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毅聰
2019年2月22日,在中央電視臺播出的今日說法中,以《落水的父親》為名,向觀眾們展示了這樣一個案子:某船舶公司員工梁某在船舶夜間停靠時,不慎落入水中身亡。此后,身亡船工梁某的家人經該縣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認定為工作期間死亡。對此,船舶公司予以否認,并將該局訴至法院,請求撤銷該工傷死亡認定。法院一審判決駁回船舶公司的訴訟請求,船舶公司不服一審判決結果,上訴至上級法院,上級法院經過調解,最終原告撤訴。
無獨有偶,據四川新聞網2018年8月3日的報道,江西南通一男子凌晨上班遭遇車禍,該男子向公司請求工傷賠償,享受工傷待遇。但公司對此卻予以否認,認為其違反公司制度提前上班,不應認定為工傷。
除此之外,根據北京日報客戶端于2019年3月6日的報道,某建筑公司的保衛人員李某,負責每日晚班零時至八時的公司巡邏。某日,李某提前來到公司準備上下班的交接工作,但因公司的消防門未鎖,與交班的保安員葛某發生爭執,隨后被已經醉酒的葛某用手電筒和鐵棒打傷,經鑒定,李某傷殘等級為8級。該區人力社保部門認定李某為工傷,建筑公司不服,向法院提起訴訟。法院經審理認定李某為工傷,判決駁回建筑公司的訴訟請求。
在以上的三個案件當中,發生了一死兩傷的結果,都作用于公司的職員職工身上。雖然結果上存在著不同,發生的地點也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這些職員所屬的公司對于職員傷亡,都不認定是發生在工作或者與工作相關的期間內,在職工通過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認定為工傷以后,這些公司都拒絕表示認同,并向法院尋求救濟。
根據國務院于2004年1月1日實施的《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的規定,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場所內,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傷害的;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責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軌道交通、客運輪渡、火車事故傷害的,工作時間前后在工作場所內,從事與工作有關的預備性或者收尾性工作受到事故傷害的都認定為工傷。在上述前文提及的三個案件當中,第一個案件由于船員的工作具有特殊性,即使完成了相應的航運工作以后,仍然需要停留在船舶上,對于這一期間是否屬于工作時間,船舶工作提出了該方的抗辯;第二個案件當中,該職工提前上班,隨即在上班途中遭遇車禍,其所屬的公司據此認為,該職工之所以遭遇車禍,是因為其自身提前上班,并不是正常的上班,所以不應該認定為工傷;第三個案件當中,李某是因從事與工作有關的預備性工作,而受到事故傷害,其所屬公司的抗辯認為其提前準備工作不屬于公司規章制度所規定的工作內容,不應認定為工傷,該抗辯明顯與法律相違背,屬于無效抗辯。
從以上三個案件之中可以看出,職工所屬公司之所以對于工傷認定提出異議,除了是從自身利益出發以外,也是因為在《工傷保險條例》中,對于工傷標準的認定不夠具體。那么,這種不夠具體的規定是否不夠合理,需要進行補充修改呢?答案明顯是否定的。
相對于其它的部門法,行政法在內容上具有實體規范富于變動性的特點。美國法律學者德沃金在其著作《法律帝國》中說過:當法律盡可能精確和穩定時,它就能最好地為社會服務。德沃金這句話的價值指向是法律的穩定性,法律作為一種在一定法域內為所有人共同遵守的社會規范,其權威性要求其必須具備穩定性。但是,由于社會經濟經常處于不斷變動之中,具體的行政法律關系也不可能一成不變,行政法作為調整行政法律關系的規范,需要經常進行變動修改。
正是由于行政法律規范相對于其它法律規范穩定性沒有那么高,也正是為了保持行政法律規范在一定時間和空間內相對穩定,所以行政法律規范的立法機構在制定行政法時,都盡量地在具體的條款上避免規定得過于詳實,以期該行政法律規范能夠在最長時間和空間范圍內適應社會經濟的發展。除此之外,之所以在行政法律規范中沒有進行過于具體的規定,也是為了留給司法機關和執法機關在行使自由裁量權時有更大的空間,合理合法地利用行政法律規范保證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針對以上問題,學術界有一些新的研究成果及分歧。在2019年第2期的《中國人力資源社會保障》中,江蘇省揚州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的李曉鐘、黃翔和顧中原認為,《工傷保險條例》中對于工傷的認定比較籠統和抽象,無法有效地應對現實生活中千變萬化的職工傷亡事故發生情形,需要對《工傷保險條例》進行適當的完善。
在以上的三個案件當中,職工和公司之間關于工傷的認定都發生了爭議,最后公司都訴于法院,提起行政訴訟以求更大地維護公司自身的利益。根據目前的新聞報道,可以得知結果的是《今日說法》中報道的案件,雖然最終結果是法院支持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的工傷認定結果,但是最終的結果距離事故的發生,已經過去了兩年的時間。可以預見的是,行政訴訟能夠更好地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但是由于訴訟程序本身比較復雜漫長,對于當事人合法權益的保護有一定的滯后性。所以,李曉鐘、黃翔和顧中原三人在該篇文章中,也提出了對這一現象的擔憂。
另外,也有學者提出對于代班工作受傷的工傷認定問題。公司的職工在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的認定為工傷的情況下可以享受工傷待遇,得到應有的賠償,而代班的人是否具備資格在符合《工傷保險條例》認定的情形下,享受工傷待遇。這一問題在實踐中存在著許多不同的情況,目前尚無統一的定論。
工傷認定在損害賠償原則中適用的是無過錯責任原則,在法律有規定的情況下,只要發生了損害后果,無過錯的責任方就要承擔賠償責任。只要發生了能夠認定為工傷的法律事實,經過相關的行政執法部門的認定,責任方就要承擔責任。而現實生活中,職工發生事故的情形錯綜復雜,《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的規定顯然不能夠涵蓋所有的情形。在這種情況下,筆者認為,僅僅通過制定和修改行政法律規范是難以全面地解決問題的,而如果在對工傷的認定中,從保護職工的生命安全和合法權益的角度出發,確定一個工傷認定的原則,在具體的行政執法之中,如果遇到了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難以界定的情形,則可以從該原則出發,對是否構成工傷進行界定。
除了工傷認定的標準存在一定的爭議之外,在實踐中,也存在著一部分的公司在職工發生了工傷之后,故意對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的認定提出異議,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以故意拖延應向職工提供的工傷待遇。對于這種情形,從理論解析和制度建設的角度出發,筆者建議,人民法院的行政庭可以建立一個單獨的工傷認定審查部門,對于工傷認定的相關證據和事實進行一個庭前處理,簡化工傷認定爭議案件的法庭審理程序,以達到在盡量短的時間內作出對于工傷認定案件的判決。此外,相關的社會保障部門可以在作出工傷認定,而公司還沒有給與受到工傷的職工工傷待遇時,先行給予職工一定的保障,幫助職工在獲得工傷待遇前度過艱難的時期,并在公司給予職工工傷待遇之后,向公司追償。
在這三個案件當中,存在著行政法律關系。行政法律關系本源于行政權力行使中產生或引發的各種社會關系,形成于行政法規范對社會關系的調整中,是一種行政法上的權利義務關系。
主體是法律關系的根本要素,一個行政法律關系中,必定有享受行政權利并承擔行政義務的人或組織,即為行政法律關系的主體。行政法律關系的主體包括行政主體、行政相對人和行政第三人。
在這三個案件中,執法人員依法行使行政職權,并在行使行政職權的過程中引發了行政法律關系的產生.因此,對應的行政機關為行政主體。行政相對人在這三個案件中處于行政法律關系中的被管理地位,受到行政權力作用和行政行為約束,其有義務遵守行政機關對其采取的行政強制措施和行政處罰,也享有申請聽證會,為自己進行抗辯的權利。
所以,針對以上出現的工傷賠償糾紛,就需要我國的行政機關發揮作用,對工傷事實和經過加以認定。不論職工是在上班途中發生了人身損害,抑或是在工作期間遭受到了人身損害,更或是下班途中遭遇到了意外損害,其損害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是為了履行工作職責,而在其來往的過程中以及在工作地點工作受到了侵害,都屬于為了完成工作任務而使得利益受損。當發生這些爭端時許多企業往往都不會對職工的損害進行工傷認定,這時就需要相應的行政機關,依職權或者是依申請,對于職工的合法利益進行保護,與職工所屬的企業進行溝通。如果企業經過行政機關的溝通,愿意主動地對職工的工傷責任進行承擔,職工的合法權益就能夠得到順利的保護;如果相應的企業經過行政機關的溝通,仍然不愿意對職工的工傷進行認定,這個時候就需要行政機關依職權作出具體的行政行為,來對職工的工傷進行認定。
如果往更深層次進行分析,這三個具體案例中的糾紛,涉及的是職工的工傷認定范圍是否應當擴大,擴大之后是否能夠更好地保護職工的合法權益,而不是導致這種擴大的保護范圍的濫用;同時,在擴大了工傷標準的認定范圍之后,是否應該匹配相應的保護機制,這仍然需要在實踐中進行反復地探討和實踐,才能應用。
我國對于工傷標準的認定已經建立了一套穩定的體系,在我國行政機關的監督下,現代企業的職工將會得到更好地工傷保護。
(作者單位:廣西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