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華國鋒的“三次相遇”

周玉清

我與華國鋒同志的兩次相遇，是一種看似不可能的機緣際遇。

初次認識華國鋒同志是1966年8月的一天，那時“文革”剛開始不久，各級黨組織還沒有被完全沖垮，湖南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同志帶頭在位于長沙烈士公園旁的體育場與數萬群眾跳忠字舞。我作為在校大學生，被領導指派到主席臺上與省里諸位領導同志一同跳忠字舞，由此第一次見到了包括華國鋒同志（當時他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在內的一些“大人物”。

25年后的1991年11月25日下午，我作為中共中央辦公廳寫簡報的工作人員，與參加黨的十三屆八中全會的華國鋒同志有半個小時的單獨聊天，聊的是湖南的一些過往趣事。他那不緊不慢的濃重山西口音與平易近人的親和力，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說來也巧，他在湖南工作過22年，我也在湖南工作過22年。不過兩人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他是黨的高級領導干部，而我只是普通群眾。

華國鋒同志逝世后，經組織批準，骨灰葬回了他的老家山西呂梁市交城縣。帶著長久以來的敬仰和曾經兩度相見緣分的永久記掛，2019年6月7日農歷端午節那天，我們全家來到山西交城縣參謁華國鋒墓。

華國鋒墓地處呂梁山東麓交城縣城郊的卦山，坐北朝南。從縣城邊沿到卦山山腳，約有60米寬、兩公里長的大馬路。可能是端午節車多人多的原因，這條馬路實行交通管制，不準機動車通行。我們冒著毛毛細雨一路前行，馬路兩旁盡是些賣小百貨或小吃的攤位。步行到山腳下向山頂望去，卦山海拔不過400米，但山勢雄偉，氣度不凡。在我們南方，建房也好，筑墓也罷，最忌諱大門正對大路，風水先生稱為犯“將軍箭”。這里大概也有這個講究，馬路到山腳后沒有直進墓區，而是向左右延展開去。

墓區在我們前進方向的左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簡樸的牌樓。牌樓正面的楹聯是：

蕩氣回腸，千載謳歌英雄傳；藏古涵今，百年傳唱交城山。

牌樓背面的楹聯為：

呂梁英雄揚浩然正氣；

交城山水極天地大觀。

我在兩副楹聯之間來回端詳，反復賞析，總感到五味雜陳。這兩副楹聯，一方面讓我感受到所表達的思想深邃而偉大，所展現的氣勢壯闊而宏開；另一方面又感到缺乏應有的韻味。更讓人詫異的是，這兩副楹聯有多處不符合《聯律通則》規定的常識性硬傷。我不明白，山西是文化積淀深厚之地，不缺楹聯大家，為什么會讓參觀者留下遺憾呢？

穿過牌樓，便是數千平方米的寬闊廣場。廣場北部靠近卦山山腳處，聳立著華國鋒同志的高大銅像。銅像的高度我無法丈量，但目測基座足有3米以上。基座上并沒有鐫刻華國鋒同志的名字，而是“呂梁英雄廣場”6個鍍金大字。我明白設計者的良苦用心，或許是昭告來此參觀的民眾：立此銅像是為了紀念呂梁地區在革命戰爭年代犧牲的英雄群體，與個人崇拜無關，華國鋒同志只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華國鋒同志銅像的背后，便是隔有四條綠化帶、大約80米寬的花崗巖石階。石階沿45度山勢向上延伸。迎著細雨，我拾階而上，默數375階，便到達一個大約400平方米用花崗巖鋪成的平臺，平臺的四周為花崗巖護欄，南側兩角立有花崗巖香爐，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H形花崗巖石鼎，朝南一面書有“華國鋒之墓”5個金色大字，舉目望去，大石鼎高度足有6米以上，很是偉岸雄壯。

我在石鼎的正面佇立，深深地三鞠躬，以表達我對逝者的緬懷悼念之情。我圍著大石鼎轉了3圈，揣摩著設計者為什么不選一般的墳塋樣式而選用大鼎形制？古代之重鼎，乃國之重器之意。華國鋒同志在歷史的緊要關頭粉碎“四人幫”，只言此功，堪稱國之重鼎。而且，“華”字拼音的第一個字母就是“H”，不也暗合著歷史文化的深意內涵么？

華國鋒巨大石鼎墓靠近卦山處，矗立著一面橫臥著的長方形浮雕，這座浮雕大大超過墓區大石鼎平臺的寬度，使墓區的形制變成巨大的“T”字形狀。浮雕的材質選取的是本地出產的呈暗紅色的紅晶石。

由于浮雕畫面宏大，我站在平臺上看不到全貌。但大致可以看到，浮雕上部五分之四的面積，雕刻的是呂梁山脈的高山峻嶺和西面奔騰不息的黃河。下部五分之一的面積鐫刻著兩行描金的銘文：

巍巍呂梁山，滔滔黃河水，孕育了英雄的呂梁人民。革命戰爭時期，呂梁人民同仇敵愾，浴血奮戰，用鮮血和生命譜寫了一曲曲不朽的英雄贊歌。交城是一塊紅色的革命熱土，人杰地靈，英雄輩出，為中國革命事業做出了卓越貢獻。革命戰爭時期，呂梁大地涌現出革命烈士9776名其中交城504名。他們是中華民族的脊梁，是呂梁革命史上永遠的豐碑。我們將永遠緬懷他們的英雄業績！革命烈士永垂不朽！中共交城縣委、交城縣人民政府

二O一一年十月一日

讀完銘文，我深深感悟到，此地不只是“華國鋒之墓”，也是革命戰爭年代呂梁地區犧牲的近萬名革命烈士之墓（交城縣現在還只有22萬人口，當時可能更少，504名烈士占總人口比例已經很高）。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紅色江山和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他們。

站在山下的呂梁英雄廣場，向山頂仰望，華國鋒同志墓區的形制與南京中山陵頗有幾份相似，但規模遠不及中山陵。此山名為卦山，是因為形似八卦而得名，“華國鋒之墓”選擇此處又有什么講究？伏羲畫卦，文王作辭。深奧的《周易》，我等的學養水平難以解讀清楚。但我記得，《辭海》記載，《易傳》認為，“乾”“坤”兩卦在八卦中占有特別重要的地位，它們是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一切現象的本源。華國鋒同志27歲離開山西南下湖南前，他已擔任交城縣委書記兼武委會政委。從山西、湖南到北京，幾十年風雨兼程、風云變幻、歷史沉浮，黨中央已有評說。逝世以后，他又葬回了老家。人生歸宿，一抔黃土。回歸大地，也算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