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價值鏈重構的經濟效應

趙瑞娜 倪紅福

摘要：2017年，中美關系發生了實質性變化，美國對華戰略從合作走向競爭。新冠肺炎疫情下，中美關系更是面臨新的不確定性，中美經貿摩擦將影響中美兩國的經濟，進而產生連鎖反應，造成全球價值鏈的重構。利用2014年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IOD）和假設提取法，測算中美經貿摩擦和全球價值鏈重構對世界43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影響，并重點模擬中美之間貿易由國內供給替代對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的最大影響。結果表明：第一，基準模型設定下，經濟效應存在地區異質性，中國周邊地區、美國周邊北美自由貿易區受到的影響最大，反映了區域性生產網絡的存在。第二，相對美國，中國受影響更大，增加值下降2.5%以上；其余受影響較大的國家有愛爾蘭、盧森堡、荷蘭；印度和歐洲大部分地區受影響較小。第三，中美經貿摩擦對每個行業的影響不同，受影響最大的行業為中國的家具制造業和其他制造業，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以及美國的航空運輸業。第四，假設其余國家或地區卷入中美經貿摩擦，存在替代效應和全球價值鏈重構，部分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均上升，上升最多的為22.42%。建議深化實施“一帶一路”倡議，主動與周邊國家或地區開展經濟合作，強化區域價值鏈的影響，同時積極培育和發展國內產業鏈。

關鍵詞：中美經貿摩擦；全球價值鏈重構；投入產出分析；假設提取法；區域差異

中圖分類號：F114.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8266（2020）05-0048-14

收稿日期：2020-03-31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中國產業邁向價值鏈中高端：理論內涵、測度和路徑分析”（71873142）；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實質性減稅降費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19ZDA069）；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全球價值鏈視角下的國內區域分工與市場一體化研究”（71733003）

作者簡介：趙瑞娜（1983—），女，山西省運城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區域經濟學；倪紅福（1980—），男，湖南省衡陽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全球價值鏈。

一、引言

2017年，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國第45任總統，中美關系出現新的拐點，發生了實質性變化[ 1 ]，美國對華戰略從合作走向競爭[ 2 ]。新冠肺炎疫情下，中美關系面臨新的不確定性，中美經貿摩擦將影響中美之間的貿易往來，進而通過連鎖反應，傳遞到生產和銷售的其他環節，造成全球價值鏈的重構[ 3 ]。測算中美經貿摩擦對全球價值鏈上世界主要國家或地區的經濟效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現有關于中美經貿摩擦對經濟影響的研究，基本沒有考慮中間投入聯系變化甚至中斷的最壞情形，多為一些邊際效應研究。有學者認為總體上看中美經貿摩擦弊大于利，中國損失大于美國。有學者使用全球一般均衡模型（GE）模擬中美關稅和非關稅的貿易戰效應，結果顯示，中美貿易戰對中國的負面影響大于美國，而且將損害大多數國家或地區的GDP和制造業就業[4]。李昕[ 5 ]基于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GTAP）模擬中美爆發全面貿易制裁的影響，得出貿易摩擦弊大于利，中國當期實際經濟增長率下降1.67%～4.51%，對美國的生產、投資和消費均造成不利影響，同時世界的總進口與總出口下降。樊海潮和張麗娜[ 6 ]從中間品貿易角度對中美經貿摩擦及其福利影響進行評估，結果表明中美經貿摩擦會惡化兩國福利水平，中國惡化程度更為嚴重。郭美新等[ 7 ]基于伊頓-科圖姆（EK）模型的多部門—多國家—產業聯系的一般均衡模型，評估了中美貿易摩擦對美國等62個主要經濟體的災難性影響。柯建飛和于立新[ 8 ]利用蘭切斯特方程的作戰損耗理論，模擬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認為對雙方都會產生巨大沖擊，中國受沖擊更大。

有些學者認為，在某些方面美國的損失大于中國。李春頂等[ 9 ]利用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模擬美國啟動的貿易保護措施對美國制造業就業的可能影響，發現美國制造業就業將減少，如果貿易伙伴采取報復性措施，美國的損失還會更大。薛同銳和周申[ 10 ]分析美國貿易保護對中國勞動就業的影響，認為短期內貿易保護存在明顯負面效應，但長期看對中國的影響不明顯，對美國明顯不利。倪紅福等[ 11 ]構建全球投入產出價格效應模型，進行加征關稅的情景模擬分析，認為現行關稅體系對中國行業的價格影響大于美國，但美國居民的福利損失總體上大于中國。齊鷹飛等[ 12 ]在刻畫關稅沖擊的傳導機制的基礎上，模擬分析加征關稅對就業和福利的影響，估計中國的福利損失高于美國，但美國就業下降率高于中國。

有些學者認為中美以外經濟體將從中美經貿摩擦中獲益。東艷和沃利（Dong Y & Whalley）[ 13 ]采用傳統阿明頓貿易模型（Armington）和該模型的修正版兩個模型，測算出歐洲和日本將從貿易轉移中獲益，而中美將承擔更多調整成本。羅雅迪和維多多（Rosyadi & Widodo）[ 14 ]基于全球貿易分析模型預測特朗普的貿易保護政策將導致中美兩國GDP、貿易條件和福利下降，其他國家因貿易格局轉移增加出口。黃鵬等[ 15 ]從經濟全球化再平衡的視角基于全球貿易分析模型，研究了中美經貿摩擦對全球價值鏈的影響，認為中國受損失更大，從長期看歐盟等經濟體將獲得利益。

隨著生產過程日益國際化和碎片化，全球價值鏈分工成為國家間貿易往來的典型特征。簡單的總進出口測度指標難以測算中美經貿摩擦對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實質影響[ 16 ]，世界增加值出口率（增加值出口/總出口）近年來大約從85%下降到了75%[ 17-18 ]。由于國家或地區之間進出口中間產品的傳統貿易統計存在“重復統計”缺陷，貿易流需要用增加值來衡量[ 19 ]。本文利用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將貿易和增加值連接起來，通過分析貿易聯系的本質和規模，利用雙邊國內增加值出口指標測度中美經貿摩擦的經濟效應[ 20 ]。增加值出口是衡量國際生產碎片化的一個指標，能夠客觀地評估兩個貿易伙伴之間經濟利益的相對分配[ 21 ]。

采用“假設提取法”（Hypothesis Extraction Method）計算雙邊增加值出口[ 22 ]是計算中美經貿摩擦對世界增加值影響最相關的測度方法。假設提取法是指以某種方式從經濟系統中消去某種經濟聯系，如消去中間投入聯系或最終需求聯系后，利用經濟模型測算消去前后的經濟變量變化（如GDP的變化）率的大小，以此來衡量該種經濟聯系對經濟變量的影響程度。

本文基于假設提取法，衡量三種中美經貿摩擦的情景，即中美雙方都不進口對方國家的任何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中國不進口美國任何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美國不進口中國任何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對世界43個主要國家或地區出口增加值、勞動力就業以及各個行業的影響。以中美進出口由各自國內供給替代為基準模型進行測算，發現由于中美貿易逆差較大，前兩種情景變化幅度更大。中國周邊地區在第一、二種情景中受到的影響最大（中國增加值變化率最多下降2.74%），北美自由貿易區在第三情景中受到的影響大（美國增加值變化幅度最多下降0.55%），歐盟地區以及印度受到的影響最小。進一步假設中美進出口由其他國家替代，全球價值鏈重構后的結果與基準模型基本一致，部分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率上升，大部分國家或地區變化很小或基本不變。從行業來看，中國的家具制造業和其他制造業，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美國的航空運輸業受影響較大。

二、研究方法

（一）基于世界投入產出表的增加值出口測算

本研究使用庫普曼（Koopman）等[ 20 ]提出的雙邊國內增加值出口指標，度量中美經貿摩擦的經濟效應。他們把一國的總出口分解為國內增加值、國外增加值和“重復計算”（從實證數據來看該部分很小）部分。這種將貿易和增加值聯系起來的分解依賴于世界投入產出表。

一般世界投入產出表的結構如表1所示。表中假設世界經濟包含M個國家或地區（M=44），每個國家或地區包含N個行業（N=56）。假設世界投入產出表中的國家或地區可以分為三組：一是想要計算國內增加值出口的國家或地區，用r表示；二是國內增加值出口的目的地國家或地區，用s表示；三是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或地區，用e表示。表1的投入—產出結構可以用矩陣和向量表示：

方陣Z作為投入—產出表的核心，是中間產品投入價值，有M×N =2 464行和M×N =2 464列。Y模塊的矩陣和向量指最終產品交付。本文不區分最終用途，r國的最終需求用N行1列的向量Yr表示，而不是由多列矩陣表示。原來多列的家庭消費、政府消費、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和存貨變化等需求被匯總成單一數字。Y有M=44列（每個國家或地區一列），M×N =2 464行。

按行累加所有國家或地區行業中間使用和最終使用的總產出，用最后一列X表示，即：X=Z+Y。復式記賬法確保最后一行等于最后一列的值：即X=Z+ W。每一國家或地區行業的增加值用行矩陣W表示，Wr表示r國的增加值矩陣，包括1行N列。本文不區分具體原始投入增加值的構成，原來多行的固定資產折舊、勞動力報酬、生產凈稅額、營業盈余等投入被匯總成單一數字。

根據經典靜態投入—產出模型假設，每個行業的總產出水平X是由每個行業產出的中間產品投入系數和最終需求水平兩個外生變量決定。

公式（2）的左邊等于世界上所有行業增加值總和，即世界GDP。公式右邊代表全球生產結構和最終需求水平。在本文中，我們關心的是特定國家或地區GDP在多大程度上受中美經貿摩擦的影響。羅斯（Los）等[ 23 ]修改公式（2），在其他矩陣不變的條件下，用向量Vr替代向量V，Vr與V向量長度相同，但是r國以外的增加值系數都被設置為0：

與公式（2）邏輯一樣，公式（3）表示r國的GDP，可歸因于最終用戶對r國產出的最終需求。從經驗上看，這樣的間接聯系相當大，特別是考慮到生產過程的日益國際化[ 24 ]，如美國的金融服務公司很可能依賴德國汽車制造企業出口到中國的業績。通過使用里昂惕夫逆矩陣，公式（3）考慮了這些間接影響。

（二）假設提取法

中國不向美國出口任何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情景下，矩陣A*和Y*中的Ars、Yrs設置為0，但Asr、Ysr保持不變；反之，在美國不向中國出口任何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情景下，Asr、Ysr設置為0，但Ars、Yrs保持不變。

現實中，假設全球總需求不變，中美出口為0后，跨國公司將根據新的貿易關系、生產成本及消費市場等因素，在全球范圍內重新布局生產、銷售等各個環節，重構全球價值鏈。如果存在全球價值鏈重構，中美之間的貿易往來會由國內或其他國家替代，本文以國內替代效應為基準模型，有替代效應的直接消耗系數矩陣和最終需求矩陣如下：

假設提取法并非旨在量化中美經貿摩擦導致的GDP在現實中的真實變化。首先，這種分析需要有關中國和美國之間未來談判的最終結果的信息（“完全無交易”情景是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中美經貿完全脫鉤）。其次，一般情況下，生產和需求函數更加靈活，會出現替代效應。在中美經貿摩擦相關貿易壁壘生效后，美國的產業和消費者將在多大程度上繼續從中國購買產品（反之亦然），貿易將主要轉移到東南亞等世界其他地區還是通過國內采購替代進口產品？為此，本方法得到的增加值出口被看作增加值損失的上限[ 25 ]。

（三）情景設計

如表2所示，本文以國內替代效應為基準模型：三種情景下，原出口價值完全由國內供給替代。穩健性檢驗部分，中美之間的貿易全部或部分產業由日本、韓國等替代。

（四）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源為2016年發布的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2014年數據，包括44個國家或地區，即43個國家或地區（約占世界GDP的80%以上）和一個標記為“世界其他地方”的綜合“超級國家”，每個國家或地區有56個部門，本文僅匯報43個國家或地區的結果。從數據庫中獲得的世界投入產出表還包含一個附屬賬戶數據，對勞動力、資本等初始投入的報酬進行分解。該數據為目前能獲得的最新世界投入產出數據，由于生產技術在短期內難以發生較大的變化，這意味著，從結構上來看2014年的投入產出結構（直接消耗系數）可能與近年來的結果相差無幾，因此，本文結論對目前中美經貿摩擦的影響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三、實證研究結果

本文的基準模型假定是：最壞的情形下，中美之間出口為0，且中美兩國之間的原進出口產品和價值由各自的國內供給替代（出口轉內銷）。以下是基準模型假定的研究結果及其與無替代效應時的比較。

（一）有國內替代效應的全球價值鏈重構對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的影響

1.國內替代效應對增加值的影響

不同國家或地區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位置、開放程度及其與中美經貿關系的緊密程度，決定了各個國家或地區受中美經貿摩擦的經濟影響程度。三種情景下中美經貿摩擦對世界43個國家或地區增加值變化率的影響如表3所示。總體看來，中美經貿摩擦對中國周邊地區和北美自由貿易區影響最大，這主要是區域性生產網絡的存在和貿易自由化的結果。具體結果如下：前兩種情景結果基本一致，中國周邊地區下降最多，北美自由貿易區及愛爾蘭等少數幾個國家增加值上升；第三種情景下，北美自由貿易區下降最多，中國周邊地區增加值上升。由于中美貿易順差較大，第一、二種情景增加值下降率數值比第三種情景大很多；大部分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基本不變；盧森堡、保加利亞與中國周邊國家或地區變化趨勢一致；愛爾蘭、比利時、意大利、英國等與北美自由貿易區變化基本一致。

下面分別對三種情景的增加值變化率及其原因進行具體分析：

（1）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的結果。中國周邊地區增加值下降率最大（下降最多的是中國，為-1.83%），但北美自貿區國家變化率上升，最多的為美國（1.18%）。中國的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0.40萬億美元、10.21萬億美元，增加值減少了0.19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下降1.83%；美國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7.42萬億美元、17.62萬億美元，增加值增加了0.20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上升1.18%。

下降最多的是中國、中國臺灣、韓國和澳大利亞，下降幅度為0.10%～1.83%；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中國在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具有比較優勢[ 26 ]，處于產業鏈較低端位置，承擔全球價值鏈重構帶來的成本包括出口損失、貿易條件下降和國內成本調整等。中國受影響最大的行業是家具制造和其他制造業（-12.87%），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10.91%）。中國大陸是中國臺灣最大的中間產品市場，中國臺灣的中間產品供應企業將會受到較大沖擊。韓國作為出口導向型經濟體，嚴重依賴出口，作為最大的中間產品貿易市場，增加值會隨之減少。澳大利亞作為礦產等原材料出口國，其生產多處于產業鏈的上游，下游需求的降低將影響其增加值。

其次受影響較大的是印度尼西亞、日本、俄羅斯等中國周邊的國家，愛爾蘭、保加利亞、盧森堡等歐盟地區的國家以及巴西等變化幅度為-0.01%～0.07%，歐盟地區大部分國家基本不變。在歐盟的國家中愛爾蘭所受影響最大，愛爾蘭經濟以高科技產業和銀行服務業為主，在外國直接投資方面排名靠前，很容易受全球價值鏈波動的影響。最后是北美自由貿易區三個國家，上升幅度為0.18%～1.18%。由于中美之間出口由國內供給替代，美國增加值上升，進而帶動周邊地區經濟增長。

（2）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的增加值變化率情況。總變化幅度在-2.74%（中國）至1.73%（美國）之間，大部分國家或地區的增加值變化率比在第一種情景下更大，不過排名基本一致。中國的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0.40萬億美元、10.11萬億美元，增加值減少了0.29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下降2.74%；美國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7.42萬億美元、17.72萬億美元，增加值增加了0.30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上升1.13%。

增加值下降最多的是中國、中國臺灣、韓國和澳大利亞，下降幅度在0.15%～2.74%之間。印度尼西亞、俄羅斯、日本、歐盟國家、巴西等大部分國家變化幅度較小，在-0.05%～0.11%（愛爾蘭）之間。增加幅度最大的是北美自由貿易區，為0.28%～1.73%。

（3）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的增加值變化率情況。此種情景下變化幅度較前兩種情景小得多，為-0.55%～0.91%。中國的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0.40萬億美元、10.50萬億美元，增加值減少了0.10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上升2.74%；美國實際增加值和假設增加值分別為17.42萬億美元、17.32萬億美元，增加值減少了0.10萬億美元，增加值變化率下降0.55%。

北美自由貿易區國家下降幅度最大，為0.10%～0.55%，美國的航空運輸業下降7.33%。其次是愛爾蘭等歐盟大部分國家，印度、俄羅斯、巴西、日本等基本不變。上升幅度最大的是前兩種情景下下降最多的四個國家或地區，即中國、中國臺灣、澳大利亞和韓國。

2.國內替代效應對勞動力就業的影響

三種情景下勞動力就業下降的百分比如表4所示①。總體看來，勞動力就業下降幅度的大小和排名與增加值結果基本一致，前兩種情景下降幅度比第三種情景相對較大；與增加值相比，勞動力就業變化率數值變化更小。中美雙向為0情景下，中國下降1.60%，美國上升1.18%；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中國下降2.49%，美國上升1.68%；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中國上升0.91%，美國下降0.51%。其余國家或地區在三種情景下，勞動力變化率均在0.3%以內，大部分國家或地區基本不變。

（二）無替代效應的比較分析

本部分假定中美之間貿易中斷后沒有替代效應，即世界投入產出表中減少的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貿易不由任何其他貿易替代，而是增加資本和勞動要素等投入。該情景的結果與上述基準模型基本一致，但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全部為負，相同情景下變化幅度更大。

1.無替代效應對增加值的影響

總體看來，各個國家或地區的增加值均下降，中國周邊地區和北美自由貿易區下降幅度最大。同基準模型結果一致，第一、第二種情景增加值下降率和排名基本一樣，比第三種情景大很多，如表5所示。

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增加值變化率的下降幅度在0.03%～2.76%之間。下降最多的是中國、中國臺灣、美國和韓國；其次是加拿大、墨西哥、澳大利亞、愛爾蘭等，下降幅度最小的是塞浦路斯等5個國家。

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增加值變化率的下降幅度在0.02%～2.75%之間，排名同第一種情景基本一致。下降最多的是中國（2.75%）；其次是中國臺灣、韓國、澳大利亞、俄羅斯、日本、印度尼西亞等國家或地區；下降幅度最小的是北美自由貿易區、印度及大部分歐盟國家，下降幅度在0.02%～0.04%之間。

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增加值變化率下降幅度較前兩種情景小得多，為0.01%～0.55%。美國向中國出口為零，造成美國出口下降，進而影響與美國貿易聯系緊密的北美自由貿易區的進出口額，增加值下降明顯。美國向中國出口額遠小于中國向美國的出口額，該情景對世界其他國家或地區影響幅度較小。下降較多的國家或地區有：美國、加拿大、墨西哥、中國臺灣、愛爾蘭、韓國、荷蘭、挪威、比利時和中國。

2.無替代效應對勞動力就業的影響

三種情景下勞動力就業下降的百分比如表6所示。總體看來，勞動力就業下降幅度的大小、排名與增加值結果基本一致，前兩種情景下降幅度比第三種情景大；與增加值相比，勞動力就業變化率數值變化更小，除中國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在2%以上之外，其余都在0.6%以下。

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下降最多的是中國（-2.51%）和美國（-0.52%）；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對中國的影響最大（-2.51%），對美國的影響較小（-0.02%）；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除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下降幅度在0.1%以上，其余國家或地區變化非常小，都在0.05%以下，中國下降幅度較前兩種情景小得多（-0.02%）。

四、穩健性檢驗

日本和韓國是全球重要的商品進出口國，已經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且與中美雙邊貿易額較大。兩國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基礎設施條件較好，二戰后與美國經濟社會關系密切，又和中國同處東亞地區，目前已經同中國等周邊國家或地區形成了緊密的區域產業鏈，故本文選取日本和韓國作為承接中美貿易轉移的國家。

本部分假設其他幾種完全替代的重構情景，即中美間的進出口全部替代為日本、韓國出口，以及單獨某個行業替代的重構情景。

第一，中美之間的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出口全部由日本提供，即日本替代中國和美國出口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

第二，中美之間的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出口全部由韓國提供，即韓國替代中國和美國出口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

第三，模擬某一行業單獨存在價值鏈重構的情景。中國向美國進口的農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由巴西提供，美國向中國進口的農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由美國國內供給；中美雙向進口的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都由各自國內供給；中美雙向進口的航空運輸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都由各自國內供給。

（一）全部替代為日本出口

三種情景下，全部替代為日本提供時，增加值變化率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如表7和表8所示。

總體看來，日本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都大幅上升，最高為9.09%；上升幅度較大的國家還有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和俄羅斯，上升幅度在0.10%～0.30%之間；中國、中國臺灣、韓國等國家或地區在前兩種情景下變化率為負，最后一種情景變化率為正；美國等北美自由貿易區國家、愛爾蘭在第一、第三種情景下為負，第二種情景下為正。三種情景下都為正的國家有：日本、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俄羅斯和盧森堡；基本沒有變化的國家有：塞浦路斯、印度等7個國家；三種情景下都為負的國家有：德國、比利時、匈牙利、荷蘭、捷克和土耳其。

全部替代為日本出口時，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同基準模型基本一致，變化幅度最大的是中國（-2.63%）和日本（9.09%），其余國家或地區變化幅度在0.60%以內。中國等20多個國家或地區下降，塞浦路斯等9個國家基本不變。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結果和第一種情景基本一致，美國、加拿大、墨西哥為正。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同基準模型一樣，但變化幅度比前兩種情景小很多。變化最大的是美國（-0.54%）和日本（1.85%），其余國家或地區變化幅度在0.11%以下。

（二）全部替代為韓國出口

三種情景下，全部替代為由韓國提供時，增加值變化率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如表9和表10所示。

總體看來，三種情景下，韓國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都大幅上升，最高為22.42%；少數幾個國家或地區下降，大部分國家在各種情景下均上升或不變；中國、中國臺灣在前兩種情景下為負，最后一種為正；美國等北美自由貿易區國家和愛爾蘭在第一、第三種情景下為負，第二種情景下為正。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日本和韓國上升幅度較大。

全部替代為韓國出口時，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增加值和勞動力變化率同基準模型基本一致，變化幅度最大的是中國（-2.49%）和韓國（22.42%），其余國家或地區變化幅度在0.50%以內，5個國家或地區為負，巴西基本不變，37個國家上升。中國向美國出口為0情景下，除中國、中國臺灣和巴西下降以外，其余國家均上升。美國向中國出口為0情景下，愛爾蘭同北美自貿區變化為負；其余國家或地區大多數變化不大，韓國上升最多。

（三）部分行業存在替代的經濟效應

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況下，僅有部分行業存在替代效應時的經濟影響，重點考察農業，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和航空運輸業。

在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三個行業分別存在替代效應時的結果如表11所示：總體來說，單獨某個行業存在替代效應時，結果和基準模型基本一致，變化幅度小很多，大多數國家或地區基本不變。

農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由于美國向中國供應的農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都由巴西替代，巴西增加值變化率上升0.45%，美國和加拿大分別下降0.05%和0.01%。中國向美國供應的農業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都由美國國內替代，中國增加值下降0.01%，其余國家或地區基本不變。該情景下，行業變化率較小，下降最大的行業是美國的農業（-2.92%），上升最多的是巴西農業（6.81%）。

電子行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世界43個國家或地區的增加值變化率均下降。下降幅度最大的是中國（-0.71%）、中國臺灣（-0.56%）、韓國（-0.24%），其余國家下降幅度在0.1%以下，美國下降0.02%。下降最大的行業是中國和中國臺灣的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10.40%、-2.88%）、中國的科學研究與發展業（-2.15%）。

航空運輸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由于美國向中國出口的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由中國國內替代供應，中國增加值上升0.06%，美國和加拿大分別下降0.03%、0.01%，其余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基本不變。該情景下，下降最多的行業有美國的航空運輸業（-3.68%）、郵政和速遞業（-0.33%），大部分國家或地區行業增加值不變。上升最多的行業是中國的航空運輸業（8.93%）、其他運輸設備業（0.27%）。

五、主要結論

本文采用世界投入產出表和假設提取法，通過設置不同情景，模擬分析中美之間進出口產生替代效應和全球價值鏈重構時對世界各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影響。主要結論如下：第一，如果中美貿易全部替代為由國內提供，部分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率上升，大部分國家或地區變化很小或基本不變。盧森堡、保加利亞與中國周邊國家或地區變化趨勢一致，愛爾蘭、荷蘭與北美自由貿易區變化趨勢基本一致。第二，如果不存在替代效應，結論與基準模型基本一致，但所有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均下降。第三，如果全部替代為日本出口，日本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都大幅上升，上升幅度較大的國家還有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俄羅斯。三種基準情景下都為正的國家有日本、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俄羅斯、盧森堡，塞浦路斯等國家基本不變，德國、土耳其等三種情景都為負。第四，如果全部替代為韓國出口，結論和基本模型基本一致，韓國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都大幅上升。三種不同情景下，中國、中國臺灣和北美自由貿易區下降，其余國家上升或不變，韓國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都大幅上升。第五，中美雙向出口為0情景下，農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巴西增加值變化率上升，加拿大、美國和中國下降，其余國家或地區基本不變。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制造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世界43個國家或地區的增加值變化率均下降，下降幅度比基準模型小很多。下降幅度最大的是中國、中國臺灣、韓國。航空運輸業單獨存在替代效應時，中國增加值上升，美國和加拿大下降，其余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基本不變。下降最多的行業是美國的航空運輸業、郵政和速遞業；上升最多的行業是中國的航空運輸業、其他運輸設備業。

但是，這些影響實際會在多大程度上成為現實，取決于中美之間的關稅和非關稅貿易壁壘、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重組程度、區域價值鏈的形成速度、國際組織的調整情況、新的國際貿易規則變化，以及中美達成的貿易協議情況等[ 27 ]。此外，目前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濟社會造成極大沖擊，對全球價值鏈重構產生深遠影響。中國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制定各種預警方案以應對中美經貿摩擦的極端不利后果；持續推進中美經貿談判，以平等協商的態度，加強溝通、聚焦合作，保持中美關系健康穩定發展，防止最壞的情形發生，預防中美經貿摩擦從經貿領域擴展到別的領域。

同時，推進貿易自由化、便利化，反對保護主義，促進全球經濟增長和就業。本文結論表明，基本模型假定下，中美經貿摩擦將造成全球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的下降，貿易保護造成全球經濟下滑和福利損失；如果存在替代效應，少數國家或地區增加值和勞動力就業變化率下降，大部分國家或地區不變或上升，宜持續推動貿易自由化和經濟全球化朝更加開放的方向發展。

最后，積極培育和發展區域價值鏈和國內產業鏈。相關研究表明，世界產品的價值鏈主要以美國、德國、日本和中國等為核心，邊緣國家或地區主動嵌入這些核心價值鏈之中，并逐漸形成了北美、歐洲和亞洲的區域價值鏈。近年來，美國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增加了未來全球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持續的經貿摩擦使全球價值鏈分工格局被迫調整。美國政府實行“制造業回流”政策以來，全球價值鏈已經在縮短，而區域價值鏈則在加強。我國應深化實施“一帶一路”倡議，主動與周邊國家或地區開展經濟合作，強化區域價值鏈的影響。另外，中美之間進出口若被國內替代，對中國的經濟影響幅度比無替代效應時小，為此我國應該積極培育和發展國內產業鏈。

注釋：

①基于世界投入產出表測算的是勞動報酬，本文假設工資率不變，勞動報酬的變化與勞動力就業的變化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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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conomic Effect of Global Value Chain Reconstruction

——Evaluating the Influence of Sino-US Economic and Trade Friction ZHAO Rui-na1and NI Hong-fu2

（1.Universityof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s，Beijing102488，China；2.InstituteofEconomics，CASS，Beijing100836，China）

Abstract：In 2017，there existed fundamental changes in Sino-US relation；American strategy towards China has been changed from cooperative to competitiv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ew coronavirus outbreak，Sino-US relation is facing more uncertainties；and Sino-US trade friction will have impact on the economy of these two countries，which will in turn lead to chain effects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global value chain. The authors employ the 2014 world input-output database（WIOD）and the hypothesis extraction method to calculate the economic impact of Sino-US trade friction and global value chain reconstruction on 43 countries and regions in the world，and focus on the maximum impact on the added value and labor employment when the trad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is replaced by domestic supply. The results show that：（1）There is regional heterogeneity in economic effects under the setting of the benchmark model，the Asia-pacific region around China and the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rea around the United States are most affected，reflecting the existence of regional production networks.（2）Compared with the United States，China is more affected，with its added value declining by more than 2.5%；the remaining countries most affected are Ireland，Luxembourg and the Netherlands；and India and most of countries in the European Union are less influenced.（3）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Sino-US trade friction has different impacts on each industry；the most affected industries are Chinas furniture manufacturing and other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computer，electronics and optical products，and air transportation.（4）The authors assume that the rest of the countries are involved in Sino-US trade friction，substitution effect and the global value chain reconstruction exists，the added value and labor employment in some countries will rise，and the highest rate of that is 22.42%. The authors put forward that we should deepen the implementation of BRI，initially develop economic cooperation with neighboring countries or regions，strengthen the impact of regional value chain，and positively cultivate and develop domestic industrial chain.

Key words：Sino-US trade friction；global value chain reconstruction；input-output analysis；hypothesis extraction meth？ od；regional vari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