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 晶,王國軍,耿春俐
農業保險對農戶抵御農業生產經營風險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本文利用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的微觀數據,采取有序Logit多層回歸模型分析,得出農業保險深度對我國農村居民務農工作滿意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是農業保險保費和農業保險密度對我國農村居民務農滿意度促進作用有限。農業保險在促進務農滿意度方面具有明顯的地區異質性,其促進作用在中、西部地區更為顯著。
自2007年中央財政開始補貼農業保險以來,我國農業保險發展迅速,在推動國家農業發展、保障農民收入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學者們開始研究梳理農業保險制度發展歷程(庹國柱,2012),借鑒國際農業保險發展經驗(吳雪燕,2010),拓展農業保險理論研究(于洋和王爾大,2009;張躍華和施紅,2007),總結農業保險精準扶貧經驗(黃薇,2019;張偉等,2017),探討農業保險市場不對稱信息理論等(王國軍等,2017)。除了理論研究外,學者也廣泛開展微觀研究,探索農業保險對農戶參保的影響機制(聶榮和沈大娟,2017),研究農業保險對農戶收入(張小東和孫蓉,2015;周穩海等,2014;祝仲坤和陶建平,2015)、生產行為(宗國富和周文杰,2014)和滿意度等方面的影響。
目前學者們針對農業保險滿意度的分析主要集中在惠農政策(賀文慧和程實,2013)、農業保險制度(李林等,2010)、農業保險補貼政策和農業保險公司服務等方面(柴智慧和趙元鳳,2013),且不同研究得出的結論不盡相同。一部分學者通過研究得出,現階段農戶對農業保險制度整體評價偏低。例如,賀文慧和程實(2013)選取了安徽省16個縣、19個鄉鎮、21個行政村中的343戶農戶,對安徽省惠農政策實施情況開展了問卷調查,并利用政策期望,政策內容、執行、價值感知,以及政策訴求與信任等幾個指標,采用加權平均法計算出“農戶滿意度”這一關鍵指標。作者通過分析得出,安徽省農戶對安徽省惠農政策的整體滿意度偏低,對此,進一步提出了關于惠農政策落實的重要性與具體措施。李林等(2010)通過對河北省進行實地調研和問卷分析,采取模糊評判、馬爾柯夫鏈和狀態轉移矩陣等方法進行農戶對農業保險政策滿意度的靜態與動態分析。同樣得出了河北省農戶對現存的農業保險制度滿意度偏低。然而,也有學者得出與上述研究相反的結論,提出農戶對農業保險政策整體上體現出較高的滿意度。例如,柴智慧和趙元鳳(2013)采用多階段隨機抽樣的方式,對內蒙古自治區8個盟市,500多位農戶進行了問卷調查,探索農戶對農業保險政策實施不同環節的認知度與滿意度。與安徽、河北兩地不同的是,內蒙古地區農戶整體上對農業保險政策各個環節評價較高,農業保險制度在當地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已有研究一般采用在個別地區、小規模問卷調查形式獲取數據。然而,小規模的問卷調查并不能代表全國水平,研究結果可能存在偏誤。此外,已有研究多關注農戶對農業保險制度本身的滿意度,無法得出農業保險制度對農民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因果關系。工作滿意度的分析十分重要,在產業經濟學和消費經濟學中,滿意度不僅是投資品,影響個人工作效率,更是消費品,是人們工作中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截至目前,鮮有學者針對農業保險對我國農村居民務農滿意度的影響開展實證分析。因此,本文利用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采取有序Logit多層回歸模型,實證分析我國不同省份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對當地農村居民務農滿意度的影響,并據此提出因地制宜發展農業保險制度的對策建議。
本文采用的數據主要來自于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簡稱CHARLS)。由于本文重點關注的變量僅在2015年數據中可獲得,因此本文采用CHARLS 2015年數據。將樣本限制在農村地區居民,刪除變量缺失數據后,剩余2654個樣本。本文關于農業保險指標來自《中國保險年鑒》,省級其他指標來自國家統計局。
本文的關鍵被解釋變量為個人對自家務農工作的滿意度(簡稱“務農滿意度”)。務農滿意度取值從1到5,分別指個人當前對務農這份工作的態度為一點也不滿意、不太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和極其滿意。取值越高,個人的自家務農滿意度越高。圖1展示了被解釋變量的分布圖,大部分居民對自家務農工作表示比較滿意(中值),只有少部分個人對自家務農工作極其滿意或者一點也不滿意。值得注意的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不服從正態分布,這會在后文中展開說明。

圖1 被解釋變量分布圖

圖2 1998~2017年全國農業保險保費

圖3 2015年各省份農業保險保費

圖4 2015年各省份農業保險密度

圖5 2015年各省份農業保險深度
本文的關鍵解釋變量為各省2015年的農業保險保費收入、農業保險密度和農業保險深度。農業保險密度和農業保險深度是常用的衡量農業保險發展水平的兩個指標。農業保險密度等于本省農業保險保費除以本省人口數,標志著地區農業保險業務的發展程度,反映了當地人們參保農業保險意識的強弱;農業保險深度等于本省農業保險保費除以本省地區生產總值,反映了該省農業保險在整個地區經濟中的地位,同時取決于該省的經濟總體發展水平和農業保險的發展速度。從圖2~圖5可以看出,我國整體農業保險發展速度快,但各地區間發展不平衡,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性。
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分為兩類。第一類衡量個人居住省份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相關變量。具體包括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工業廢氣排放總量和農林牧漁業總產值指數。人均地區生產總值是個人居住省份在2015年人均各產業增加值之和,衡量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工業廢氣排放總量衡量一個地區在2015年的空氣質量,研究表明,空氣質量與當地居民主觀福利相關(Levinson,2012)。農林牧漁總產值指數衡量當地第一產業發展水平,可能影響當地居民參與務農工作的積極性和對務農工作的滿意度;第二類控制變量是衡量個人特征的變量,包括:性別、婚姻狀況、年齡、個人存款、是否參保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簡稱“新農合”)和自評健康水平。具體來說,性別為虛擬變量,取1為男性、0為女性。婚姻狀況是虛擬變量,已婚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引入個人存款作為控制變量是因為個人滿意度和幸福感與個人收入水平相關(Luttmer,2005)。新農合是虛擬變量。個人參保新農合時,取值為1,否則為0。控制新農合是因為醫療保險缺失會加劇我國人口的收入不公平感,進而降低其幸福感(陽義南和章上峰,2016)。自評健康水平是一個有序變量,取值從1到5,分別代表個人自評健康狀況為不好、一般、好、很好和極好,即取值越高,個人越健康。已有研究表明,自評健康水平與個人幸福感顯著相關(Rasciute&Downward,2010)。為了捕捉當地滯后期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對當前個人務農滿意度的影響,本文在控制變量中進一步引入本省滯后期農業保險發展水平。
表1為本文所用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本文研究的樣本性別分布均衡,幾乎各占一半。85%的個體已婚,97%的個體參保新農合。年齡分布在36~89歲之間,平均年齡為58歲①CHARLS數據庫雖然旨在搜集45周歲以上的樣本信息,但是,在實際數據庫中,也包含部分45周歲以下的成年人信息。本文將這些樣本予以保留。。本文樣本的自評健康均值低于基于最高值和最低值計算出的均值3,這表明本文樣本的平均自評健康普遍低于平均水平。同理,本文樣本的平均務農滿意度普遍高于平均水平。

表1 樣本描述性統計
考慮到本文的變量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層級關系,故采用多層回歸模型捕捉這一層級關系。具體來說,采用二層隨機截距模型,將地區因素和個人因素納入模型,探索地區農業保險發展對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考慮到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務農滿意度”不服從正態分布(見圖1),非線性回歸方法比線性回歸更加精確。因此,本文采用有序Logit多層回歸模型進行分析,如公式(1)所示。

Sit是被解釋變量,指個人i在時間t時的務農滿意度。Inspt是關鍵解釋變量,表示省p農業保險發展水平;Inspt-1表示省p滯后期農業保險發展水平;Ppt是前文提到的省份控制變量;Xit是前文提到的個人控制變量;εit殘差項。αj(j=1,2,3,4)是待估參數,本文關注的估計參數是α1,表示當地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對個人自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
表2展示了地區農業保險保費、農業保險密度和農業保險深度對農村地區居民自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結果表明農業保險深度對務農滿意度影響顯著,即農業保險深度越高,農村居民對務農工作越滿意。然而,本文未發現農業保險保費和農業保險密度對務農滿意度的顯著影響。這可能是由于我國農業保險“政策性”特征明顯,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財政補貼持續發力,農戶參保意愿很大程度上受到地方補貼政策的影響。個人參保農業保險意識的強弱不會顯著影響個人務農滿意度,因此地方政府對農業保險的推廣力度,以及農業保險在當地經濟中的地位是顯著影響農村居民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因素。

表2 當地農業保險保費、保險密度/深度對農村居民自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

續表2
此外,年齡、新農合以及個人自評健康對務農滿意度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具體來說,年齡越大,個人對務農工作滿意度越大。這可能是因為,年齡大的人群由于面臨更少的可選擇工作機會,務農工作的積極性相對高于年輕人群。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我國農業產業較難吸引年輕力量的加入。提高務農工作吸引力,對提高務農工作滿意度顯得尤為重要。此外,參保新農合個人的務農工作滿意度更高。這是由于新農合作為我國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給予參保個人更強的公平感和幸福感,保障農戶健康,幫助其務農工作順利開展,進而提高務農工作的滿意度。這說明構建系統的農戶保險保障體系是提高農戶滿意度的重要發展思路之一。無論是社會保險、政策性保險,甚至是商業保險,其多維度和多層次的發展有利于保障農戶生產生活中所遇到的多種風險,降低不確定性,提高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同理,個人健康與務農工作滿意度顯著正相關,健康是個人的重要資本,是個人從事務農工作的基礎。因此,農戶個人越健康,務農工作滿意度越高。本文也發現個人存款對務農滿意度有部分抑制作用,然而這種抑制作用僅在最后一個模型中顯著。這可能是由于本文描述的滿意度并非對整體生活的滿意度,而僅僅是對務農工作的滿意度。因此,個人存款較高的家庭,對從事務農工作積極性有限,進而產生了部分抑制作用。這也在側面反映出農業對高收入人群的吸引力有限,體現出創新農業發展的重要性。本文未發現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工業廢氣排放量、農林牧漁業總產值指數、性別、婚姻狀況等指標對個人務農工作滿意度的顯著影響。由此說明,除了地區農業保險深度之外,其他地區發展指標對務農工作滿意度影響有限。經濟發展和第一產業的發展無法顯著提高農戶務農滿意度,這進一步說明完善務農環境,提高農業產業吸引力的重要性。
本文進一步分析農業保險指標對我國東、中、西部不同地區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對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表3為采用有序Logit多層回歸模型,引入農業保險指標與地區交乘項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農業保險深度越高,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越高,且中、西部地區農業保險深度促進務農滿意度效果顯著高于東部地區。農業保險密度雖然可以顯著促進西部地區農戶的務農滿意度,但是其作用效果低于農業保險深度。本文未發現農業保險保費對不同地區務農滿意度的促進作用。我國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與結構和農業發展水平與結構存在較大差異,這凸顯出地區政府在推動當地農業發展中的重要作用。穩健性檢驗的結果表明文本的關鍵性結論:即農業保險深度顯著促進農戶務農滿意度是穩健的。

表3 農業保險保費、保險密度和保險深度對農村居民自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
本文基于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2015年數據的實證分析,得出以下三個重要結論:第一,地區農業保險保費,農業保險密度和農業保險深度作為三個重要的衡量農業保險發展水平的指標,其在促進當地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上效果不同;第二,農業保險深度越高,農村居民對務農工作越滿意。然而,農業保險保費與農業保險密度對務農滿意度的作用并不顯著。導致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由于我國農業保險的強“政策性”特征。相比于個人參保意愿,農業保險在當地經濟中的地位與當地農戶的務農工作滿意度密切相關;第三,農業保險對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的影響存在明顯的地區異質性。在我國中、西部,農業保險對務農工作滿意度的促進效果高于東部地區。我國各地區經濟結構不同,經濟發展側重點差異較大,因此政策性農業保險對不同地區農戶的效用提升效果不同。
農業在我國經濟發展中占有重要地位。我國農村地區人口基數大,農村地區居民對務農工作的滿意度不僅關系到個人自身幸福感和福利,也影響農民務農工作的效率和國家農業整體水平的發展。農業生產具有其脆弱性,易產生巨災風險,在推動農業保險制度發展進程中,應充分考慮政府的積極引導作用,切實提高農戶的福利和國家農業發展水平。具體來說,政府應該首先在需求側,強調農業風險的客觀性,普及農業保險知識,提高農戶對農業保險的認知和需求;其次,從供給側,應加大對保險公司相關農業保險產品的政策支持力度,進一步探索和完善農業再保險的發展,提高保險公司對農業風險的承保能力,供需兩側協同推動農業保險制度發展。此外,在推動農業保險制度發展過程中,需要考慮不同地區農業發展水平的差異。鼓勵保險公司開發更多符合不同地區農業發展特點的創新型農業保險產品或者地方特色型農業保險產品,因地制宜,因地施策。最后,全面提高農戶務農工作滿意度需要建立包括農業保險在內的,更加全面的農戶保險保障體系,完善務農環境,通過加強創新,不斷吸引新鮮血液和優質資本加入,提高農業產業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