度和投資金額。2006年11月,時任日本首相的麻生太郎提出在亞歐大陸外沿建立“自由繁榮之弧”,GMS則是這條弧線的重要一段。2007年1月,日本公布了新的《日本—湄公河地區伙伴關系計劃》,計劃中再次重申增加對湄公河區域援助的金額。經過多年的政策鋪墊,日本在2008年首次召開了“日本—湄公河地區外長會議”,將“信任、發展、穩定”作為與這五國合作的核心政策,將政府開發援助、投資、貿易相結合,全面推動湄公河地區繼續向前發展。日本在此時已經成為大湄公河次區域的最大援助國,不僅收獲了五國如潮般地好評,也為其政治大國夢贏得了支持。在2005年柬埔寨、越南等國是不支持日本加入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對于這樣的反對聲日本不得不暫緩提交入常報告[15]。但是2008年在“日本—湄公河地區外長會議”上,柬埔寨、越南兩國明確表示同意日本入常,老撾也將考慮同意日本的提案[16]。這樣的態度轉變表明日本的援助戰略已經顯現成效,用經濟工具換取了政治訴求,讓湄公河國家向其敞開了受歡迎的外交大門。

與日本不同,中國既不是DAC成員,也沒有在1.0階段成立自我主導的湄公河地區相關機制,但是中國卻給予了湄公河地區一如既往地援助支持。借助GMS機制平臺,1992年以來中國與湄公河五國在交通、能源、通信、農業等方面的援助合作成效顯著,但是雙方在政治上的互信明顯不足。無論是美國與日本的域外制衡因素,還是南海爭端等問題,都使得中國與這五國之間的政治互信之路頗多坎坷。中國政府也期待通過發展援助合作改善彼此之間的這一狀況,因此,整個20世紀90年代是中國在湄公河區域開展援助合作的思考期,中國未像日本一樣大張旗鼓的頒布措施與政令,而是把握機會讓GMS認識到“患難見真情”,為今后更好地發展援助合作奠定互信基礎。

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給東南亞經濟帶來重創,世界及亞洲地區都在關注經濟逐漸崛起的中國會拿出怎樣的策略應對這一困境。當時的中國政府選擇積極地參與東南亞國家的援助工作。中國領導人在重大會議上,表明了中國應對這一危機的態度和對東南亞國家的支持。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在亞太經合組織第六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提出,“加強國際合作以制止危機蔓延、改革和完善國際金融體制、尊重有關國家和地區為克服金融危機的自主選擇三項主張”[7];時任國家副主席胡錦濤在1998年12月舉行的第二次東盟—中、日、韓領導人非正式會晤和東盟—中國領導人非正式會晤中,也強調東亞國家要積極參與國際金融體制改革與調整,當前更需要加強對短期流動資本的調控和監管[8]。種種舉措令東南亞國家相信:中國是它們的合作伙伴、是可以信賴的朋友,為中國在21世紀加大與湄公河五國發展援助合作建立了政治與經濟的基礎保障。進入21世紀,中國開始全面深化與五國的援助合作。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2002年中國加入《大湄公河次區域便利運輸協定》,簽署《大湄公河次區域政府間電力貿易協議》,宣布出資3 000萬美元幫助修建曼昆公路老撾境內的部分路段。在通信建設方面,2008年3月31日,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GMS第三次領導人會議上,表示中國會繼續推動信息高速公路建設[9]。2009 年中國政府宣布,計劃在今后3~5年內向東盟國家提供17億美元優惠貸款,這其中的半數以上將援助給湄公河流域五國[10]。中國的這些對外援助政策在政治上獲得了鄰國互信,在經濟上扶持了相對落后的國家,同時也在資源方面獲得了互補。

(三) 比較中日兩國在1.0階段的軟實力合作

約瑟夫·奈在其《軟實力》這本著作中明確指出,“軟實力”的重要作用在于“吸引和說服”,且不能僅僅限于“影響”。中日兩國正是意識到了這一問題,在湄公河地區日漸關注軟實力建設。在1.0階段,中日兩國的軟實力建設主要充當了硬實力建設的配角,它們是依靠文化軟實力展開的,輔以外交政策和政治價值觀的支持。兩國希望通過發展軟實力合作構建一個具有吸引力的平臺,謀求與大湄公河次區域共同進步,并期待它的認可。

就日本的推廣途徑來看,其文化軟實力主要分為兩種:一是深入民間大眾的,二是國家政府層次間的。前者主要依靠日本的傳媒文化,比如動漫和品牌戰略;后者主要依靠日語教育推廣和歷史遺跡保護。日本對泰國、越南和緬甸更重視,對柬埔寨和老撾的投資相對較弱[3]257。20世紀90年代開始,《機器貓》《櫻桃小丸子》《名偵探柯南》等動漫先后被引進到湄公河五國,給人們特別是給青少年帶來了深刻影響。在2000年,日本發布了《日本品牌戰略——以軟實力產業的發展為推動力》的報告,強調發掘軟實力產業對日本的重要性。日語推廣也是日本在湄公河五國重點投資對象,湄公河國家的很多學校都有專門的日語教育,且從中學階段覆蓋到大學階段。日語的不斷推廣也促進了五國與日本留學生交換項目的開展及學術研究的推進。此外,歷史遺跡保護也是日本推廣軟實力的一個重要環節。比較典型的是日本保護吳哥窟行動。

除去文化外交以外,日本在1.0階段把外交政策和政治價值觀作為發展軟實力的輔助策略。1998年12月,時任日本首相小淵惠三在《為創造亞洲明天的知性對話》演講中提出了人類安全保障倡議,隨后日本在修訂《ODA大綱》和修改《防衛大綱》時也反復強調該理念。為將其進行推廣,小淵惠三在2000年的聯合國安理會上正式提出了“人類安全保障”概念,并得到廣泛共鳴。此外,日本還將“維護國際和平”作為政府開援助的重點課題,以努力渲染自己的國際和平主義理念。這兩個概念的提出向二戰時深受日本迫害的湄公河國家表明了日本的新時代外交思想。進入21世紀,時任日本首相的麻生太郎在2006年提出了建立“自由與繁榮之弧”的外交理念,強調湄公河地區對推廣這一理念的重要性,以期得到它們更多的回應。

綜上所述,在1.0階段日本已經在湄公河地區著力推廣官民雙向的軟實力建設,不斷在該地區滲透國家影響力,增強國家吸引力,為與這些國家開展經濟合作鋪墊思想基礎,努力使發展軟實力與發展硬實力形成相輔相成的關系。

與日本不同,在1.0階段中國發展軟實力合作主要依靠官方合作,以針對各國發展的教育合作為主,以針對東盟或東南亞地區提出的外交政策為輔。在這些方式中,中國對泰國、緬甸、柬埔寨投入的軟實力較大,對越南和老撾則較少該統計為筆者根據2004-2013《中國——東盟年鑒》資料總結得出。。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東盟便希望中國可以作為第一個非東南亞國家加入《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經過多年的磋商,終于在2003年6月2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第三次會議上,經表決全票通過,中國加入《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及其兩個修改協定書。2005年7月大湄公河次區域合作第二次領導人會議在中國昆明舉行,會議主題是“加強伙伴關系,實現共同繁榮”。同年10月,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中國的和平發展道路》白皮書,這是中國政府首次系統闡述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的決心與信心,以及為實現這一目標而采取的戰略與政策[11]42。這些舉措使得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系更加密切,也更便于和湄公河流域國家從多方面深入發展軟實力合作。

在漢語教育方面,中國先后與泰國、緬甸、柬埔寨、老撾進行友好合作,開設孔子學院、設立圖書館、舉辦漢語教師培訓和漢語橋活動、進行相關學術研討等。例如,泰國教育部與中國駐泰國大使館在2007年、2008年連續兩年舉辦泰國“漢語橋”大學生中文比賽。2009年12月21日柬埔寨孔子學院大樓奠基儀式在柬埔寨王家學院舉行。在黨建方面,越南與中國繼2003年在中國北京舉辦“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經驗與越南經驗”理論研討會之后,在2004年2月又在越南河內舉辦“執政黨建設·中國經驗與越南經驗”理論研討會。在影視傳媒方面,2012年柬埔寨旅游部對中國云南文化產業與投資控股集團在吳哥窟投資經營的大型旅游演藝節目——《吳哥的微笑》頒發了旅游服務貢獻獎,這是柬埔寨對中國云南省多年支持柬方旅游業發展做出貢獻的認可與回報。

但是,中國對湄公河流域的民間軟實力開發明顯不足。據民意調查顯示,經濟和貿易關系的升溫并不一定帶來東南亞國家的民眾對中國軟實力的認可[12]。所以說中國在湄公河民間的認可度還有待于提高,需要在今后的合作道路上繼續努力。

三、發展合作2.0

2012年和2013年是1.0與2.0階段的分水嶺。中日兩國各自經歷了政府首腦的更迭,習近平當選中華人民共和國新一屆國家主席,安倍晉三第二次當選日本首相,他們給中日兩國帶來了新執政理念,也使得“軟實力”成為發展2.0階段的核心助推器。中日兩國逐漸認識到軟實力和硬實力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硬實力需要軟實力作為指導思想而存在,軟實力則需要硬實力作為實際戰略相呼應,若希望二者恰當契合,軟實力的指導性是非常重要的,其中外交思想則是重中之重。這樣一來,軟實力便順理成章地升級為整體戰略的指揮官,有利于中日兩國三位一體的發展合作模式發揮更好的效力。因此,在這一部分首先需要理清的問題是中日兩國在2.0階段有哪些外交思想在統籌發展合作的全局工作。

客觀地講,1.0階段的日本在三方面的發展合作較中國是存在優勢的,而這樣的局面在2.0階段發生了改變。在經濟上,2010年中國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使得中國在“硬實力發展”方面更具話語權。在外交上,中國政府接連不斷的新理念給世界帶來了和煦春風,深得民心,也成為了指導中國硬實力發展的戰略思想。“命運共同體”是這一階段中國提出的第一個外交新理念。2011年《中國的和平發展》白皮書第一次提出用“命運共同體”的新視角去尋求人類共同利益和價值的新內涵[13]。2012年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追求本國利益的同時需要兼顧他國合理關切[14]。2013年3月23日,習近平主席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發表了“順應時代前進潮流,促進世界和平發展”的主題演講[15],向世界講述了人類文明走向的中國判斷,讓國際社會再一次刷新了對中國的認識。在2015年的博鰲亞洲論壇上,習近平主席將這一理念再一次具體化,提出邁向命運共同體需要“四個堅持”,即堅持各國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堅持合作共贏、共同發展;堅持實現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堅持不同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鑒[16]。這一理念為中國與周邊國家合作共贏指明了方向。繼“命運共同體”之后,中國又提出了國家級頂層合作倡議——“一帶一路”倡議。2013年10月,習近平主席在訪問東盟各國時提出愿與東盟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2013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對哈薩克斯坦進行國事訪問時又提出了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倡議,前后兩者并稱“一帶一路”倡議。“一帶一路”沿線大多是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總人口約44億,經濟總量約21萬億美元,分別占全球的63%和29%[11]156。這些國家大都處于經濟上升期,發展潛力巨大,這就使得“一帶一路”貫穿歐亞大陸,兩段毗鄰東亞經濟圈和歐洲經濟圈,在中間又能得到眾多擁有巨大經濟發展潛力的發展中國家的支持。根據“一帶一路”的設計走向,陸上依托國際大通道,以沿線中心城市為支撐,以重點經貿產業園區為合作平臺,共同打造多樣化的國際經濟合作走廊;而海上則以重點港口為節點,共同建設通暢、安全、高效的運輸大通道。這種設計使東南亞地區成為中國合作重點,特別是大湄公河次區域國家貫穿南北走廊與東西走廊經濟帶,它們的積極參與無疑會使“一帶一路”沿線的發展更為迅速。在“一帶一路”合作共贏之路上,中國政府倡導的是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理念,中國政府致力于與沿線各國推進全方位的務實合作,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這樣的倡議與理念在“一帶一路”的合作之初就受到了各方支持。2014年11月在APEC工商領導人峰會上,柬埔寨首相洪森表示愿意支持中國計劃,包括“一帶一路”倡議,這也是推動柬埔寨發展的好契機;老撾國家主席朱馬里也高度贊賞中方倡議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認為這將增強東盟與中國的合作[11]141。這些來自東南亞的有力聲援更加堅定了中國愿與世界、亞洲、尤其是周邊鄰國共創“命運共同體”的決心。

日本政府在2.0初始階段也提出了兩個外交新方向。但是這兩個方向帶有一定程度的排他性,并沒有很好地團結鄰國,甚至還隱含了對中國的攻擊性。2012年底,安倍晉三就任日本第96屆首相后便迫不及待地出臺“安倍經濟學”刺激日本經濟發展。必須承認的是“安倍經濟學”給一度低迷的日本金融市場注入了活力,讓日本的企業和消費者也逐漸振作起來,增強了恢復日本經濟的信心。但是從深層次來看,安倍政府的目的不僅限于恢復日本經濟。日本政府有意將“安倍經濟學”推廣到東盟地區,以擴大自身“陣營”。安倍政府認為東盟地區是新世紀極具潛力的發展地區,日本與東盟合作必然會給雙方都帶來經濟利益,可以有效地維護地區安全穩定。同時,日本也希望為自身的優勢產業尋找海外市場,例如電力、醫療等領域,擁有豐富自然資源與廣闊廉價勞動力市場的東盟地區將是不錯的選擇。安倍晉三在第二次擔任首相的一年內便走訪了東盟10國中的7個國家,其中緬甸、越南、泰國都屬于大湄公河次區域,足見日本有意拉攏這些國家加入日方陣營。繼“安倍經濟學”后,安倍內閣又拋出了另一個重磅戰略——價值觀外交。2013年1月18日,安倍首相與印度尼西亞總統蘇西洛舉行聯合記者會,首次提出日本對東南亞地區的新五項外交原則[17],強調普世價值觀,強調要推進日本與東盟國家的經貿合作。這些外交原則的提出并不是單純地表明日本要與東南亞各個國家搞好雙邊關系,其真實目的是利用東南亞牽制中國,且該目的在日本國內的新聞報道中毫不避諱。例如,2013年1月19日,日本《讀賣新聞》表示“維護亞洲的和平與開放是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所在。日本有必要與各國緊密合作,以應對中國的崛起。”[18]這兩種帶有政治目的的外交路線給日本在2.0階段建設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發展合作埋下伏筆。

綜上所述,中日兩國都確定了新時期的發展方向,接下來就是按照各自的發展方向繼續前進。值得一提的是,在2.0初期日本并未意識到其外交路線已經偏離了國際社會所需要的發展合作軌道,尤其是面對和平崛起的中國,日本采取的敵意并沒有為其贏得預期地擁護與支持。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實讓日本最終意識到:與中國合作才是實現其全面發展的必由之路。而中國方面,盡管在1.0階段的起步期落后于日本,但是在2.0階段,中國與大湄公河次區域的發展合作是以極速模式開始新征程的,并且日漸超越日本。

(一)比較中日兩國在2.0階段的發展機制合作

在發展機制合作方面,2.0階段的最大變化是中國在大湄公河次區域建立了本國主導的第一個對話合作機制:瀾滄江—湄公河合作機制,簡稱“瀾湄機制”。它標志著中國在周邊次區域合作層面的角色發生了質的轉變,不僅僅局限于參與者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成為了倡導者和主導者[19]。產生這一機制的時代背景是李克強總理在2014年11月召開的第17次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上指出,中國愿意積極參與“10+1”框架合作,以不斷促進東盟地區發展,并用實際行動全面推動大湄公河次區域的再深化發展。中方愿意積極響應泰方倡議,探討建立瀾滄江—湄公河對話合作機制。至此,瀾湄合作機制進入實質性構建階段[11]162。2015年中國與湄公河流域五國分別在4月[20]和8月[21]召開了兩次高官會議達成以下共識:(1)政治上,六國之間要加強互信與相互理解,維護地區和平穩定發展;(2)經濟上,實現可持續發展,促進貿易與投資,減少貧困,縮小發展差距;(3)文化上,要加強交流、促進往來,注重民心相通。六國的共同目標是努力將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建設成為平等互利、團結合作、發展共贏的命運共同體,造福區域人民。同年11月12日,首次瀾滄江—湄公河外長會議在云南景洪市舉行[22],會議圍繞“同飲一江水,命運緊相連”的主題進行深入討論并達成共識,六國決定在政治安全、經濟和可持續發展、社會人文三個重點領域開展務實合作。與會各國代表審議通過概念文件,共同發表《瀾滄江—湄公河合作首次外長會聯合新聞公報》。至此,瀾湄合作機制正式成立。

瀾湄機制的成立標志著首次無域外國家參與的對話機制在六國之間產生。同時,瀾湄機制又屬于南南合作范疇,中國政府本著負責任的大國態度,在與其它五國的合作過程中均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踐行睦鄰友好的合作政策,履行共創命運共同體的諾言。但隨著中國的日益強大,近年來在國際上針對中國崛起而發出的“雜音”層出不窮,諸如“中國威脅論”“中國崩潰論”“中國責任論”等,甚至有的西方學者直言,中國崛起是一種威脅,更加強大的中國將更加強烈地要求自身的安全與繁榮,這將降低周圍鄰國的安全[23]。因此,瀾湄機制成立的另一層意義在于提升中國自身的抗風險能力,這不僅有利于中國與域內其它五國共同面對國際性的挑戰,也可以在關鍵時刻抗擊不和諧的外力,用實際行動證明中國是真正的“和平崛起”,于鄰國、于世界帶來的是機遇而非危機。

在2.0階段,日本沒有在合作機制的數量上產生新的突破,GMS和日湄機制依舊是日本主要依靠的兩個合作機制,但是日本提升了合作“質量”,強化了與湄公河國家的合作。從2013到2018的五年間,面對中國的崛起,日本經歷了一個從排斥中國,到逐漸順應時代謀求與中國發展合作的過程。在“安倍經濟學”和“價值觀外交”戰略思想指導下,日本在2.0階段初期利用GMS和日湄機制的合作不斷拉近與五國的外交關系,力求五國與其同在一條戰線“對抗”中國。面對東南亞地區及次區域國家對“一帶一路”和“命運共同體”的積極響應,日本選擇利用其優勢經濟地位,期待用撒錢模式“購買”盟友。例如,2012年第四屆日本—湄公河國家峰會上,日本與湄公河五國簽署《東京戰略》,承諾未來三年向湄公河國家提供6 000億日元的援助。2015年,日本在第七屆日本—湄公河國家峰會上利用達成《新東京戰略》向柬埔寨、緬甸、老撾、越南四國追加2 000萬美元的無償援助。至2016年,已經是“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第四個年頭,日本非但沒有表達出任何合作意愿,反而制造潛在危機,干預中國發展。日本期待與美國聯手、共同干預湄公河地區事務,利用日美同盟制衡中國發展。2015年7月1日,美國國防部發布最新版《國家軍事戰略》,日本則在同一天與美國相呼應發布了《防衛白皮書》概要,渲染“中國威脅論”。而對于日本通過決議、解禁集體自衛權的決定美國則表示歡迎與支持。日美兩國這樣的一唱一和已經屢見不鮮,目的在于阻礙中國進行睦鄰合作,為國際社會捏造一個虛假中國以換來更多“盟友”阻擊中國前進。

但是,2017年卻是具有歷史轉變意義的一年,日本對“一帶一路”倡議態度發生質的改變。在2017年5月,日本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參加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安倍首相則于6月初在東京舉辦的第23屆國際交流會議晚宴上,首次表示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是連接大洋東西兩岸及周邊多元地區的、極具潛力的構想[24]。同年7月,在二十國集團(G20)峰會上,安倍首相首次向中國領導人表達了日本愿意參與“一帶一路”合作倡議,日本也愿與中方共同探討兩國企業的投資、貿易等問題。至此,中日兩國共同推進“一帶一路”項目的發展合作構想進入了實質性的討論階段。2018年初,安倍首相在國會發表演說時指出,日本將與中國合作,以應對不斷增長的亞洲基礎設施建設需求[30]。日本的這一決定,為兩國3.0階段的發展合作規劃了遠景。

(二)比較中日兩國在2.0階段的發展援助合作(硬實力)

在2.0階段,明確的發展合作指導思想促使中日兩國在次區域內實施的對外援助更具針對性。特別是中日兩國更加注重次區域國家的基礎設施援助,并希望通過基礎設施援助達到雙邊利益共贏共享的目的。

就中國而言,“如何以對外援助為抓手,推動瀾湄合作、打造瀾湄國家命運共同體、助力‘一帶一路、提升中國在國際機制中的話語權”[25]是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的。中國歷來關注對外援助中的基礎設施建設,湄公河流域五國大部分尚處于經濟欠發達階段,基礎設施不完善且亟待改進。這樣的援助供需關系給中國與域內國家之間提供了大量發展援助合作的機會。中國一貫關注對柬埔寨的援助工作,2012年3月12日,由中國提供優惠貸款、中國路橋集團承建的馬德望—拜林—柬泰邊境57號公路舉行通車儀式。2015年10月,由中方提供優惠貸款的柬埔寨水凈華新橋竣工通車。2012年10月,由中國提供全額貸款修建中老邊境及老撾首都萬象的鐵路項目。2013年2月,由中國廣西電網送電建設公司承建的老撾沙耶武里省農村電氣化工程也全面運營。在同期,中國對緬甸和越南也提供了相應的對外援助。2013年4月,中緬兩國就緬甸耶崖輸變電項目援助貸款簽訂協議。中國廣西壯族自治區依托自身的農業優勢,于2012年向越南提供農業技術援助,在中越邊境積極開展農業技術交流合作。除了這些具有針對性的國家援助項目,中國依托瀾湄機制與域內國家簽署了《瀾湄國家減貧合作文件》,以進一步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繼續積極推動“東盟減貧合作倡議”。為此,中國還決定優先在次區域使用2億美元“南南合作”援助基金,并設立瀾湄合作專項基金,擬在5年內提供3億美元以支持中小企業合作項目等[26]。中國在次區域的對外援助工作雖然主要以硬實力的經濟支持為切入點,但是每一個項目的實施都表明中國在切實關心次區域的經濟發展與民生問題,用真誠的態度和務實的行動踐行習近平主席提出的“親誠容惠”的周邊外交新理念[27],努力構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瀾湄區域共同體。

就日本而言,進入21世紀后,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預算雖逐年減少,但是對湄公河五國的援助金額依然居高不下。例如,2015年7月,安倍首相在日本—湄公河國家首腦會議上表示,將在三年內對湄公河流域國家再次提供7 500億日元援助資金。緬甸是日本在次區域提供援助時間最長、提供援助最多的國家。2012年3月,日本政府決定向緬甸提供16億日元無償援助資金,且計劃恢復對緬甸的優惠貸款。2013年1月,日本副首相兼財政大臣麻生太郎訪問緬甸,他表示日本將在同年3月底前向緬甸提供500億日元貸款,并計劃免除緬甸拖欠日本的5 000億日元債務。2015年7月,安倍首相在日本—湄公河首腦會議期間表示,日本將提供最多998.5億日元的貸款以完善緬甸鐵路及電網等建設,協助緬甸完善基礎設施。這樣的援助是與日本的政治需求密不可分的,隨著緬甸民主化的不斷推進及其與美國逐漸修復關系,日本意識到這與其倡導的“價值觀外交”方針極為契合,有助于在制衡中國方面形成伙伴關系。對越南的援助也是日本極為重視的一部分。2012年,日本提供1 360億日元貸款用于越南河內西部的一個高新產業園區的基建設施。2013年,日本外相岸田文雄訪越期間承諾向越南提供540億日元貸款。2017年6月,越南總理阮春福訪問日本,兩國就政府開發援助及經貿合作多領域達成共識,日本同意在基建、能源、環保等方面繼續援助越南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柬埔寨與老撾也已成為日本重點援助對象。在2015年11月,安倍首相在東盟峰會期間會見柬埔寨首相洪森,表示日本將向柬方提供170億日元援助以幫助其公路建設,但要求就中國在南海修建島礁事宜給予“協助”[28]。 到2014年底,日本已經成為老撾的最大援助國,累計援助19.9億美元[29]103。盡管泰國經濟相對發達,但日本也竭力提供符合泰國需求的援助清單,比如2015年日本對泰國國內普通線路的改造和維修、新線路的調查及貨物運送等提供援助[30]。由此可見,日本為湄公河國家提供政府開發援助的政治訴求明顯,力求將確保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

(三)比較中日兩國在2.0階段的軟實力合作

外交思想對2.0階段的中日發展合作起到了關鍵性的指導作用,除此之外,中日兩國與湄公河五國還有一些其它方式的軟實力合作。

從對大湄公河次區域的調研來看,中國在政治影響力方面是高于日本的;但是文化影響力、民眾好感與認同感兩方面低于日本[3]317。這是現階段中國在湄公河流域國家所面臨的現實問題,并且能否在短期內發生改變是一個未知的挑戰。中國政府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問題,故在2.0階段不斷加強軟實力建設。例如,2016年8月9日,中緬青年文化交流節在仰光外國語大學舉行,“漢語橋”活動也一直在緬甸堅持舉辦。這些活動有利于緬甸年輕人增進對中國的了解,加深對中國的友好印象。在柬埔寨,中國同樣積極推進軟實力建設,重點項目涉及傳媒、文化節等。2014年2月25日,中國當代都市情感劇《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在柬埔寨金邊舉行拍攝啟動儀式。該劇的拍攝是中柬文化交流的一件盛事,有利于通過中國的媒體視角宣傳柬埔寨的人文風情與自然風光,有利于推動柬埔寨旅游事業的發展。孔子學院也一直是中國推動軟實力建設的關鍵項目,2015年6月24日,全球首家海上絲路孔子學院在泰國曼谷博仁大學成立,旨在提升泰國作為海上絲綢之路樞紐的漢語水平發展,不斷增進中泰之間各領域協作。

綜上可見,在2.0階段,中國依然將推進官方文化軟實力建設擺在首位。筆者以為,只有將官方與民間軟實力聯合共建,才能逐漸扭轉中國不能被大湄公河次區域內民眾深刻了解與接受的劣勢,也才能更有利于硬實力合作的順利展開。

日本在2.0階段繼續以發展軟實力合作為紐帶鞏固與次區域五國之間的緊密聯系。從官方推進來看,2013年7月1日,日本政府通過了針對在日本停留15天的泰國游客免簽的決定,這極大地增加了泰國到訪日本的旅客人數。盡管這是一項官方協議,但是長遠角度來看確是一項以官方促進民間軟實力交流的長遠計劃,游客的增加必定會增進日泰兩國人民的交流,也有利于到訪的泰國游客通過較長時間的逗留深度了解日本民間文化。在越南,日本則繼續積極推廣各層級學校的日語教育。越南自2012年已經成為東南亞國家中參加日語能力等級考試人數最多的國家。隨著日語學習的深入,日語必定成為幫助越南民眾了解日本政策和文化的重要工具之一,也能減少他們與日本民眾之間的交流障礙,以民間互動促進官方合作。在緬甸,流行文化交流成為日本推進軟實力建設的重要模式,且重視官民共同參與。

綜上可見,與中國著力發展官方軟實力合作不同,日本政府在2.0階段繼續堅持走官民協作的發展道路。這樣的推廣方式是有利于增加民眾對日本文化認同感的,是值得中國在今后的軟實力建設方面借鑒的。正如某些研究者所言,“在對湄公河國家開展投資或援助等工作中不能一味地走高層路線,要更多地考慮對象國民眾的利益和口碑,以夯實民意基礎。”[31]

四、發展合作3.0

經過了1.0的基礎階段和2.0的成熟階段,中日兩國與大湄公河次區域的發展合作于2019年步入新突破階段——3.0階段。2018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都走向第二屆任期,這有利于兩國政府實施的總體大政方針的延續,也便于兩國政府根據時代及國際形勢的變化對發展合作政策做出及時調整。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末期,不禁令人思考:中日兩國在湄公河流域的合作前景如何?當前是否已經顯現合作重點?如若已經顯現,兩國之間是否存在合作的可能性?合作突破點又在何處?

(一)中日兩國在3.0階段發展機制合作之突破思考

中日兩國分別主導參與的三個典型機制從根本上談是“南南合作”與“南北合作”的結合體,機制內部經濟發展不均衡是現階段無需置疑的事實,機制外部不確定因素伺機而動的局面依舊無法改變。客觀地講,在3.0階段出現以下三種趨勢的可能性較大:(1)中日兩國對大湄公河次區域的發展合作將更為務實,發展合作的效力與結果是否符合實際需要將成為合作依據的重點考核對象;(2)作為倡導者與參與者,中日兩國將更加關注次區域國家內部在發展合作中遇到的困難與挑戰,以便把握政策方向,及時調整合作戰略;(3)域外大國干預次區域事務的情況必將在現有基礎上愈演愈烈。為解決這三點問題,中日兩國之間的合作就顯得極為重要,作為亞洲乃至世界的兩個經濟強國,攜手共進才是推進湄公河地區發展的制勝之道。

針對目前大部分域內國家經濟的欠發達狀況而言,湄公河流域國家最為關心的問題仍是發展經濟。可以肯定的是,如若中日兩國攜手合作,則對東南亞地區的經濟發展和政治安全大有裨益。那么如何共同維護兩國外交關系,如何聯合企業合作,如何共同開發次區域市場潛力,將是3.0階段在機制建設方面需要思考和突破的。可喜的是,中日兩國目前已經將這一思考逐步付諸于實踐——共建“一帶一路”。2008—2014年“中日湄公河地區政策對話”舉行了五次,就中日雙方和湄公河國家三方實現“共贏”等問題達成過一致[29]356。2016年11月,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CCIEE)和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在北京也舉辦了中日企業家和前高官對話會,并發表聯合聲明指出:中日雙方愿意就包括“一帶一路”建設等重大項目在內的第三方市場開拓問題進行合作,這表明中日之間需要合作并存的觀念越來越深入人心[32]。在兩國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就“一帶一路”合作問題在2019年6月舉行的G20峰會上已經達成一致。“日方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是聯結多樣化地區的富有潛力的構想。中方歡迎日方積極參與共建‘一帶一路。雙方將繼續著力推動第三方市場合作取得扎實成果。雙方支持兩國企業擴大相互投資,確認為對方企業提供公平、非歧視、可預期的營商環境。”[33]“中日將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共做和平發展的伙伴。中日同為亞洲重要國家和世界主要經濟體,應共同維護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體制,積極引領區域一體化,推動構建開放型世界經濟,促進世界各國共同發展。”[33]這標志著從2019年開始,以“一帶一路”為契機,中日兩國共同攜手開發第三方市場的可能性從愿景轉化為現實。

但是,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有了合作重點還需要為中日合作做長遠打算,這樣才能保證合作的良性發展。那么,如何將GMS、日湄機制、瀾湄機制三者打造成為階梯式的發展合作模式是3.0階段需要認真思考的又一問題。將三個機制打造成為階梯式的發展模式,不僅有利于次區域國家將三者視為一條發展線,也有利于縮短次區域國家對中國崛起的“疑慮”與“不適感”的持續時間。重經濟、輕政治將是應對這一問題的重要戰略。中日兩國應該把湄公河流域國家的注意力盡可能地集中在如何幫扶或建設域內經濟開發的問題上,比如大力推進跨境經濟合作區和邊境經濟合作區建設;構建沿邊開放經濟帶;加強功能型領域合作(能源、電力等);加強農業合作和環境合作等[29]326-327。

(二)中日兩國在3.0階段發展援助合作(硬實力)之突破思考

對于具有長期對外援助史的中日兩國來說,這一硬實力合作方式已經成為兩國政府不可缺少的經濟工具。可以肯定的是,中日兩國勢必在3.0階段繼續加強這一合作模式。在新時期,它們會本著“務實合作”“互利共贏”“三位一體”(指貿易、投資、援助)的理念繼續高效推進對外援助。這些理念恰恰符合“一帶一路”倡議中相互尊重與合作共贏的外交思想。那么,援助理念與外交思想的契合勢必會使對外援助成為中日兩國共同開展經濟合作的堅實基礎。加之日本對東南亞的援助較中國而言更具經驗性,如若恰當借鑒,一定會給中國的援外工作帶來啟示性的進展。

可以預見,通過對外援助形成的受援國市場,可以為中日兩國在多領域提供經濟合作,比如,以環保帶動工業發展。環保電動汽車目前已經成為中國重點推進的工業產業之一,而日本在環保產業方面素有經驗和過硬的技術,兩國若以此為契機,在受援國開展流水線生產,不僅能給受援國提供大量的工作崗位,也能為兩國企業節省人工成本。再如,在第三方市場的開拓合作方面,日本在基礎設施建設的技術、工程管理以及運營經驗等方面具有比較優勢;而中國則擁有更低的基礎設施建設成本(原材料、零部件及人工成本)[34]。加之中國的高鐵技術全球領先,兩國以此為切入點,在受援國共同競標打造湄公河流域高鐵項目,不僅會給受援國民眾高效便捷的出行方式,也會為兩國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正所謂,第三市場合作為中日雙方經濟合作開辟了新領域,可望取得“三贏”和“1+1+1>3”的多贏效果[34]。

此外,日本確有援外經驗可以提供給中國。在湄公河流域國家中,泰國經濟較為發達,另外四個國家經濟尚處于負發達狀態。而中日兩國素來與緬甸、老撾、柬埔寨、越南四國的援助合作互動頻繁,但必須承認,日本在這些國家中獲得的好評略勝于中國。從20世紀開始,日本源源不斷的援助資金和援助項目給四國帶來了恢復國力的希望。日本對它們的援助模式以經濟技術援助和無償援助為主,這對四國產生了極大的吸引力。日本又善于對政府開發援助進行民間宣傳,以軟硬實力兼容的方式贏得民心,這就最優化的推廣了其援助的影響力。一個較為直觀的實例,在柬埔寨和老撾的紙幣或郵票上都印有日本政府開發援助的一些代表性建筑,這就說明日本的援助工作已經在兩國獲得了充分認可,這是兩國政府以最廣泛受眾面的方式感謝和宣傳日本的援助。反觀中國,援助力度絲毫不遜于日本,但是在對外宣傳方面和民間交流方面的工作遠不及日本到位,那么收獲的認可度少于日本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如何改變這一劣勢是中國在未來需要繼續攻克的難題。“努力使自身發展更好地惠及周邊國家”“親誠容惠”等外交理念已經被中國政府應用在對外援助過程中。今后中國政府應當在新一階段重點著眼于湄公河流域國家民生之所需,從細節入手,這樣才能更加務實的表達中國援助經濟欠發達國家的誠意,也能更好地收獲這些國民的滿意度與認可度。

(三)中日兩國在3.0階段發展軟實力合作之突破思考

發展軟實力從2.0階段就已經成為中日兩國都很看重的合作方向,在3.0階段這一合作方向的新突破勢必會更加可圈可點。一方面,外交戰略將繼續成為這一發展合作中的首要任務。在新的發展階段,域外大國干預域內機制事務將會比前兩個階段更多,美國、俄國、印度、澳大利亞等國家已經被大湄公河次區域的發展前景所吸引,對其未來潛力也是虎視眈眈,他們所成立的機制也已經出現,這些情況都會成為次區域安全問題與發展問題的隱患,甚至是不和諧聲音的前奏。面對這樣的局面,日本需要摒棄“價值觀外交”“自由繁榮之弧”等思想的局限性,與中國攜手并進,共同踐行“睦鄰、富鄰、安鄰”的外交理念,維護次區域的安定團結,同創未來的經濟繁榮。

另一方面,當次區域出現對中日兩國發展合作項目不配合或者對政策不理解的情況時,兩國應當設身處地的從民族、文化、宗教等角度尋求突破口,一味用錢挽回民心是不明智的。湄公河國家都有著古老的文明,語言、民族、宗教和國情差異較大,這就導致它們在價值觀、組織體制、運行機制甚至習俗、規范和慣例等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35]。面對這樣瑣碎而復雜的難題,中日兩國也應協商共舉,互相溝通,給予彼此最具時效的解決對策。從實際國情來看,中國對處理類似問題似乎更有發言權。因為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而大部分少數民族也都擁有本民族的信仰,那么由此及彼就不難對次區域國家的一些正常“反應”表示理解。例如,密松水壩被迫擱淺事件就是一個典型事例。緬甸人民的宗教信仰問題是導致該項目擱淺的原因之一,中國在項目的前期調研工作中未能及時發現處理是戰略上的失誤。

如表1可見,自1992年以來,中日兩國與湄公河流域的發展合作經歷了諸多變化。這些變化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隨著國家間相互依賴的加強,一系列的全球性或地區性問題需要國際社會協調行動,加強合作,傳統的一國范圍內解決問題的方式已經不再適用于當今國際格局[36]。無論是GMS、日湄機制還是瀾湄機制,都是在當今國際形勢下催生出來的跨國性合作機制,中國與日本作為主導者與參與者,應該繼續秉承以發展為目的、以合作為主題的原則攜手參與機制建設,利用軟硬實力并行的方式共同開發第三方市場。以期實現3.0階段中日兩國與大湄公河次區域國家發展合作的新突破,取得互利共贏的豐碩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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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 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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