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林

全球化推進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需要通過全球性的合作加以解決。無論陷于何種爭議,全球化所倡導的資源優化配置終究有利于各國發展。疫情確實讓全球化的內涵和外延被迫有了新形式和新內容,但其本身螺旋式發展的態勢不會改變。
全球化之效
不同國家的經濟本底和經濟形勢不同,因此采用的貿易政策各有特點,全球化即在“世界是‘平的”論調下,磕磕碰碰地不斷推進,技術和信息加速全球流通,消費與制造高度聯動。無可否認,過去的30年是經濟全球化極速發展的時段,全球財富快速增長,中等及以上收入經濟體在全球財富的占比大為增加,各個經濟體相互之間的構建與滲透也愈發錯綜復雜。主流的論調充滿樂觀色彩,堅信符合各國發展利益的全球化有著闊步躍進的根本動力,“在全球化背景下進行國際經濟與貿易的發展交流,可以獲得更好的經濟效益和發展前景,促進市場發展和國際地位的提升”,多項研究報告也在證實這一觀點,比如,“如果停止跨境貿易,全球最富有的消費者會喪失28%的購買力,最底層的10%人口會喪失63%的購買力”;與世界經濟融合度較深的國家經濟效率較高,各個國家都從所參與的國際分工中獲得了收益,當然,無論是各國之間還是各國內部,對收益的量值和分配依然存在矛盾。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教授朱海建議從個體出發理解全球化或有另一重價值,“個體是國內市場的主角,同樣也是國際市場的主角。各國的相互依賴關系,包括商品的自由貿易,人員的自由未來,資本的自由流動等正是建立在個體間的相互交流與合作之上的。”全球化背景下產生的巨大人口流動需求需要被正視。
如若拋開經濟層面談及醫療與科技,為應對疫情,分析其原理及尋找治療方法,全世界的科學家正在開展密切的跨國合作以盡可能地提高速率,這也是全球化的積極表現之一種。
全球化之困
即便有全球化帶來的種種利好,仍有逆全球化的呼聲一直奏鳴,因為,各國的貿易政策和價值觀并不能完全地互相理解與交融。“貿易使全球福利最大化”——這是國際貿易領域的主流觀點,因此逆全球化與去全球化顯然易造成倒退與損失——但并非會傷及所有各方,因此可能的獲益方成為天然的擁躉,并還會隨形勢的改變偽裝自身。
被各種贊譽包裹的高效而敏捷的全球供應鏈在常態時自然運轉無虞,然而遭遇疫情這樣的罕見非常態,其隱藏的脆弱性暴露無疑。更何況,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新一輪逆全球化已經抬頭,且近年來全球貿易增速已經明顯放緩,事實上的“全球化放慢”已經讓不少經濟體心懷異想,而疫情讓這股情緒被加速付諸實現。美國外交關系委員前高級研究員勞里·加勒特描述了疫情劇烈沖擊下的可能變化,“疫情對世界金融和經濟體系的根本沖擊,是讓人們意識到全球供應鏈和分銷網絡極易受到破壞,全球化使得公司可以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生產,并將產品及時交付市場,從而避免倉儲成本。但是新冠病毒已經證明,病原體不僅可以感染人,而且會毒害整個實時系統。在這種影響下,全球資本會出現一個戲劇性的新階段——供應鏈離家更近。這可能會削減公司的短期利潤,但會使整個系統更具彈性。”面對各國各地區人流、物流趨于停滯,數十億人行動受限,航運、旅游、零售等產業極速墜落,著名智庫Chatham House的首席執行官羅賓·尼布利特說得更加直白,“我們所知道的全球化在走向終結。”
走向區域化
世界銀行與歐洲復興與開發銀行董事科特·拜爾認為廣義上的全球化正在發生變化,“在經濟合作之外,建立社會和環境合作機制,解決社會和環境上的問題,此外更加區域化的全球化可能會出現。”在他看來,“以往的全球化更多關注的是經濟效率。最近的疫情,讓大家從國家到商業的層面,都更加關心安全和韌性的問題。但是全球化還有巨大的空間,是世界經濟發展的一個核心驅動力,所以不會終止。可以預見,未來的全球化,會考慮經濟利益、風險和韌性三個角度,會相對區域化、分散化、甚至戰略技術和物資本土化。這是挑戰,但也是世界價值鏈重構的重大機遇。”
走向區域化并不是全球化的最新變化,這種近年來已經悄然冒頭的趨勢只不過是在疫情沖擊之下被進一步強化。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專聘研究員王晉斌將這種形式的全球化演變稱之為“新全球化”——一種本質是基于區域合作基礎之上的經濟全球化,“其更能夠迫使經濟體不斷挖掘不同區域內的分工潛力,刺激區域內的貿易和增長;能夠向外界表達區域內部相同的聲音,有助于全球化中區域利益的維護;將激勵不同區域貿易標準的不斷升級,有助于推進更高層次的全球化;能夠更好的挖掘單個經濟體內部的競爭潛力,經濟體可以在一國內部設立高標準的自貿區來參與高水平的全球競爭(比如中國的上海自貿區等),對本國經濟參與全球競爭起到以點帶面的輻射作用。”
已在多個產業領域實現賦能效應的數字化也將是新全球化的一劑良藥,阿里羅漢堂秘書長陳龍看好數字技術在疫情中發揮的作用,并認為數字技術將讓每個人從新的全球化時代中受益,“疫情讓實體經濟逐漸從‘無憂經濟轉向‘距離經濟,而數字技術天生克服了距離,并將人們連接到一起,它會讓新一輪全球化更加普惠。”更多的聲音指出,數字經濟、網絡經濟、智能經濟等全球性經濟增長點有助于克服限制人員和商品跨境受限所帶來的影響,并助推演化出更安全、更有保障的全球化新形態。
風景無獨好
《如何看待全球化》一書這樣寫道,“隨著越來越多的議題需要全球性的解決方案,任何國家能夠獨立決定其未來的可能程度已經減小了。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安然度過全球化時代,將取決于我們怎樣從倫理學角度回應‘我們生活于同一個世界這一理念。”很多人在期待后疫情時代能實現更加雙贏、多贏的全球化,但這并不容易。此種情形下,經濟學家許小年在一場線上演講中的講話不甚中聽但卻直指實質所在,“有人說新冠肺炎疫情是全球化棺材上的最后一顆釘子,我覺得正好相反,新冠疫情證明了全球化不能倒退,倒退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的工廠不開工,蘋果的產品怎么生產?美國歐洲日本的經濟不恢復,我們工廠的訂單從哪里來?我們得跟著全球經濟一起走完防疫的全程,世界經濟恢復正常,中國經濟才能恢復正常,我們在一條船上。”
的確,我們對全球化有太多的誤讀與爭論,唯一達成的共識只是“沒有一個國家會是一座孤島”,以及各方難得的一致默認,全球化需要在發展與安全之間取得平衡。“開放融通”、“創新引領”、“包容普惠”確實是推動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業已達成的國際共識,但一些外部力量構思、策劃讓中國或其他經濟體脫離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舉措從未停止。
TCL創始人、董事長李東生認為全球化被按下暫停鍵的說法并不準確,“經濟全球化總的趨勢還是不會改變的。中國企業要對全球化戰略作出調整,不能夠簡單地把產品賣出去就萬事大吉,而是要把企業的產業鏈建在當地,在當地生產和在當地服務,為當地的經濟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樣的全球化才能夠做到真正扎根當地。”這多少有些理想化,多變甚至容易劇變的復雜局勢并不能讓產業鏈從容保持安全狀態,此時清華大學互聯網產業研究院產業轉型顧問委員會主席黃奇帆的提法可能更具效用,“我們應該從全球化發展的更合理的趨勢來反思全球制造業這種生態十分脆弱的產業鏈水平分工。世界不是風平浪靜的,全球性大范圍的產業鏈分布是不安全、不科學的,如何既能實現產業鏈全球化水平分工,又能避免各種不可控因素帶來的產業鏈斷裂風險?最合理的方法就是讓這種產業分工能夠在某些地域聚集成垂直整合的產業鏈集群。”財經作家葉檀也持類似的觀點,“當越來越多的企業回流的時候,我們必須靠實力和服務,嵌入全球產業鏈之中。全球化絕不止于企業搬到中國這一種路徑,不僅包括產業的紅包,更包括技術的融合、金融信用的融合。我們既要能享受全球化的紅利,也坦然承受原有全球化紅利逐漸消失的短期損失,更要看到各種經濟演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