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
摘 要:本文旨在探討中西比較哲學的方法論。安樂哲為了使西方人了解純粹的中國哲學,反思西方文化傳統,對中西比較哲學進行了深入研究。安樂哲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以下兩點:一是通過對中國經典哲學著作進行英譯來厘清哲學概念,并對許多中國哲學中心概念性詞匯展開了重新翻譯和詮釋;二是應用了“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分別代表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的基礎來解釋比較哲學。
關鍵詞:安樂哲;中西比較哲學;方法論;一多不分;一多二元
一、引言
安樂哲(Roger T. Ames)是中西比較哲學界的“領頭羊”,是當代西方的著名哲學家和漢學家。早年,安樂哲在倫敦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時,跟隨學習的老師是劉殿爵先生,劉先生一直以來都認為學習中國哲學必須對原始文本進行閱讀,這種觀點給了安樂哲很大啟發。在其之后的學習生涯中,翻譯了許多中國哲學經典,成為向西方介紹中國哲學思想最有成果的人之一。本文主要研究的是安樂哲在研究中西比較哲學過程中使用的方法。
二、典籍重譯與思想重建
安樂哲以哲學為出身,有著深厚的基礎哲學素養。但從安樂哲攻讀碩士時期開始,他驚訝地發現西方在研究哲學時選用的研究方式和中國傳統哲學有極大的不同。當時全球范圍內的一些主要的大學里開設的各種院系中,哲學系通常由兩類組成,一是歐洲哲學;二是西方哲學??梢园l現中國哲學并沒有受到西方哲學的認可。
通過對中國哲學在西方學界邊緣化現象的分析,安樂哲指出,西方國家的學者并不了解中國哲學,而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許多關于中國哲學典籍的翻譯并不是在理性客觀的前提下完成的。安樂哲提出,當前西方世界的主流哲學不僅僅沒有接納中國哲學,而且經常對其進行誤讀,他們在對中國哲學進行解讀時,總是使用西方的哲學范疇,以致要么詩化中國哲學,要么宗教化中國哲學,而無益于中國哲學發展。如他所說,最初將中國哲學介紹到西方的是傳教士,這些傳教士來自歐洲,為了讓我國人民信仰西方的上帝,在他們的宗教體系里安插了一些中國哲學的基礎概念。在傳教士的詞典中,“天”是“Heaven”(上帝所在的天堂),“義”是“righteousness”(聽上帝的話),“道”是“the way”(上帝之路),“禮”是“ritual”(教會禮儀),“孝”是“filial piety”(對上帝虔誠),“仁”是“benevolence”(慈善),“理”是“principle”(從上帝而來的邏輯原則),這些詞匯已成為西方的宗教用語。結果,中國的思想在西方的話語體系中得到闡釋,然而也因此一直未能超脫西方思想對其的改造,只能淪為附庸。為了解決如此多的錯誤解讀,安樂哲意識到典籍重譯的重要性,他從1993年開始便開始著手進行典籍重譯工作,分別與劉殿爵、郝大維、亨利·羅思文等人合作翻譯了多本中國古代典籍:《孫子:戰爭的藝術》(《Sun-tzu:The Art of Warfare》1993)、《孫臏:戰爭的藝術》(《Sun-bing:The Art of Warfare》1996)、《原道》(《Yuan Dao:Tracing Dao to its Source》1998)、《道德經:使此生富有意義》(《Daodejing:Making This Life Significant》2002)、《論語的哲學詮釋》(《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A Philosophical Translation》1998)、《切中倫常:中庸的英譯與新詮》(《Focusing the Familiar:A Translation and Philosophic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Zhongyong》2001)、《孝經》(《The Chinese Classic of Family Reverence :A Philosophical Translation of The Xiaojing》2009)等。
安樂哲在對經典的再譯過程中,把他的翻譯方法論運用到比較哲學的方法論中。在深刻理解中國傳統形而上學的基礎上,他將舊有詞匯中一些容易產生偏見的詞匯去掉,利用一些英語哲學詞匯代替,后者的哲學味道很強。例如:安樂哲將儒家中的“成人”模式稱為“human-becoming”,與亞里士多德的“human being”人本體的概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體現了亞里士多德與孔子之間存在的根本不同,安樂哲認為,在儒家的“成人”模式里,一切關系皆是含有親屬性的,個人的實現是離不開他者的,個人幸福、家庭興旺、國家繁榮都是同構和不分的。再比如,《中庸》一書中的題目“中庸”一詞有很多英文譯法,最為人所熟知的是The Doctrine of Mean,安樂哲認為,這種翻譯也極不恰當,他將“中庸”譯為Focusing the Familiar,認為這種譯法可以更多地把握到“中庸”一詞的內涵。
安樂哲在他的譯文中對諸多具有中國哲學意味的詞匯加以重譯和修改,其重譯的目的在于將曾經被誤譯的帶有西方哲學韻味或基督教化的詞匯換成不具西方韻味或能夠表述與詮釋中國以基本連續性、過程性和生成性為特征哲學基調的詞匯。
三、“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對照闡釋
安樂哲對中西思想文化進行了深入比較分析,認為西方思想文化從根本上講是“一多二元”的,而中國思想文化從根本上講是“一多不分”的。只有中西方互相懂得了對方的文化特點,才能進行彼此有效地交流溝通。因此,我們可以通過“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的話語體系來解釋和分析這些問題,從而避免中西方單純依附所造成的誤解。
安樂哲對“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的含義做了這樣的解釋:從古希臘到現在,“一多二元”的“一”是上帝式的唯一本源概念;“一”是主宰性的,“多”是由上帝創造的一切獨立個體萬物;“二元”表示“一”與“多”之間以及“多”(個體)之間的對立關系;“一”決定宇宙的秩序。相比于西方文化的“一多二元”,中華文化的“一”和“多”是另外一回事。“一多不分”的“一”(“道”或“理”)是自然宇宙、社會萬物以及人與人之間相通、互變、互系的渾然“一體”;“一”不是外在而是內在于“多”(萬物)中的,“一”與“多”是互含、不二和“不分”的,故稱“一多不分”?!耙欢嗖环帧钡谋硎龇浅:唵?,就是說,不論哪一種事物,不論何人,之間都有一種關系,那就是不分關系,也就是說它們其中存在一種聯系。在世界上沒有事物是絕對分立狀態的,所以當人們在思考生活中的各種問題,例如文化問題、經濟問題時,必須從他人的角度、從國家的角度、從世間萬物的角度來進行思考。
通過具體的例子,可以清晰地說明中西比較的重要問題:有一個英文詞匯是everyone,將其翻譯成中文是每個人,大家的意思,但是它原本的含義則為”“每個一”。而大多數情況下人們認為“大家”就是這個詞匯的本義。通過比較哲學及語言結構等方面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上面兩個意思在語義上是完全不同的。從英語角度來看,這個詞匯體現出“不可分個體性”這種含義,而“big family”才是“大家”的直譯。英語和漢語反映的是兩種不同的世界觀。這也是中國缺乏跨文化傳播的原因,西方一直在扮演著中國敘述者的角色,如果在對中國進行講述時,所使用的是西方的語言,那么從本質看便是西方在中華文化上強行加入了自己的文化結構。與此同時,中國人放棄了傳統表述,用西方的概念和詞匯來描述自己,導致“自我殖民化”。
文化霧霾只能通過對中西方文化的對比解釋才能清除,這樣才能夠做到知己知彼。在這種方法下,在闡釋域境方面,中華文化是一多不分,而西方是一多二元,前者是在后者的對比下得出的。這種對照闡釋方式又被叫做“出廬山”,這個詞語源自于我國的一句古詩,那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也就是說要了解自己,必須了解對方。
安樂哲認為,“一多二元”與“一多不分”可以作為比較中西哲學文化的兩個對應“文化語義環境”,互相比照地闡釋中西彼此的傳統哲學與文化,確切地觀察中西社會、文化和歷史現象,從而獲得原汁原味的本義。這也是安樂哲在中西比較哲學領域所取得的一個重要成果。比較闡釋“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兩個文化語義環境,可以幫助人們找到更恰當、更清楚的方式來理解中西哲學的兩種文化傳統。但仍需要注意一點,“一多不分”與“一多二元”并不絕對意味著中西文化是截然對立的,也就是說,不論是我國文化,還是西方文化,都不是絕對不存在另一種思想的。在現實中,西方的主流是“一多二元”,以“一多不分”文化成分為非主流;反之,中國傳統以“一多不分”哲學為主流,以“一多二元”文化成分為非主流。
四、結語
安樂哲的相關研究是中西比較哲學中的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它的方法論層面是多樣的。其不同處在于,截至目前,他的相關研究大部分都是在和其他學者的充分合作和溝通中產生的,安樂哲不但和許多著名的學者共同進行學術探討,而且還會與其進行編著合譯。事實上,他用他的一個哲學觀,那就是比較哲學來影響從事這一工作的中西方學者,通過與他們的合作與溝通,從而完成中西比較哲學方法論這個體系的建設工作。
參考文獻:
[1]溫海明.安樂哲比較哲學方法論簡論[J].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27-33+95.
[2]卞俊峰編著.豁然:一多不分[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8.
[3]譚曉麗.和而不同:安樂哲儒學典籍英譯研究[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
[4][美]安樂哲.儒家角色倫理學[M].孟巍隆,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