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暢 鄧洲
摘要:近年來,“逆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持續抬頭,中美貿易摩擦趨于常態化,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外部環境已經發生深刻變化,如何應對新挑戰成為重大課題,引起國內外學者的濃厚研究興趣。對該領域的研究前沿進行綜述,并對未來研究方向進行展望表明,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趕超與攀升無疑是此輪中美貿易摩擦的“催化劑”,雖然中美貿易摩擦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中國制造業的趕超態勢,但其負面影響也在逐步顯現。中國依托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實現制造業高速增長的基礎條件已經發生重大變化,重塑制造業競爭優勢、轉變制造業貿易方式、推動中間品貿易自由化、利用對外直接投資主動整合資源和加速制造業服務化,是中國制造業應對貿易摩擦和提高分工地位的有效途徑。未來研究應更多關注中美貿易摩擦的“典型事件”,并基于客觀數據分析其影響;從宏觀視角向微觀視角拓展,系統跟進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制造業的現實影響;適應環境變化,關注中國制造業深度嵌入全球創新鏈的策略。
關鍵詞:貿易摩擦;貿易保護主義;制造業;全球價值鏈
中圖分類號:F27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8266(2020)05-0040-08
收稿日期:2020-04-05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項目“工業技術趕超的戰略與路徑研究”(GJSCX2018-01)
作者簡介:于暢(1991—),男,山東省濟寧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為產業創新、經濟增長;鄧洲(1981—),男,四川省內江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產業結構與產業升級。
經濟全球化推動了基于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的新型國際分工體系的建立和發展,全球價值鏈分工成為國際分工體系的新常態,一個產品的生產流通環節和階段(即增值過程)經常分散在不同的國家或地區。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增長和產業發展不僅取決于其自身的市場規模和要素稟賦,還與該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和地位密切相關。中國正是利用全球價值鏈分工深化的契機,充分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在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成長為“世界工廠”。中國制造業具有極強的外向型特征,研究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問題必須在開放環境下進行。
近年來,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外部環境出現重大變化,引起產業界和學術界的高度關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和貿易摩擦常態化改變了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外部環境,給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帶來了新挑戰。推動中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環節“攀升”,實現制造業轉型升級是中國制造業趕超的目標。國內外學者對新貿易環境下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問題有濃厚的研究興趣,近年來該領域涌現出一些新觀點和新方法,本文對該領域的研究前沿進行綜述,并對未來研究方向進行展望。
一、貿易摩擦與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外部環境變化
以2016年英國“脫歐”和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為標志,“逆全球化”思潮抬頭,全球價值鏈分工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特朗普政府對外經濟政策口號“買美國貨,雇美國人”是其“逆全球化”理念和立場的一個縮影,他們主張進口、對外投資或外包勢必帶來本國就業機會的喪失,只有出口與引進外資才能為本國居民謀取更大福利。在“逆全球化”理念的指導下,2017年8月特朗普授意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對中國發起“301調查”,拉開了中美新一輪貿易摩擦的序幕。2018年上半年開始,中美貿易摩擦持續升級,美國政府對中國進口產品大幅提高關稅,劍指“中國制造2025”計劃。雖然此后中美經過多輪經貿談判,但貿易摩擦依然沒有出現根本轉機。此前國內學者普遍對中美貿易摩擦的嚴峻性和長期性預估不足,隨著貿易摩擦的持續發酵,關于貿易摩擦原因和影響的相關研究開始大量涌現。
(一)中美貿易摩擦的基本邏輯
隨著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深化和地位提高,西方國家開始重新評估中國制造業對全球的影響。美國學者很早就關注到來自中國的工業品進口對美國就業、福利的沖擊。大衛(David)等[ 1 ]拋出“中國綜合癥”(The China Syn? drome)論斷,強調來自中國的廉價進口工業品對美國同類行業有明顯的“擠出效應”,首次定量分析了中國進口工業品的競爭導致美國國內勞動力市場就業率和平均工資水平降低的幅度,并認為就業機會減少導致美國失業救濟增加,加劇了財政負擔。這個結論也得到了其他一些研究者的支持,如阿西莫格魯(Acemoglu)等[ 2 ]發現,在考慮上下游的產業關聯后,1999—2011年間來自中國的工業品進口導致美國損失了約200萬個就業崗位機會,占同期總就業規模降幅的30%以上。這些研究都為特朗普發動對中國的貿易摩擦打下“理論基礎”。
當然,這類中國制造“威脅論”受到其他學者的批評,他們認為,發達國家制造業部門相對規模的萎縮是國際分工和產業演化的必然結果,國際分工促進了比較優勢和就業機會的國際轉移,而非其他國家的威脅或搶占[ 3-4 ];發達國家制造業就業萎縮的同時,勞動生產率卻在穩步提高,從長期來看美國制造業部門勞動生產率的增速反而快于其他部門[ 5 ]。還有研究認為,大部分制造業企業在轉型為服務業企業之后,依然保留了傳統制造業企業中附加值最高的業務,因此無需對制造業相對萎縮感到過分憂慮[ 6 ]。
基于中國制造“威脅論”,特朗普政府認為當前全球價值鏈分工使美國的整體利益“受損”,卻讓中國獲得了巨大的發展利益[ 7 ],試圖遏制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攀升。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趕超與攀升無疑是此輪中美貿易摩擦的“催化劑”。盡管中國大部分制造業全球價值鏈的參與程度和位置依然落后于美國,但在過去15年間制造業整體出口競爭力有所提高,在部分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開始能與美國正面競爭[ 8 ]。楊飛等[ 9 ]的實證研究發現,中美技術差距縮小、貿易逆差(或進口滲透率)和利益集團政治游說是美國對華反傾銷的主要影響因素,美國出于戰略利益考量遏制中國高技術產業發展。中美貿易摩擦的加劇有著內在的必然性,并且摩擦將呈現常態化、長期化、復雜化的趨勢[ 10 ],其本質是兩國在新興產業、先進制造業以及現代產業體系競爭上的“角力”[ 11 ]。
(二)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影響
1.微觀影響
中美貿易摩擦對全球價值鏈演化和中國制造業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2011年以來國際分工呈現貿易減速和全球價值鏈聯系趨于弱化的新特征[ 12-13 ],伴隨著發達國家制造業回流,美國、德國等經濟體的本國化特征日趨明顯,嚴重拖累了全球貿易和全球價值鏈分工深化。貿易摩擦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必然為中國制造業參與國際分工造成新障礙,外部環境更加復雜多變。美國發起的貿易摩擦是繞開WTO全球爭端解決機制進行的一次單邊貿易制裁行為,構成對全球生產網絡的破壞以及對當前國際經貿規則體系的粗暴踐踏,中國制造業繼續向全球擴張的非市場阻力將不斷增加,嚴重威脅了中國制造業的國際參與進程[ 7,14 ]:一是國外反傾銷措施等貿易壁壘顯著增加,對中國不同制造業行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及其地位的上升,均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 15 ];二是對中國進口輸入型供應鏈和外資植入型供應鏈產生明顯沖擊,由此對中國制造的市場規模、出口產品結構、企業技術進步及國內資源整合均產生不利影響[ 16 ];三是對美國實施進口限制的高技術行業產生直接的利益沖擊,阻礙中國高技術行業向技術前沿的追趕,一定程度上牽制了中國向“制造強國”邁進的步伐[ 17-18 ]。不過,美國并不具備支撐制造業大規模、全領域復蘇或振興的條件,中國制造業的綜合比較優勢和技術升級潛力仍然強大,貿易摩擦難以扭轉中美制造業互相依存的經貿關系格局[ 19 ]。
2.宏觀影響
隨著中美貿易摩擦持續發酵,國內學者大量研究貿易摩擦對中美兩國貿易和福利的影響。雖然“中美貿易摩擦沒有贏家”成為經濟學者的共識,但是由于相關研究主要采用數值模擬的方法來分析貿易摩擦的各種經濟效應,理論假設和模型構建的差異導致研究結論存在較大分歧,主要結論分為三類。
第一類研究結論認為,中國的貿易和福利損失大于美國。李春頂等[ 20 ]構建了一個包含29個經濟體的一般均衡數值模型系統,校準參數并量化模擬了中美貿易摩擦的經濟影響,結果發現中美貿易摩擦同時給雙方的福利帶來損害,美國不能實現制造業就業的增加,比較而言中國的受損程度大于美國。樊海潮和張麗娜[ 21 ]將企業進口中間產品行為納入分析框架,受中間品貿易的影響,中美爆發貿易摩擦后,兩國福利水平均發生惡化,且與美國相比,中國福利水平的惡化程度更為嚴重。同時部分研究指出,要警惕中美貿易摩擦進一步擴大導致的潛在影響。隨著貿易摩擦程度的升級,中國所受的損失將會出現疊加效應[ 22 ],對中國福利水平和真實工資的負面影響越來越顯著[ 23 ]。
第二類研究結論認為,美國的貿易和福利損失大于中國。張志明和杜明威[ 24 ]利用多區域投入產出(MRIO)模型和國際投入產出表測算中美貿易摩擦的貿易效應,發現中美貿易摩擦導致與中美存在價值鏈聯系的所有經濟體出口貿易均遭受不同程度損失,其中美國出口貿易利益遭受的損失顯著大于中國。倪紅福等[ 25 ]模擬了中美雙方同時加增關稅后的價格效應和福利效應,結果顯示雖然美國價格水平上升的幅度更高,但在福利水平上美國的損失卻大于中國。余淼杰等[ 26 ]認為,中國政府通過選擇合理的應對策略,可以有效降低貿易摩擦對中國產生的負面影響,大規模的貿易摩擦反而會對美國造成更大的福利損失。宋旭光和張麗霞[ 27 ]通過計算關稅有效保護率指出,美國加征關稅不能達到保護其國內制造業的目的,甚至會制約部分行業的發展。
第三類研究結論認為,中美兩國的貿易和福利損失并不確定。郭美新(Guo M)等[ 28 ]構建多國多部門可計算的一般均衡(CGE)模型模擬中美貿易摩擦的經濟效應,結果顯示,由美國單方面加征高額進口關稅將導致中美貿易大幅滑坡,美國將面臨巨大的社會福利損失,而對中國的影響則取決于中國是否能實現貿易再平衡,如果中國能增加從美國之外其他國家的進口,中國在貿易摩擦中反而能實現福利上升。
鑒于美國國家戰略層面的調整,中美貿易摩擦仍有可能日趨嚴峻[ 29 ]。整體來看,在中美貿易摩擦趨于常態化背景下,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需要新的戰略思路和應對策略,這將是今后的研究重點。
二、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新動向
作為“世界工廠”,中國制造業對國際市場高度依賴,深度參與國際分工是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強大動力。近幾年來,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領域新動向的研究層出不窮,呈現出內容更全面、方法更規范和實踐意義更突出的特點。這里從三個方面簡要評述近期的研究成果。
(一)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和地位
對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和地位進行量化分析是研究其他相關問題的基礎。近幾年的研究普遍支持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趨于上升態勢[ 30-32 ],中國制造業在國際分工中扮演著更為重要的角色。同時,研究發現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也在持續向上攀升[ 10,32-33 ],有學者認為中國制造業已經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上游位置,作為全球最大的中間品供給國,中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扮演著關鍵的“樞紐”角色[ 34 ]。不過,也有學者認為中國制造業分工地位的提升并沒有改變其處于全球價值鏈低端和中下游環節的處境[ 35 ],中國提供高附加值中間品的能力還遠遠落后于發達國家[ 36 ]。
在研究方法上,大多數文獻使用庫普曼(Koop? man)等[ 37 ]提出的出口分解模型和國際投入產出表的貿易數據[ 38 ]來評估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和地位。該模型基于增加值貿易理論構建全球價值鏈參與指數和位置指數,并被其他研究者進一步拓展和完善[ 39-40 ]。國內學者通過借鑒和改進出口分解模型提高了研究的規范性和可靠性,但在研究方法上依然比較薄弱和滯后,很多國內文獻沒有及時跟進前沿方法,存在明顯的方法缺陷。
(二)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影響
中國制造業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對制造業發展和經濟增長產生了一系列影響,不少文獻對全球價值鏈嵌入的生產率效應進行估計。呂越等[ 41 ]等指出,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可以通過中間品效應、大市場效應以及競爭效應有效提高中國工業企業的生產率,全球價值鏈嵌入與生產率改進存在“倒U型”關系。蘇杭等[ 42 ]發現,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有利于“干中學”效應的發揮,進而推動制造業的生產率提高和產業升級。不過,由于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方式不同,對制造業企業的影響可能存在差異。張杰和鄭文平[ 43 ]發現,中間品進口所蘊含的全球價值鏈的“俘獲”或“鎖定”效應會抑制以加工貿易方式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中國本土企業的創新活動,進而對中國經濟增長造成負面效應,而以一般貿易方式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中國本土企業則可以通過“進口中學習”效應促進創新活動。研究全球價值鏈嵌入對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影響,需要充分考慮參與方式、中間品類型以及不同行業參與程度、分工地位或其他屬性可能導致的異質性,不可一概而論。
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意味著本國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與外部環境高度關聯,外部經濟波動將更容易傳導到本國,雙邊經濟周期的聯動性增強,發生主權債務危機的可能性增大[ 44-45 ]。隨著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程度的加深,學者應該更關注國際環境變化通過全球價值鏈分工對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影響,尤其是當前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潛在沖擊。
三、提升中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策略
中國依托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實現制造業高速增長的基礎條件已經發生重大變化。一是“逆全球化”浪潮下全球價值鏈分工深化的速度正在趨緩,甚至停滯乃至倒退;二是中國自身的要素稟賦優勢正在改變。面對嚴峻挑戰,中國制造業需要重塑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方式和競爭優勢,不斷向全球價值鏈的上游攀升,進而推動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這已成為學者的研究共識。近幾年文獻從眾多視角研究了提升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方式和途徑,主要成果如下。
(一)全面重塑中國制造業的競爭優勢
不管外部環境如何變化,中國制造業都需要練好“內功”,在傳統比較優勢喪失的背景下全面塑造新型競爭優勢。第一,從供給角度看,推進制造業發展的創新驅動,實現從“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的躍進[ 46 ]。增強本國企業的技術吸收能力和自主創新能力,能有效避免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俘獲”或“鎖定”效應[ 43,47 ]。而提升要素供給質量是創新驅動的保障,以知識資本和人力資本積累為核心打造新的要素資源稟賦,推動“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轉型,對中國制造業的長期發展具有重大戰略意義[ 42,48 ]。與單純依托低成本勞動力數量優勢形成的“要素驅動”不同,依托勞動力質量優勢而形成的新動力機制本質上屬于“創新驅動”[ 49 ]。同時,提升資本供給的質量和破解金融約束對中國制造業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和分工地位有直接作用[ 50 ]。第二,從需求角度看,要充分發掘本土的市場規模優勢對中國制造業價值鏈攀升的引領作用,利用消費升級機遇誘導中國制造業企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和品牌建設,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持續提供動能[ 51-52 ]。
(二)轉變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貿易方式
中國曾經大力支持制造業以加工貿易的方式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這種貿易方式在新外部環境變化下首當其沖受到影響。“兩頭在外”的加工貿易并不是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最有效方式,脫離本土市場會失去國內需求這一重要的外貿優勢來源,也難以通過部門關聯帶動國內其他產業部門供給能力及結構的整體改進[ 53 ]。內外部環境的變化使貿易方式轉型已經不可避免,促進加工貿易企業由簡單的制成品組裝向具有更高技術含量的中間品供應商轉變,是提升中國制造在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關鍵[ 12 ]。中國在引進外資時需加強引導外資由“加工模式”向“研發生產模式”轉型[ 54 ]。
(三)推動中間品貿易自由化
伴隨著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深化,中間品已取代最終產品成為全球貿易的支柱,目前全球貿易70%以上是中間品貿易,而中間品貿易對一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有直接影響。研究發現,加入WTO后中間品貿易自由化顯著促進了中國制造業出口企業應用高技術,提高了制造業的出口技術復雜度[ 55-56 ],同時促進了出口返回增加值的提高,進而加強了本國制造業對全球價值鏈的控制[ 57 ]。中間品貿易自由化還促進了高生產率企業的就業創造和低生產率企業的就業破壞,通過就業再配置效率的改善促進制造業生產率提高[ 58 ]。這些研究都支持中國應該調整進口貿易政策,進一步削減中間品的進口關稅和增值稅,為中間品進口提供更多便利,發揮中間品進口改善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重要作用[59]。
(四)利用對外直接投資拓展制造業開放新空間
近年來,中國企業加快“走出去”的步伐,對外直接投資(OFDI)成為中國深化全球價值鏈分工參與的重要方式,這種方式更多地體現出構建和掌控全球價值鏈的能力,變“被動參與”為“主動整合”。實證研究表明,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中國提升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呈現顯著的促進效應[ 60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學者高度重視其為中國產業提升國際分工地位提供的新機遇。深化制造業對外開放,通過加強國際產能合作優化資源的全球配置將為中國制造業發展打開新空間[ 61-62 ]。
中國制造業正在通過“走出去”構建以我為主的全球價值鏈體系。黃先海和余驍[ 63 ]提出以“一帶一路”國際產能合作為契機,構建以中國為核心樞紐的雙向“嵌套型”全球價值鏈分工新體系,即實現從發達國家引領中國融入全球價值鏈向中國引領其他發展中國家融入全球價值鏈的轉變。在發達國家價值鏈環流中,中國企業通過提升技術水平可以促進分工地位的攀升,但空間逐步收窄;引領發展中國家價值鏈環流,有利于中國產業向價值鏈的高端攀升。我國在積極嵌入發達國家價值鏈的同時,應積極打造并引領發展中國家價值環流。“一帶一路”建設為我國打造以我為主的全球價值鏈提供了難得的歷史契機[ 64-65 ]。劉志彪和吳福象[ 66 ]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雙重嵌入模式”,即企業既嵌入本地化的產業集群,又嵌入西方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采取“抱團嵌入”的策略。包容性和均勢性的全球發展符合各國利益,依托“一帶一路”建設塑造以我為主的包容性全球價值鏈是中國順應全球化趨勢的新選擇[ 67 ]。利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核心節點的優勢,可以為沿線國家提供更多融入全球增加值分工體系的通道,構建合作共贏、聯動發展的全球經濟生態[ 68 ]。
(五)發揮服務業對制造業的協同帶動作用
當前全球價值鏈分工正在由制造業領域向服務業領域延伸,制造業服務化通過生產率提升、創新激勵、范圍經濟、規模經濟等效應促進了中國制造業企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參與程度和分工地位的提升,顯著提高了企業出口的產品質量和技術復雜度,加速了企業產品升級和企業出口由“量變”向“質變”的轉變[ 69-70 ],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對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躍升的作用尤為突出[ 71 ]。中國現代服務業發展滯后成為制約制造業攀升全球價值鏈的重要因素,在全球價值鏈分工向服務業延伸的新趨勢下,中國應該通過深化服務業開放助推國內服務業尤其是高端服務業發展,加快推進制造業服務化進程,增加制造業生產中的服務要素投入,借助制造業與服務業的深度融合提升制造業的分工地位[ 72 ]。中國的互聯網行業具有突出優勢,互聯網與跨境電商深度改變了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分工模式、組織結構與微觀主體,提高了服務的可貿易性,促進了制造業與服務業的深度融合,為中國向全球價值鏈高端躍升提供了絕佳的“彎道超車”機會[ 73 ]。中國需要繼續推進制造業與服務業、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良性互動與協調發展,破解結構性失衡難題[ 74 ]。
四、未來研究展望
隨著中國對發達國家的經濟和技術追趕,中美貿易摩擦常態化將成為未來的基本貿易環境。中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面臨貿易環境惡化的不利外部條件,同時面臨發達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兩端擠壓”的窘境,如何實現制造業突圍是當前我國經濟發展的一大難題。雖然近年來國內學者對中國制造業的全球參與高度關注,并取得了一系列研究進展,但該問題的研究仍然有較大的推進空間,可能的研究方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學者對中美貿易摩擦影響的實證研究越來越多,但研究方法主要局限于數值模擬,基于微觀樣本的計量分析非常匱乏,這導致相關研究結論存在重大分歧。學者需要更多地關注中美貿易摩擦的“典型事實”,更多地基于客觀數據分析其影響。第二,學者對中美貿易摩擦影響的研究視角主要是對貿易、福利等宏觀變量的分析,而對制造業的供應鏈、國外需求、技術標準、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等中觀和微觀變量關注度較低,從而使研究結論缺乏實踐意義。未來研究需要從宏觀視角向微觀視角拓展,系統跟進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制造業的現實影響。第三,對中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中上游攀升的動力機制的理論研究相對薄弱,現有文獻主要關注某一個或幾個經濟變量的具體影響,未能構建統一規范的理論指導框架,系統性研究有待加強;第四,結合全球價值鏈分工演化的新趨勢研究中國制造業升級策略的文獻很少,目前全球價值鏈向全球創新鏈(Global Innova? tion Chain,GIC)延伸,中國制造業深度嵌入全球創新鏈成為一個新的研究課題。
參考文獻:
[1]DAVID H,DORN D,HANSON G H.The China syndrome:local labor market effects of import competition in the Unit? ed States[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3(6):2 121-2 168.
[2]ACEMOGLU D,AUTOR D,DORN D,et al.Import compe? tition and the great US employment sag of the 2000s[J].Jour? nal of labor economics,2016(S1):S141-S198.
[3]HANDLEY K,LIMAO N.Trade and investment under poli? cy uncertainty:theory and firm evidence[J].American eco? nomic journal:economic policy,2015(4):189-222.
[4]佟家棟.分工與國際經濟保護主義:駁“中國威脅論”[J].世界經濟,2017(6):3-22.
[5]FORT T C,PIERCE J R,SCHOTT P K.New perspectives on the decline of US manufacturing employment[J].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2018(2):47-72.
[6]BERNARD A B,SMEETS V,WARZYNSKI F.Rethinking deindustrialization[J].Economic policy,2017(89):5-38.
[7]戴翔,張二震,王原雪.特朗普貿易戰的基本邏輯、本質及其應對[J].南京社會科學,2018(4):11-17,29.
[8]余珮.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中美制造業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比較研究[J].經濟學家,2017(11):88-96.
[9]楊飛,孫文遠,程瑤.技術趕超是否引發中美貿易摩擦[J].中國工業經濟,2018(10):99-117.
[10]余振,周冰惠,謝旭斌,王梓楠.參與全球價值鏈重構與中美貿易摩擦[J].中國工業經濟,2018(7):24-42.
[11]芮明杰.構建現代產業體系的戰略思路、目標與路徑[J].中國工業經濟,2018(9):24-40.
[12]彭支偉,張伯偉.中國國際分工收益的演變及其決定因素分解[J].中國工業經濟,2018(6):62-80.
[13]ASLAM A,BOZ E,CERUTTI E,et al.The slowdown in global trade:a symptom of a weak recovery?[J].IMF eco? nomic review,2018(3):440-479.
[14]李稻葵,胡思佳,厲克奧博.特朗普稅改和中美貿易摩擦[J].經濟學動態,2019(2):17-30.
[15]王孝松,呂越,趙春明.貿易壁壘與全球價值鏈嵌入——以中國遭遇反傾銷為例[J].中國社會科學,2017(1):108-124,206-207.
[16]黎峰,曹曉蕾,陳思萌.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制造供應鏈的影響及應對[J].經濟學家,2019(9):104-112.
[17]劉威.中美貿易摩擦中的高技術限制之“謎”[J].東北亞論壇,2019(2):82-96,128.
[18]王霞.中美貿易摩擦對全球制造業格局的影響研究[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9(6):22-40.
[19]徐建偉,楊合湘,戴俊騁.中美制造業發展主要特征及趨勢比較研究[J].經濟縱橫,2019(2):88-100.
[20]李春頂,何傳添,林創偉.中美貿易摩擦應對政策的效果評估[J].中國工業經濟,2018(10):137-155.
[21]樊海潮,張麗娜.中間品貿易與中美貿易摩擦的福利效應:基于理論與量化分析的研究[J].中國工業經濟,2018(9):41-59.
[22]黃鵬,汪建新,孟雪.經濟全球化再平衡與中美貿易摩擦[J].中國工業經濟,2018(10):156-174.
[23]許和連,祝樹金,徐航天.加快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致力共建創新包容的世界經濟——第五屆國際經濟學前沿論壇綜述[J].經濟研究,2019(6):199-203.
[24]張志明,杜明威.全球價值鏈視角下中美貿易摩擦的非對稱貿易效應——基于MRIO模型的分析[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8(12):22-39.
[25]倪紅福,龔六堂,陳湘杰.全球價值鏈中的關稅成本效應分析——兼論中美貿易摩擦的價格效應和福利效應[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8(8):74-90.
[26]余淼杰,金洋,劉亞琳.中美貿易摩擦的緣起與對策——一個文獻綜述[R].北京: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2018.
[27]宋旭光,張麗霞.美國加征關稅對中美制造業的影響——基于改進的關稅有效保護率測算方法[J].經濟學家,2019(5):47-58.
[28]GUO M,LU L,SHENG L,et al.The day after tomorrow:evaluating the burden of Trumps trade war[J].Asian eco? nomic papers,2018(1):101-120.
[29]雷達.中美貿易戰的長期性和嚴峻程度[J].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3):3-5.
[30]程大中.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程度及演變趨勢——基于跨國投入—產出分析[J].經濟研究,2015(9):4-16,99.
[31]劉瑞翔,顏銀根,范金.全球空間關聯視角下的中國經濟增長[J].經濟研究,2017(5):89-102.
[32]蔣為,宋易珈,李行云.全球制造業生產分工的演變、分布與貿易效應[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8(9):3-21.
[33]VAN ASSCHE A,VAN BIESEBROECK J.Functional up? grading in Chinas export processing sector[J].China eco? nomic review,2018(7):245-262.
[34]張會清,翟孝強.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特征與啟示——基于生產分解模型的研究[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8(1):3-22.
[35]傅元海,葉祥松,王展祥.制造業結構變遷與經濟增長效率提高[J].經濟研究,2016(8):86-100.
[36]YU C,LUO Z.What are Chinas real gains within global value chains? measuring domestic value added in Chinas exports of manufactures[J].China economic review,2018(2):263-273.
[37]KOOPMAN R,POWERS W,WANG Z,et al.Give credit where credit is due:tracing value added in global produc? tion chains[Z].NBER working papers,2010.
[38]ANTRàS POL,CHOR D.On the measurement of upstre? amness and downstreamness in global value chains[Z]. NBER working papers,2018.
[39]KOOPMAN R,WANG Z,WEI S.Tracing value- added and double counting in gross exports[J].The American eco? nomic review,2014(2):459-494.
[40]WANG Z,WEI S J,YU X,et al.Measures of participa? 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nd global business cycles[Z].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2017.
[41]呂越,黃艷希,陳勇兵.全球價值鏈嵌入的生產率效應:影響與機制分析[J].世界經濟,2017(7):28-51.
[42]蘇杭,鄭磊,牟逸飛.要素稟賦與中國制造業產業升級——基于WIOD和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的分析[J].管理世界,2017(4):70-79.
[43]張杰,鄭文平.全球價值鏈下中國本土企業的創新效應[J].經濟研究,2017(3):151-165.
[44]潘文卿,婁瑩,李宏彬.價值鏈貿易與經濟周期的聯動:國際規律及中國經驗[J].經濟研究,2015(11):20-33.
[45]梅冬州,崔小勇.制造業比重、生產的垂直專業化與金融危機[J].經濟研究,2017(2):96-110.
[46]WEI S J,XIE Z,ZHANG X.From“made in China”to“in? novated in China”:necessity,prospect,and challenges[J].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2017(1):49-70.
[47]呂越,陳帥,盛斌.嵌入全球價值鏈會導致中國制造的“低端鎖定”嗎?[J].管理世界,2018(8):11-29.
[48]袁富華,張平,劉霞輝,楠玉.增長跨越:經濟結構服務化、知識過程和效率模式重塑[J].經濟研究,2016(10):12-26.
[49]劉夢,戴翔.中國制造業能否摘取全球價值鏈“高懸的果實”[J].經濟學家,2018(9):51-58.
[50]馬述忠,張洪勝,王笑笑.融資約束與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來自中國加工貿易企業的理論與證據[J].中國社會科學,2017(1):83-107,206.
[51]戴翔,劉夢,張為付.本土市場規模擴張如何引領價值鏈攀升[J].世界經濟,2017(9):27-50.
[52]孫早,許薛璐.產業創新與消費升級:基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視角的經驗研究[J].中國工業經濟,2018(7):98-116.
[53]易先忠,高凌云.融入全球產品內分工為何不應脫離本土需求[J].世界經濟,2018(6):53-76.
[54]唐宜紅,張鵬楊.中國企業嵌入全球生產鏈的位置及變動機制研究[J].管理世界,2018(5):28-46.
[55]陳雯,苗雙有.中間品貿易自由化與中國制造業企業生產技術選擇[J].經濟研究,2016(8):72-85.
[56]盛斌,毛其淋.進口貿易自由化是否影響了中國制造業出口技術復雜度[J].世界經濟,2017(12):52-75.
[57]劉斌,王乃嘉,屠新泉.貿易便利化是否提高了出口中的返回增加值[J].世界經濟,2018(8):103-128.
[58]毛其淋,許家云.中間品貿易自由化與制造業就業變動——來自中國加入WTO的微觀證據[J].經濟研究,2016(1):69-83.
[59]王直,魏尚進,祝坤福.總貿易核算法:官方貿易統計與全球價值鏈的度量[J].中國社會科學,2015(9):108-127,205-206.
[60]楊連星,羅玉輝.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與全球價值鏈升級[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7(6):54-70.
[61]佟家棟,謝丹陽,包群,等“.逆全球化”與實體經濟轉型升級筆談[J].中國工業經濟,2017(6):5-59.
[62]吳福象,段巍.國際產能合作與重塑中國經濟地理[J].中國社會科學,2017(2):44-64,206.
[63]黃先海,余驍.以“一帶一路”建設重塑全球價值鏈[J].經濟學家,2017(3):32-39.
[64]洪俊杰,商輝.中國開放型經濟的“共軛環流論”:理論與證據[J].中國社會科學,2019(1):42-64,205.
[65]洪俊杰,商輝.中國開放型經濟發展四十年回顧與展望[J].管理世界,2018(10):33-42.
[66]劉志彪,吳福象.“一帶一路”倡議下全球價值鏈的雙重嵌入[J].中國社會科學,2018(8):17-32.
[67]金碚.論經濟全球化3.0時代——兼論“一帶一路”的互通觀念[J].中國工業經濟,2016(1):5-20.
[68]楊繼軍.增加值貿易對全球經濟聯動的影響[J].中國社會科學,2019(4):26-48,204-205.
[69]劉斌,魏倩,呂越,祝坤福.制造業服務化與價值鏈升級[J].經濟研究,2016(3):151-162.
[70]陳啟斐,張為付,張群.逆全球化、去規則化與全球價值鏈服務化[J].南開經濟研究,2019(3):3-26.
[71]劉奕,夏杰長,李垚.生產性服務業集聚與制造業升級[J].中國工業經濟,2017(7):24-42.
[72]戴翔.中國制造業出口內涵服務價值演進及因素決定[J].經濟研究,2016(9):44-57,174.
[73]裴長洪,劉斌.中國對外貿易的動能轉換與國際競爭新優勢的形成[J].經濟研究,2019(5):4-15.
[74]黃群慧.論新時期中國實體經濟的發展[J].中國工業經濟,2017(9):5-24.
The Participation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Against the Background of Changing Trade Environment
——A Review of Research Frontiers
YU Chang and DENG Zhou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Econom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044,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the trend of "reverse globalization" and trade protectionism have continued to rise. Sino-US trade friction will become normalized,which means that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in which Chinas manufacturing participates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has undergone profound changes. How to respond to new challenges has become a major issue,which has caused strong research interest of scholars at home and abroad. The authors review the research frontiers in this field and look forward to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Relevant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overtaking and climbing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is undoubtedly the "catalyst" of Sino- US trade friction. Although Sino- US trade friction will not fundamentally change the overtaking situation of Chinese manufacturing,its negative effects are gradually emerging. Significan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the basic conditions for Chinas rapid growth in manufacturing by integrating itself into the global value chain. Reshaping the competitive advantage of manufacturing,transforming the manufacturing trade mode,promoting the liberalization of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using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to actively integrate resources and accelerating the servitization of manufacturing are effective ways for Chinas manufacturing to deal with trade friction and improve its status in the global value chain. At present,there is still much room for further research in this field. First,the future research should focus more on the“typical event”in the trade friction,and the analysis on the impact should be on the basis of objective data;second,the future research should be extended from macro angle to micro angle,and systematically follow the realistic impact of the trade friction on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and third,it should adapt to the changing environment,and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strategies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should adopt in participating global innovation chain.
Key words:trade friction;trade protectionism;manufacturing;global value ch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