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在歷史上的司法獨立

馬欣

摘要：司法獨立原則是現代司法制度的一項基本原則，是現代法治社會賴以存在的重要支柱。英格蘭歷史上的司法獨立發展歷經波折，直至今日仍然是飽受爭議，本文將按照歷史的線索來梳理英格蘭歷史上的司法獨立過程，從歷史的經驗中獲得教訓和啟發。

關鍵詞： 英格蘭;司法獨立;法官

司法獨立原則是現代司法制度的一項基本原則，是現代法治社會賴以存在的重要支柱。在西方國家，司法獨立的基本含義是法院、法官獨立地行使司法權，法院、法官的審判活動只服從法律，不受外來干涉。英國的普通法是世界三大法律體系之一，向全世界輸出了法律理念，但是法律統治要得到真正的保障，僅有法律上的條款還是不夠的，還需要法官真正的獨立。英格蘭歷史上的司法獨立發展歷經波折，在最開始，司法完全的聽命于王權，法官所做出的裁決都依賴于國王的意志，因為這時的法官都來源于國王的任命，國王直接任命宮廷官員為法官，處理司法事務。隨著法律職業階層的逐漸發展，法官的來源變化，一些受過專業法律訓練的人士開始出任法官職位，而不再只是國王的宮廷大臣或者教士，司法開始逐漸獨立于行政，法官出于對自身階層的維護必然要維護法律的權威，開始與國王的意志發生沖突[1]。在王權強大的時期，司法又匍匐于行政腳下，國王隨意的廢除法官。在很多時候，法官的職位都是不穩定的，稍有不慎就會被廢除免職，在這種情況下，法官來堅持司法獨立是不太現實的。但是從這些歷史的經驗中，可以總結出教訓，如何來保障以及限制法官的權利，來更好地推行司法獨立。

在現代人眼中，司法獨立脫離政治的控制已經是憲政的支柱之一，但是它一開始的基礎是很不牢固的。因為這些法官是國王的仆從，由國王任命和支付報酬，也隨時憑國王的心情被決定去留[2]。從理論上來講，他們的地位并沒有比政府部長更穩固，在現實中，國王通常希望在一些涉及到王室利益的事情上，法官能夠服從于國王。英國法律職業階層和普通法的正式興起都源于12世紀，隨著王室的事務增多且專門化，為了加強對全國的管理和治安，國王開始任命一部分宮廷官員來處理糾紛，這就是巡回法官的由來，他們在處理行政事務的同時，兼職司法事務。這也導致了之后幾個世紀的司法與行政的混亂，權責模糊。亨利二世在1178年選擇了他私人王室成員中的五名成員-兩位教士與三位世俗人員“審理國家的所有控告并正確判決”。這就是民訴法庭的起源。后來王座法庭繼而出現，審理呈現于國王面前的訴求。但是這一時期，在國王面前審理的王座法庭與御前會議存在著極度密切的關系，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很小，只能為國王提供建議，經常要遵循國王的意志裁決。14世紀的法庭經常會收到國王來自樞密院的令狀，國王直接做出指示，并且這時的很多法官也向王權屈服了。在中世紀，法官們因為堅持獨立而被撤職的情況很難說到了哪種程度。雖然一些法官的撤職背后偶爾會有一些政治力量來支持，但是大部分的情況都沒有被具體的記載，年鑒書上經常展示的是法官們決定反對王室，擁護獨立的司法精神。15世紀，堅持司法獨立已經被視為職業法官的基本素養，法官對于國王個人的忠誠已經轉化為了更為客觀的對非個人的王位和法律的忠誠。同時首席大法官堅持獨立的精神有利于司法獨立普遍原則的建立。1485年，國王就一件叛逆罪案件事先征求法官意見時，首席大法官休斯拒絕了，并且說：“此事應該在開庭時處理，在那時，法官將根據他們的權利來依法判決?！盵3]這個案件非常有名，并且經常被用來抵制王權對司法的干擾，但是在亨利八世時期，也有一件著名的反例，法官遵循了國王意志，向權利低了頭，因此，也很難斷定哪種情況更為常見。在17世紀以前，法官被任免的情況比較少見，這可能也和當時法官對于國王的服從，遵循國王的意志有關系，因此，這一時期的司法獨立取決于法官的職業素養和他們對于王室政策的認同程度。

17世紀時，法官開始和王權多次發生正面的沖突。第一個重要的事件發生在1616年，當時法官們被召集到議會，討論如果國王下令，他們是否還繼續對一案件進行訴訟。當時的所有法官除了科克以外都屈服了，科克認為應當遵循之前1485年修斯大法官的先例，保持司法獨立。但是幾個月之后，科克被毫無原因的免職了，盡管他在當時在法律界還有著極高的聲譽。在這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詹姆斯一世和查爾斯一世又先后罷免了數位不愿意按照王室意愿行事的法官，法官職位變得比以往更不安全。在當時能幸遭罷免的法官常常和政府站在一起，在之后幾十年的時間里，人們原本尊崇的司法制度成為了一種特權統治的工具。在1638年，大部分法官贊成政府征收船稅，使他們的名聲降到了最低點，社會影響惡劣。

對于這個問題，當時可以采取的措施是賦予法官的終身任職，只要法官的表現良好，就可以賦予他這一權利。盡管當時的多位法官都獲得了終身任職的權利，但是司法獨立的實踐性仍然取決于當時的政治環境。即使法官有終身任職的權利作為保障，但是會被以另一種方式打壓，即保持他們的職位，薪水也照樣發放，但是不讓他們參與正式的裁決[4]。查爾斯二世時期開始實行強迫退休，但是因為沒有退休津貼，很多法官不會退休，任職到去世為止。從1674年到1688年，只有12個法官，每個普通法院各四個。1688年，司法和政治更為混亂，查理二世在他統治的最后11年，開除了11名法官。而詹姆斯二世則更為荒唐，在三年內開除了12名法官。1701年，王位繼承法賦予了法官終身任職的權利。但是在國王去世后，所有的司法程序都會停止，權利會回歸到新國王的身上，新國王通常會在即位之后將國璽交給大臣，大臣可以用國璽來終止法官的終身任期。因此在國王去世后，新國王就有機會去解雇法官，1702年，安妮女王就以這種方式廢除了數位法官。但是在1707年之后，所有的法官權力可以在國王去世后繼續維持6個月，1760年之后《王位繼承法》開始真正保證法官的延續性。

在法官的終身任職權利真正得到保障之后，政治對于司法的影響又開始作用于新法官的選擇上。在當時還沒有對于法官審查任命的憲法機制，只是一種絕對的王室特權行為。能干的政府法律官員經常被提升為高級司法官員并且持續了四個世紀的時間，直到1946年，戈達德法官被任命。政治有時也對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任命發揮作用，比如在愛德華七世時期，當時的法官提名都帶有黨派偏見。直到1972年，法官都是由委員會任命的。1973年，治安法官也以同樣的方式任命。而委員會的設立也是臨時的，無法保證任何一個人會連任于委員會中。巡回法官現在由王室授權任命，治安法官由大法官簽署的文書任命;大法官仍有權力對其進行罷免。到今天，雖然大法官的權利很大，但是會收到議院的限制，防止其濫用權力。

關于法官的薪水問題，也是司法獨立可以開展的重要一環。16世紀時，Hugh Latimer主教曾經痛斥司法賄賂。培根在1621年因為接受當事人的禮物從御前大臣的職位上倒下是司法腐敗最著名的例子[5]。法官在最初并沒有專門作為法官的薪俸，在1294年到1306年間僅僅由國王支付過四次薪水。這種司法生活的特點導致法官不得不嚴重依賴其他的來源收入，因此經常會接受來自當事人的禮物從而會間接的影響到案件的判決。司法腐敗的問題曾一度非常嚴重，到了1346年，法官被強制宣誓：“他們絕不接受他們所審理案件的任何一方當事人的禮物與報酬或者在國王自己時一方當事人的案件中給任何人提供建議，無論是偉大的還是渺小的?！盵6]其后，為了補償法官的經濟收入，減少賄賂，法官的薪水得到提高。1645年，助理法官的薪水從每年200英鎊漲到1000英鎊。

在當今的英格蘭，大法官的地位在所有官員中位列第二，僅僅位列加冕事務長之后，但是加冕事務長一職自15世紀開始已基本上處于空缺，現時加冕事務長之職只會在國王加冕當日才會有人出任，因此，大法官事實上在其他時間都是地位最高的重大國務官員。另據《1351年叛國法案》，凡謀害大法官者皆可處以叛國罪，可見大法官地位之重要。在現時的國家排名名單（order of precedence）中，大法官亦很高的地位，僅位列于皇室家庭及教會高級成員之后。在英格蘭地區而言，大法官則僅位列于皇室家庭及坎特伯雷大主教之后;至在蘇格蘭地區，其地位亦僅在皇室家庭及蘇格蘭國教會大會首長高級官員之后。同時，如今的大法官也享有極優厚的薪金和退休金，薪金要比首相和其他公職人士都要高得多。不過，大法官為了保持政府形象，通?？梢赃x擇自愿減薪。也有人認為，大法官之存在與歐洲人權公約將不能互相協調，最終促使時任首相布萊爾提出廢除大法官職位的建議。然而，反對聲音隨之而起，指出大法官職位具有歷史淵源，而且內閣在司法事務上應有其代言人，所以大法官之職不應廢置。

從英格蘭司法獨立的發展史上，我們可以看到其并不順利，法官的穩定性得不到保障，司法獨立就更無從談起。但是在這過程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一些歷史經驗，首先，法官必須獨立于行政機關與立法機關，任何機關和政治權利都不能干預法官的裁決。其次，根據法官的表現，年齡健康情況，法官職位必須是穩定的，不能被隨意撤職，除非上下兩院都通過了決定。同時，法官不能因為在司法方面的行為被起訴或者被控告。最后，法官必須有足夠的薪水，不會因為經濟問題引發貪污腐敗。這些問題對于司法獨立至關重要，任何一個民主國家都不能夠忽略。

參考文獻：

[1] 程漢大，陳垣.英國法律職業階層的興起[J].中西法律傳統，2002，2（00）：315-347.

[2] J.H. Baker， An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Legal History， fourth edi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155.

[3] J.H. Baker， An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Legal History， fourth edi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167.

[4] Re Justice Archer（1672） T. Raym. 217; Lincolns Inn MS. MISC.500， fo.2006v.

[5] 布魯克勛爵，陸幸福.英格蘭與威爾士歷史上的司法獨立[J].司法，2009（00）：478-494.

[6] Ibid p.252， citing Statutes of the Realm， I， p.305; Col Close Rolls 1346-1349 at 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