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草木有嘉辭

草木之美，美不可言。狀美之辭，美不勝收。譬如“葳蕤”，形容草木茂盛之貌，看起來很形象，聽起來很悅耳，體現(xiàn)了漢字的視覺美與聽覺美。唐代陳子昂：“泛滟清流滿，葳蕤白芷生。”唐代張九齡：“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這兩句詩中，“葳蕤”與“泛滟”，疊韻對(duì)疊韻，“葳蕤”與“皎潔”，疊韻對(duì)雙聲，真乃“娛心意，說耳目”也。

在我國(guó)古典詩詞中，形容草木的嘉辭，舉不勝舉。其中有兩個(gè)詞族——有“蔥”一族與有“芊”一族，值得我們關(guān)注。

先說說有“蔥”一族。

“蔥”字打頭的有“蔥蘢”。《辭源》“蔥蘢”釋義：“青翠茂盛貌”。唐代元稹：“海亭樹木何蘢蔥，寒光透坼秋玲瓏。”明代于謙：“蘢蔥一樹玉生香，半露晴梢出短墻。”

“蔥蘢”像“葳蕤”一樣是疊韻詞，樂感很好，形容草木，適宜入詩。兩者不同之處是，“葳蕤”是單純?cè)~，聯(lián)綿詞，由一個(gè)詞素構(gòu)成。“蔥蘢”由兩個(gè)詞素構(gòu)成，不是單純?cè)~。“蔥”是“青翠”，“蘢”是“密集”。合起來是“（草木）青翠密集”——草木又青翠又茂盛。

“蘢”在古漢語中也有一定的組詞功能。“蘢蓯”：《古漢語大詞典》“聚集貌。”明代楊基：“掖垣一樹獨(dú)開遲，嫩葉蘢蓯抱香萼。”“蘢茸”：《古漢語大詞典》“聚集貌。”明代袁凱：“隙壤所自治，剪刜去蘢茸。”

漢語詞匯中，表示草木青翠而又茂盛的詞語，“蔥”字打頭的，還有不少。

“蔥倩”。宋代蘇轍：“秋飚一凌亂，淅瀝驚蔥倩。”

“蔥郁”。宋代李匯：“茂林蔥郁曾鳴鳳，邃宇清虛每聚仙。”

“蔥芊”。宋代方岳：“廟廓春郁穆，巖穴草蔥芊。”“蔥芊”可以顛倒為“芊蔥”。明代胡應(yīng)麟《四知篇其三盱眙李大保惟寅》：“雋聲逮嗣服，蘭桂逾芊蔥。”

“蔥茜”。唐代李紳：“荊江水闊煙波轉(zhuǎn)，荊門路繞山蔥茜。”“蔥茜”可以顛倒為“茜蔥”。宋代李綱：“石磴盤紆木茜蔥，捫羅獨(dú)上最高峰。”

“蔥蒨”。唐代李咸用：“野鶴不棲蔥蒨樹，流鶯長(zhǎng)喜艷陽天。”“蔥蒨”可以顛倒為“蒨蔥”。宋代宇文紹莊：“江流千載長(zhǎng)嗚咽，山插孤云亦蒨蔥。”

再說說有“芊”一族。

“芊”字有兩個(gè)義項(xiàng)：茂盛；濃綠。“芊”字打頭的表示草木既青翠又茂盛的詞語也有不少。

“芊芊”。唐代韋莊：“蚤是傷春夢(mèng)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

“芊蒼”。唐代韓琮：“的的墮芊蒼，茫茫不記年。”

“芊蔚”。唐代陳子昂：“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芊萰”。晉代郭璞：“涯灌芊萰，潛薈蔥蘢。”

“芊青”。宋代劉應(yīng)李：“尚留洞草芊青，巖花重碧。”“芊青”可以顛倒為“青芊”。

“芊郁”。明代王世貞：“琳瑯恍猶聽，芊郁疑在矚。”“芊郁”可以顛倒為“郁芊”。明代鄭潛：“且看金谷花妖艷，寧怨蘭塘草郁芊。”

“芊綿”。宋代歐陽修：“芳草芊綿，尚憶江南岸。”“芊綿”可以顛倒為“綿芊”。唐代李白：“卷簾聊舉目，露濕草綿芊。”

“芊眠”。“芊綿”的異形詞。宋代陸游：“柳邊煙掩苒，堤上草芊眠。”“芊眠”可以顛倒為“眠芊”。清代陳維崧：“染啼痕、眠芊幽篁。”“芊眠”又有異形詞“千眠”。晉代陸機(jī)：“藻思綺合，清麗千眠。”還有異形詞“仟眠”。漢代王褒：“遠(yuǎn)望兮仟眠，聞雷兮闐闐。”

“芊”字也可以“打尾”，放在雙音節(jié)詞語的后音節(jié)。

“萋芊”。唐代溫庭筠：“萋芊小成路，馬上修蛾懶。”

“嫣芊”。近代錢穆：“云煙瞬百變，草樹自嫣芊。”

綜上可見，我國(guó)古代詩詞中描寫草木繁茂聚集的詞語豐富多彩，我們?yōu)樵姙槲臅r(shí)盡可選用。“東風(fēng)動(dòng)百物，草木盡欲言。”（唐代李白《長(zhǎng)歌行》）“草木多淑氣，云霞怡我顏。”（清代戴廷栻《青青陵上柏》）“多淑氣”“盡欲言”的草木，作為大自然賜予的審美對(duì)象，期待一代又一代詩人，以深情的眼光去欣賞，以斑斕的嘉辭去詠嘆。

（作者：盛書剛，中共蕪湖市委黨校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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