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心武說過:“若有人研究中國文人與酒的關系,汪老絕對是一個值得剖析的例子。”讀完金實秋專寫汪曾祺酒事、酒史的《泡在酒里的老頭兒:汪曾祺酒事廣記》一書,不禁感嘆:汪老真不愧是現當代中國作家中最風流倜儻的酒仙。
汪曾祺“寧可數日無飯,不可一日無酒”。酒是他的溫柔之鄉、快樂之源,“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有兩件事可以看出他喝酒的境界:一件是他在詩里說的“更循柏葉捉昆蟲”:捉的這昆蟲叫豆殼蟲,是用來下酒的。這個蟲子專吃柏樹葉子,所以要“循柏葉”去找、去捉。他不但在西南聯大讀書時捉昆蟲下酒,后來到觀音寺去做教師了,也去捉這個昆蟲下酒。另一件是他在小說《釣魚人》里寫的:他搬了一把小竹椅,坐著。隨身帶著一個白泥小炭爐子,一口小鍋,提盒里蔥姜佐料俱全,還有一瓶酒。釣上來一條,刮刮鱗洗凈了,就用手放到鍋里。不大一會,魚就熟了。他就一邊吃魚,一邊喝酒,一邊甩鉤再釣……想必這個釣魚人是汪老的精魂幻化而成的吧。喝酒喝到這樣的境界,用傳記作家李輝的話說,可謂“散淡與幽默天然合成”。
汪曾祺喝酒似乎秉承天性,加上祖輩父親的浸染、鄉賢余風的熏陶,使他從小就與酒結下不解之緣。喝到后來,汪老喝上了癮,生活中離不開酒了。1982年,汪曾祺、林斤瀾、劉心武一行去西安參加活動,賈平凹、和谷去火車站接站。“一起走到大雁塔十字,卻不見汪老了,老林做了個飲酒的動作說,一定是來酒癮了。我們一行進了路東的國營食堂,果然見汪老已經買了酒,正端著小瓷黑碗仰頭暢飲。他有時甚至不顧形象,一邊走路一邊喝酒。據何志云回憶,有一次在浙江桐廬參加筆會,一天中午,何志云“在大街上遠遠看見汪曾祺滿臉通紅地逶迤而來,跟在一旁的韓靄麗見到我就叫起來:‘你看這個汪老頭,說口渴了,買了瓶紹興酒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喝。”
汪老的字畫在文學圈的口碑極好,所到之處求字求畫者甚多。他有古人遺風,微醺之際,寫字作畫,最是痛快淋漓。有一次去云南參加“紅塔山筆會”,“每飯不離酒”,故也留下不少書畫。云南作家張長有記:“1991年5月,中國作協組織一些作家來云南參觀訪問……我當即請凌力和汪老到家中小坐,并囑家里趕緊準備幾樣小菜。家里人為臨時弄不出更多的菜深感不安,汪老大聲說:‘有酒就行!忙不迭把日本翻譯家川口孝夫先生送的一瓶蘇格蘭威士忌打開,那一天他果然喝得非常盡興。”汪老乘酒興,一口氣給張長寫了兩幅字。
“朋友來了有好酒”是汪老的待客之道。據他的女兒汪朝說:“爸喝酒不但喜歡自己喝,還喜歡勸人喝,來了脾性相投的朋友,是他興致最高的時候……有時晚飯已經吃過了,汪朗的同學來了,爸也主動地拿來酒杯,力勸人家‘喝一點,還去弄個下酒菜。”
汪曾祺一生善飲嗜酒,留下許多趣事,也出過一些“洋相”。隨著年齡增大,夫人控制他喝酒。有一次,他借買菜之機,偷偷躲在森隆飯莊喝酒,不知怎么的把隨身帶的小酒瓶給搞丟了,回家倒空了菜筐,也沒有找到。第二天再去森隆飯莊找,遠遠看見那瓶子被高高擺在貨架頂上,他激動地快步上前,指著小酒瓶對服務員說:“那是我的!”服務員是個小姑娘,忍了半天才憋住笑:“知道是您的!昨天喝糊涂了吧?我打了酒一回頭,您都沒影兒了。”
(摘自《泡在酒里的老頭兒:汪曾祺酒事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