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刑事訴訟管轄異議制度之探討

關鍵詞 管轄權異議 職能管轄 審判管轄 程序正義

作者簡介：王紅梅，河北三和時代律師事務所。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3.050

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是管轄權救濟的程序性手段，也是衡量保障人權這一刑事訴訟目的實現與否及確保程序正義的有效途徑。不同于《民事訴訟法》與《行政訴訟法》中詳盡的制度設計與實踐，我國《刑事訴訟法》并未將這一制度納入其中，僅停留在最高院的規(guī)定當中。寥寥數語，與域外相關制度的規(guī)定亦相差甚遠。實踐中，出現了諸如“法官王成忠案”等一系列案例，當案件的管轄權出現爭議時當事人無法檢索到有效的法律條文，法官們所采取的對待模式也顯示了我國司法實踐在相關領域程序正義的缺失。筆者在執(zhí)業(yè)過程中也經歷了相關的案例，實為困惑。文章從筆者正在辦理的一起案例出發(fā)，探討我國相關法律規(guī)定的不足，以期為如何在頂層設計上填補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的空白提出相關建議。

一、案例簡析

2019年被告人趙某因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被某檢察院批準逮捕。該案被訴至法院后，確定于同年10月開庭審理。代理本案后，通過梳理案件資料，筆者認為該院對本案是否具有管轄權值得商榷。筆者迅速向法院提交了書面的管轄權異議申請，但直至案件開庭前一天都并未獲得任何答復。開庭當天，主審法官就筆者提交的管轄權異議申請在開庭前進行討論，分別由控辯雙方闡述了己方觀點及理由，但該法院對本案是否具有管轄權，直至庭審結束主審法官均未進行正式答復。同年11月，筆者拿到該案判決，判決書中亦未對前期提交的管轄權異議申請書進行論述。援引該則案例，筆者無意探討在實體法上該法院是否對本案具有管轄權，而是基于困惑及實踐中遇到的問題，探討我國刑事訴訟領域對于管轄權異議制度的空白，進而對該制度構建及完善提出建議。

二、我國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的相關規(guī)定

2017年最高院頒布了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庭前會議規(guī)程（試行），其中第十條及第十一條規(guī)定了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上述條文顯示了我國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的特點：第一，對案件的管轄權異議可以在庭前會議中解決;第二，提出管轄權異議的主體包括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第三，受理管轄權異議的機關為審理本案的人民法院;第四，僅規(guī)定了法院認為異議不成立的應當駁回異議，并未規(guī)定具體以何種方式;第五，未規(guī)定該異議被駁回之后的救濟途徑。

一方面，我國關于刑事管轄權異議制度規(guī)定尚不完備，另一方面，司法實踐中相關問題又屢見不鮮，亟待解決。據學者統計，如果以“異議”和“指定管轄”為全文檢索的關鍵詞，可以搜索到11604 個刑事案件。而現行的刑事法律規(guī)范沒有規(guī)定管轄權異議制度，使得這種“訴求”無法得到制度上的回應，也因此可能導致司法實踐中法官處理刑事管轄異議的方式更加混亂。

三、我國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之設想

（一）有權提出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的主體

根據最高院庭前會議規(guī)程，提出刑事管轄權異議的主體為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于被害人，自訴案件的自訴人等是否有權提起，我國法律均未規(guī)定。首先，對于被害人，筆者認為法律應當賦予其提出異議的權利，作為被害人，其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一樣，都是案件的當事人，對案件的審理都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并且作為遭受侵害或損失的對象，其相關訴訟權利理應得到法律更為充分的保護。在實踐中有可能會出現辦案機關不作為損害被害人利益的情形，因此，法律應當賦予其尋求司法救濟的權利。其次，在自訴案件中，有人認為自訴案件并不涉及公安、檢察機關等執(zhí)法部門，人民法院根據自訴人的申請，審查后才決定是否立案，管轄法院的確定相當一部分原因是自訴人自主選擇的結果，因此自訴人不是提出管轄權異議的主體。但筆者認為自訴人本就是受害人，作為案件的原告人其應當享有充分的程序性救濟權利。并且，自訴人往往在選擇受訴法院之初并未發(fā)現管轄錯誤的情形，隨著訴訟活動的進行才逐漸明晰，應該給予其糾錯的權利。因此，法律應當明確能夠提出管轄權異議的當事人包括被告人及其辯護人、被害人、自訴人。

（二）提出管轄權異議的事由及方式

對于刑事管轄權異議的事由，域外法律有詳細的規(guī)定可供借鑒。英美法系規(guī)定的理由包括訴訟不方便及地區(qū)民心偏見，代表國家有美國、英國。大陸法系國家（地區(qū)）則大多歸結為三類：一是法院對案件不具有管轄權;二是由于法定事由及其他客觀障礙導致無法審判;三是民心偏見、訴訟氛圍等其他原因影響公正審判的情形。對于構建刑事管轄權異議的事由，我國學界已有探討。有學者將申請管轄異議的理由歸納為三類，即沒有管轄權而進行管轄、有管轄權但為了更高利益而不適宜行使、有管轄權但基于各種原因不能行使管轄權。結合我國司法實踐，筆者認為可以從如下二個角度構建：第一，管轄明確違反法律關于職能、地域、級別管轄的規(guī)定，即管轄不合法;第二，由于出現法定事由，如申請辦案機關全體回避，或行政干預、輿論壓力、訴訟環(huán)境、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等因素導致繼續(xù)辦理影響公正審判的管轄不適當的情形。

對于提出管轄權異議的方式，筆者認為應當以書面為原則，口頭為例外。

（三）提出管轄權異議的法定期間

根據現有法律規(guī)定，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刑事訴訟管轄有異議的可以在庭前會議時提出，并未規(guī)定明確的開始及截止時間。筆者認為在制度設計時應兼顧公平與效率原則，并考慮域外經驗與本國司法實踐。有的國家對提出異議的時間未作限制，在整個訴訟過程中均可提出，典型的國家為意大利及法國。這種規(guī)定給予了當事人訴訟權利的充分保障，但不免有降低訴訟效率、浪費司法資源之嫌。對此，筆者建議無論是自訴案件還是公訴案件都應當在法庭調查終結前進行，因為法庭辯論階段應更加注重對案件實體問題的審理，而非再繼續(xù)糾結于程序性問題，從而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司法資源。對于開始時間，應區(qū)分自訴案件與公訴案件。公訴案件分為偵查、審查起訴、審判等階段，基于不同階段辦案機關及辦案方式的不同，對當事人程序性權利的保障也應具體設計。在偵查階段，當事人自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如果有異議即可提出。在審查起訴階段，賦予當事人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的權利應當貫穿始終。在審判階段，自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至法庭調查終結前，當事人均可提出申請。對于自訴案件，當事人在立案之日起至法庭調查終結前，對案件管轄有異議的可以提出。

（四）管轄權異議的受理機關

對于管轄權異議的受理機關，我們可以借鑒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通過對域外相關法律的梳理，大致分為兩種情形：一是只能由法院受理;二是由檢察院、法院受理。其中，具體由哪一層級的法院審理，各國的規(guī)定也不盡相同。法國、俄羅斯及我國臺灣地區(qū)均規(guī)定由正在審理案件的法院受理。如法國，管轄異議申請向正在審理法院提出的，或者法院依職權主動對管轄權進行審查時，認為本院對該案無管轄權應當作出無管轄權的裁決。日本及德國則規(guī)定，當事人認為案件管轄權存在爭議的應當上一級人民法院提出。在我國澳門地區(qū)，當事人可以直接向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提出申請。作為英美法系典型代表的美國，其規(guī)定被告人提出管轄權異議，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請，也可直接向檢察院申請。域外立法對我國刑事訴訟管轄權制度的構建具有一定的參考作用，筆者認為應當根據訴訟階段確定不同的受理機關。對于公安機關負責偵查的案件，在偵查階段應該由同級檢察院案件管理部門受理。原因在于如果向原辦案機關提出，其往往不會受理，即使受理也難免流于形式，無法實現該制度設計的目的。在審查起訴階段的受理機關為辦案機關的同級法院。在案件的審判階段，對職能管轄的異議向同級法院提出，對審判管轄的異議則應當由上級法院審理。

（五）作出裁決方式

對于管轄權異議的裁決方式，我國法律并未規(guī)定。正如開篇案例所述，我們姑且認為開庭當天法院組織的關于筆者提出的管轄權異議申請的討論是庭前會議，但對于該申請的結果，法院并未回復。實踐中，由于缺乏法律規(guī)定，如果法院認為職能管轄或審判管轄沒有錯誤時，往往會對案件直接進行實體審理，而不會對申請人作出書面甚至口頭的回復。正如有關學者所述，我國法院對異議大多以據法無據而不加理睬，即使予以理睬也并沒有一個法定的程序來解決這些異議，而往往以行政決定的方式由法院自行解決。因此，對于當事人提交的管轄權異議的申請，無論受理機關認為辦案機關是否對案件具有管轄權均應通過裁定的方式作出，通過嚴格明確的程序性、書面化及規(guī)范化的方式，保障相關主體的訴訟權利。以裁定方式作出反饋也為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qū)采用。

（六）救濟途徑

由于不同的訴訟階段導致的受理主體不同，對于裁判結果的救濟手段也不盡相同。首先，在偵查階段，對于檢察院案件管理部門做出的駁回異議的裁定，申請方對裁定有異議的，可以在收到裁定的五日內，向上一級檢察機關提出異議;相反，如果受理機關作出移送管轄的裁定的，辦案機關可以在收到裁定的三日內向上級檢察機關提出復議。由于審查起訴及審判階段的受理主體均為人民法院。人民法院應當在收到異議申請的十五日內作出裁定。當事人對駁回申請的裁定不服的，可以向上一級人民法院復議或者上訴。

四、結語

法治的基石是人們相信政府和法律是公正的，規(guī)則是普遍的，并且合情合理，因此愿意借助法律解 決各種糾紛。管轄作為刑事訴訟活動開始的邏輯起點，其正確與否影響著后續(xù)司法活動的進程及結果。確立刑事案件管轄權異議制度是程序正義和審判公正的必然要求，在彌補回避制度的程序不足時保障被告人的人權。本文在探索構建刑事訴訟管轄權異議制度時從我國司法實踐出發(fā)，借鑒域外的經驗，以期推動我國《刑事訴訟法》早日將該制度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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