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一元堂

張初一

現在的朝陽門外大街，高樓林立。馬路寬闊，彩燈高照，顯示出國際大都市的氣派。然而在我小的時候，朝外大街卻另有一番繁華。那時并沒有高樓大廈、賓館、飯店，但是給人們留下了老北京朝陽門外大街的市井人文、車水馬龍的景象。那時，馬路兩邊全是買賣商鋪，熱鬧非常。先說飯館兒——有五寸樓、壇口小吃店，有為民飯館、神路街第二餐廳，還有回民飯莊。除此之外，各種商店林林總總——元發日雜商店、二門兒百貨店、五金油漆店、大有付食商店、太陽恒紙店、新聲電影院……修車的、修鞋的、澡堂子理發店等等，應有盡有。我的童年和青春就留在了這條大街上。

第一次背起母親給我做的小書包要上學了。姐姐領著我去太陽恒紙店買鉛筆橡皮、書本和鉛筆盒。從此，放學沒事我就去紙店玩兒，看看新來的自動鉛筆，摸摸紅紅的電光紙，聞著紙香和墨香，看著墻上的連環畫，我覺得這里是最好玩的地方。紙店對面是新聲電影院，5分錢一張票，有時我一天看兩場電影。回到家里，在床上用被子碼成戰壕，舉著木頭槍對哥哥姐姐大喊，向我開炮！向我開炮！咣！我自己倒在了被子垛上。

現在的朝陽門外大街高樓林立，早已不見了一元堂的蹤影

我小時候身體弱，三天兩頭鬧病。在那個時代，孩子鬧病絕非像現在的家長那樣，急著忙著開著汽車去大醫院看病。那時頂多領你到藥鋪買點藥，找個坐堂的大夫開幾服中藥吃了完事。其實，我也沒什么大病，按中醫的說法，我就是停食著涼;按西醫的說法，我是扁桃體發炎。別看病不大，可總是犯，弄得挺煩人。特別是我小的時候最怕打針——因為聽說有好多小孩兒因打針沒打好就變成小瘸子了，所以我一見到西醫護士就心驚肉跳，拼命掙扎死活不打。因此，我一鬧病就去一元堂藥鋪，有時候母親一看抓藥的人多，就把我留在藥鋪里讓我等著，她先回家干家務，等到中午人少了再回來陪我看病。一來二去，藥鋪的許多師傅都認識我了。我小時候很乖，大家都喜歡我。我也很喜歡聞藥鋪里的藥味兒，有時候藥鋪的阿姨還給我糖吃。

我記得有一次是星期天，父親帶我來看病。當時坐堂的大夫沒來，藥鋪的老師傅就對父親說：“反正今天大夫沒來，您給孩子抓服我們一元堂的官方子回去吃，看效果如何？”父親按藥鋪老師傅的指點抓了一劑“普濟消毒飲”。沒想到，我就吃了一服，病馬上就好了。后來又抓了三服，吃了之后，好多年再也沒犯停食著涼的毛病。打那以后，父親逢人就講一元堂的官方子真靈，特別信服藥鋪的官方子。

無巧不成書。1970年我初中畢業，竟然被分配到一元堂藥鋪工作。進了藥鋪做學徒，自然要遵守藥鋪的規矩，由此我才知道，何為一元堂？原來這個藥鋪的創史人當初以一塊現大洋起家，所以稱之為一元堂。藥鋪的老師傅都認識我，對我特別好，手把手教我識方子抓藥。父親特別高興，他囑咐我：以后有時間一定要多學習中草藥知識，特別是要把那本官方子抄下來，往后誰家有個大病小災的，照方抓藥可是治病救人呢！

我在一元堂工作時也確實受益匪淺，和老師傅學了不少中草藥知識。特別學了一招自己用中草藥配制的痧子粉，特別好使。老藥工陳師傅還教我點穴——頭痛點哪個穴位，肚子痛點哪個穴位……一點就好。有一回，我同學的母親偏頭痛，打針吃藥也不見好。我試著給老太太點了一回穴位，沒想到當時就不痛了。好事傳千里，都說一元堂里有絕活。其實我也是二把刀試了一回。還有一次，我的一個同學頭犯暈，我也給他點了那個穴位，沒想到當時那個同事直抽風，嚇得我今后再也不敢給別人瞎點穴位啦！

1975年，一元堂拆遷了，搬到馬路對面改為國藥店了。我也學會了開汽車，調走了。只可惜那本非常寶貴的一元堂官方子我沒抄下來。不過我想，那些寶貴的官方子一定有人保留著，因為那些良方都是各大藥鋪積累了上百年的抓藥經驗，對普通百姓的普通疾病有著極廣泛、實用的治療療效。官方子確實是一筆中醫學的財富，但愿被人們永久地保留了下來。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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