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菁
當今世界面臨前所未有之大變局,2018年開始的中美貿易摩擦幾經起伏,媒體報道關注度持續加深。置身于當前媒介化的政治環境中,民眾對政治輸出的感知依賴于媒介信息所傳達的政治內容。那么,民眾的媒介使用是否會影響他們的政治支持,這是本文的第一個研究問題。
政治支持理論的開創者伊斯頓區分了政治支持的二元維度: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普遍支持指公民對政體倡導的基本價值以及這個國家的基本政治制度的支持態度;特定支持是衡量一個人對現行具體政策和政府政績滿意程度的態度。①特定支持的研究大多著眼于民眾對權威當局政策制定及政策輸出的評價,忽視了國際環境重大變局對民眾外交政策特定支持的影響研究。當前,中國外交戰略進入新時代,既要堅持和平與發展,也要在構建總體穩定大國關系框架、打造周邊命運共同體等諸多方面有新的拓展。②從2018年開始,中國民眾通過新聞閱讀密切關注中美關系的各方面走向,中美貿易摩擦的相關新聞往往登上頭條,閱讀量上千萬。那么,對中美貿易摩擦特定問題的媒介使用是否會影響民眾的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如外交戰略支持),是本文的主要研究問題之二。
媒介影響民眾心理的效果理論中有兩種路徑:一是直接效果理論;二是間接效果理論,包括第三人效果、假定影響模型。假定影響主要指假定他人會受到媒體的影響這一信念作用于自我的態度或行為。③中國民眾在媒介使用時,往往會接觸官方媒體、非官方媒體和西方媒體,這些媒體包括各種類型和傾向的新聞報道,受眾在接觸新聞報道時可能通過預估他者受到某類新聞的影響來判斷自己的行為。在復雜的媒介接觸和政治支持中,假定效應模型能夠嘗試解釋兩者的因果關系。只是目前關于政治支持的研究中媒介使用和假定影響對政治支持作用的影響研究并不多見。那么,中國民眾如何看待西方媒體關于中國的報道對他們自己的影響和對美國受眾的影響?中國民眾如何看待西方媒體對其他中國受眾的影響?這些假定影響將如何作用于中國民眾的政治支持?這是本文研究的第三個問題。
隨著媒介多元化的發展,媒介使用逐漸成為分析政治支持來源的新興研究途徑。國外研究早期主要聚焦媒介類型對政治支持是積極影響還是消極影響。許多學者都持有視頻媒體破壞了政治信任的觀點。④也有學者證明了特定新聞報道對政治支持具有啟動效應,影響韓國民眾對盧武鉉總統領導能力和可信度的評估,而這又進一步影響了他們對政黨的支持。⑤
對中國的研究集中在媒介信息渠道與政治支持的關系方面。隨著網絡媒介的發展,中國民眾已經不會單純以官方媒體作為政治信息主要渠道⑥,那些接觸互聯網較少的民眾要比接觸互聯網多的民眾更加支持政府的政策,因為互聯網為中國網民提供了與官方媒體并不一樣的政治信息報道。⑦馬得勇和王麗娜的研究表明非官方媒體使用與政治支持則呈現“U”型變化,即非官方媒體信息接觸量達到一定峰值,網民的政治支持反而會升高。⑧
中國網民的西方媒體接觸是否會影響他們對中國政治體制的支持程度也是學者們比較關心的問題。一般觀點認為接觸西方媒體越多,對中國的不滿傾向會增加,進而減弱政治支持。但是黃海峰和葉遙遠的實驗研究卻反駁了這一觀點,中國民眾在選擇性地接觸西方媒體關于西方政治經濟狀況的報道后,反而會糾正他們故有的對西方美化的印象,于是他們會更加支持中國國內政策。⑨
基于上述文獻可以發現媒介使用與民眾政治支持關系的相關研究已經積累了較為豐富的研究基礎,但是,對中國媒介使用與特定政治支持的關系研究還比較缺乏。中國民眾的媒介使用一般分為官方媒介使用、非官方媒介使用和西方媒介使用,不同內容的媒介使用對民眾的政治心理有不同的影響。本文提出:
研究假設H1:中國民眾的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具有顯著影響作用。
H1a:中國民眾官方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作用。
H1b:中國民眾非官方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具有顯著負向影響作用。
H1c:中國民眾西方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具有顯著負向影響作用。
研究假設H2:中國民眾的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具有顯著影響作用。
H2a:中國民眾官方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作用。
H2b:中國民眾非官方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具有顯著負向影響作用。
H2c:中國民眾西方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具有顯著負向影響作用。
假定影響理論是由美國威斯康辛大學的傳播學者古特爾和斯托瑞(Gunther & Storey)于2003年正式提出的。假定影響不依賴于自我與他人的感知差異,而是直接建立在感知媒體對其他人影響與自我行為之間存在特定的因果關系基礎上。⑩
假定影響發生作用會經歷四個步驟。首先,個人接觸媒體并形成基本的信息感,稱為自我媒體接觸;其次,個人假設媒體消息被呈現給廣大受眾,從自我媒體接觸轉變為感知到的他人媒體接觸;再次,個人確定其他人將受到媒體內容的影響,即他人媒體接觸導致效應假設;最后,個人根據他人的假設反應調整自我態度和行為反應。這四個步驟構成了一個因果鏈:自我媒體接觸—他人媒體接觸感知—推測對他人的影響—(自己)行為。在假定影響模型中,自我媒體接觸是模型的前提條件,自己的政治行為是模型的結果,假定影響是媒介接觸和政治行為的中介過程。
許多學者的研究已經證明假定影響能夠作用于受眾從而形成政治行為的具體行動,其中政治支持是主要的政治行為后果之一,包括對共同體合法性的普遍支持和特定政策的支持。在普遍支持上,假定影響的作用以政治投票、社會疏離等方式表現,如以色列的阿拉伯少數族裔認為媒體報道制造了以色列人心中阿拉伯社區的負面形象,于是他們會選擇退出以色列的社會生活。關于特定支持的研究表明,中國人普遍相信美國媒體關于中國的負面報道對美國人的中國印象影響很大,為了改變這種負面中國形象,大多數中國人支持中國加大全球傳播力度。
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相關新聞頻繁使用對于進一步了解假定影響模型下中國民眾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的關系提供了直接的研究場域。基于此,本文提出:
研究假設H3:中國民眾的媒介使用對假定影響具有顯著預測作用。
研究假設H4:假定影響在中國民眾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的影響中起中介作用。
研究假設H5:假定影響在中國民眾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的影響中起中介作用。
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收集數據,主要采用線下調查和網絡調查相結合的方式,調查對象是18歲以上的中國公民。線下實地調查的調研范圍包括北京、鄭州、成都、上海、廣州、貴州6個大城市,每個城市派駐2名調查員從2019年1月10日至20日進行隨機問卷調查,每個城市實際發放300份問卷,共回收有效問卷1251份,有效回收率是69.5%。網絡調查是從2018年12月到2019年3月15日,主要在問卷網平臺發放問卷,吸引網民自愿填答,并且通過同學、朋友宣傳推廣,共收集700多份問卷,剔除無效和隨意作答問卷,共得到網絡有效問卷594份。這樣一共得到有效問卷1845份,樣本個人情況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的基本情況表(n=1845)
1.因變量
本文因變量是政治支持,主要借鑒陳捷、鄭振清等人關于政治支持的測量以及最近中國外交戰略的報道及論述,設計了13個方面的問題測量中國民眾的政治支持。問題的答案分為:(1)完全不認同;(2)比較不認同;(3)差不多;(4)比較認同;(5)非常認同。這13個項目的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934,表明其具有很高的內在一致性。用主成分法進行因子分析,最大方差法旋轉,顯示KMO值達到0.935,Bartlett 的球形度檢驗近似卡方值為17170.455(自由度為78)達顯著,適合做因子分析。從中提取兩個因子,分別為“普遍支持因子”和“特定支持因子”。普遍支持因子項目包括8個項目:(S1)我覺得有責任為中國的發展貢獻力量;(S2)作為一名中國人,感到很自豪;(S3)堅決支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制度;(S4)要拋棄“佛系”生活,努力奮斗;(S5)中美貿易戰是未來世界格局的重要轉折點,中國面臨著巨大的挑戰、機遇與危機;(S6)中國必須加大對外合作,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S7)中國媒體還應加大對中國國際問題的關注和深度分析;(S8)國家應加大創新政策的力度,否則還是會被美國制約。特定支持因子包括5個項目:(S9)中國的技術發展必須自力更生,國際合作靠不住;(S10)中國要進一步推動“一帶一路”;(S11)中國要增強國際形象塑造;(S12)中國在國際地位上還應有更大舉措和提升;(S13)仍然要警惕國外敵對勢力。普遍支持因子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934,特定支持因子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791,說明這兩個因子的信度水平都較高。根據這兩個因子各項目的因子負載,本研究的普遍支持因子指數=S1*0.910+S2*0.897+S3*0.831+S4*0.777+S5*0.764+S6*0.746+S7*0.705+S8*0.532;特定支持因子指數=S9*0.693+S10*0.693+S11*0.643+S12*0.637+S13*0.482。普遍支持因子均值平均數為3.42,得分率為68.4%;特定支持因子均值平均數為3.172,得分率為63.44%。這意味著,多數被調查的中國民眾持有較高的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其中普遍支持稍高于外交戰略方面的特定支持。
2.自變量
本文的自變量指媒介使用。媒介使用參照 “網民社會意識調查”問卷和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問卷,設置9個項目用主成分法進行因子分析,最大方差法旋轉,顯示KMO值達到0.767,Bartlett的球形度檢驗近似卡方值為4542.570(自由度為36)達顯著,適合做因子分析。提煉出三個因子:西方媒介使用因子、中國非官方媒介使用因子和中國官方媒介使用因子,三個因子的累計解釋方差比為64.371%。各因子項目、解釋方差率如表2所示。問題答案按照李克特五度設計,分別為:(1)幾乎沒有;(2)偶爾;(3)經常;(4)比較頻繁;(5)非常頻繁。這三個因子的各個項目分別加總后得到各個因子指數。

表2 媒介使用因子分析:測量項目和因子負荷
3.中介變量
本文中介變量指假定影響。假定影響變量主要根據古特爾和斯托瑞、科恩和茨法蒂(Jonathan Cohen & Yariv Tsfati)的測量題項,分為美國人假定影響、自我假定影響、其他中國民眾假定影響、朋友假定影響。美國人假定影響包括兩個題項:(1)“美國人對中國的看法會受到美國媒體的影響嗎?”(2)“美國人關于美中貿易摩擦的看法多大程度上受到西方媒體的影響?”自我假定影響包括兩個題項:(1)“在多大程度上,你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中國媒體的影響”;(2)“在多大程度上,你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西方媒體的影響”。其他中國民眾假定影響包括兩個題項:(1)“您認為中國民眾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中國媒體的影響程度是怎樣的?”(2)“您認為中國民眾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西方媒體的影響程度是怎樣的?”。朋友假定影響包括兩個題項:(1)“您認為您的朋友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中國媒體的影響程度是怎樣的?”(2)“您認為您的朋友對中美貿易摩擦的觀點受到西方媒體的影響程度是怎樣的?”均采用李克特五點量表,分別為:(1)完全不受影響;(2)不受影響;(3)一般;(4)比較受影響;(5)非常受影響。
4.控制變量
本文的控制變量包括已有研究中提到的人口特征,即年齡、教育程度、政治面貌、社會心理距離。年齡是定序變量,18—35歲(青年)=1,36—60(中年)=2,60歲以上=3。教育程度是定序變量,小學及以下=1,中學=2,大專及本科=3,碩士及以上=4。家庭收入是定序變量,低收入(10萬元以下)=1;中等收入(10萬元—100萬元)=2;高收入(100萬元以上)=3。政治面貌是否黨員(黨員=1,非黨員=0),社會心理距離(與美國文化差異大=1,差異小=0)都是虛擬變量。
首先分析影響假定影響的因素,假定影響是因變量,分為美國人假定影響、自我假定影響、其他中國民眾假定影響、朋友假定影響四個方面;自變量是媒介使用,分為中國官方媒介使用、中國非官方媒介使用和西方媒介使用三個子變量;年齡、教育程度、政治面貌、經濟收入、社會心理距離是控制變量。在影響假定影響因素的多元回歸分析中,首先分析控制變量對假定影響的作用,分別為模型A1、A2、A3、A4;然后加入媒介使用三個子變量分別為模型B1、B2、B3、B4。
結果如表3所示,自變量媒介使用對假定影響比較顯著,模型B1、B2、B3、B4調整后的R2比只有控制變量的A1、A2、A3、A4調整后的R2分別增加1.8%,1.1%,1.6%,0.8%(p皆<0.001)。其中,西方媒介使用對美國人假定影響(beta=-0.151,p<0.001)、自我假定影響(beta=-.113,p<0.001)、其他民眾假定影響(beta=-.117,p<0.001)、朋友假定影響(beta=-.080,p<0.001)均影響顯著,呈負相關,即西方媒介使用越多,調查對象越不認為他人或自己會受到媒體影響。中國非官方媒介使用對朋友假定影響顯著(beta=0.064,p<0.001),即中國非官方媒介使用程度越高,越認為自己的朋友會受到媒體影響。研究假設H3得到驗證。控制變量方面,年齡對美國人假定影響具有顯著正向預測作用,年齡對自我假定影響具有顯著負向預測作用,即使加入自變量也比較穩健,即年齡越大越認為美國人對中美貿易認知會受到西方媒體影響,年齡越小越認為自己會受到媒體影響。教育程度對美國人假定影響、自我假定影響、其他民眾假定影響正向預測作用顯著,且加入自變量后影響作用更明顯,即教育程度越高越認為美國人、自我、其他中國民眾會受到媒體影響。經濟收入對自我假定影響、其他民眾假定影響和朋友假定影響具有顯著正向預測作用,且經濟收入對自我假定影響的作用是加入自變量后才顯著起來。社會心理距離對其他民眾假定影響具有正向預測作用,對朋友假定影響具有負向預測作用,即認為與美國文化社會差距越大,越認為其他中國民眾會受到媒體影響,但卻不認為朋友會受到媒體影響。政治面貌對于假定影響沒有任何顯著預測作用。

表3 假定影響為因變量的多元回歸分析
注:*p<.05;**p<.01; ***p<.001
本文根據溫忠麟等學者提出的檢驗中介變量的步驟,考察假定影響在媒介使用與政治支持之間是否具有中介效應。具體而言:(1)檢驗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是否具有顯著影響,得到回歸系數c;(2)檢驗媒介使用對假定影響是否具有顯著影響,得到回歸系數a;(3)檢驗媒介使用、假定影響同時進入回歸時對政治支持是否具有顯著影響,得到回歸系數c′和b,此時如果a、b、c都顯著,c′不顯著,說明假定影響存在完全中介效應;如果a、b、c、c′都顯著說明假定影響起部分中介效應。
由于政治支持分為普遍支持與特定支持,因此分別檢驗假定影響在媒介使用與普遍支持與特定支持的中介效應(如表4)。在表3中已經分析并顯示媒介使用對假定影響具有顯著影響,因此在此表4中主要檢驗步驟1、3。媒介使用的三個因子、假定影響的四個方面是解釋變量,控制變量是年齡、教育程度、政治面貌、經濟收入、社會心理距離。模型C1和D1是僅包含控制變量的基準模型。模型C2和D2在模型C1和D1的基礎上增加了媒介使用三個子變量,以檢驗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的影響。模型C3和D3在基準模型基礎上加入假定影響四個子變量,以檢驗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的影響。模型C4和D4在C2和D2基礎上增加假定影響四個子變量,以檢驗假定影響在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之間關系的中介作用。可以發現:
(1)控制變量對政治支持影響顯著。政治面貌、社會心理距離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都有正面作用。但年齡、教育程度、經濟收入系數不顯著,表明這三個變量對政治支持并無顯著影響。
(2)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影響呈現復雜態勢。控制了其他變量后,西方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均具有負面效應(p均<0.001)。經常接觸西方媒體的受眾普遍支持要低于不經常接觸西方媒體的受眾,研究假設H1c得到驗證。中國非官方媒介使用對普遍支持具有正面效應,對特定支持不具有影響,即經常接觸中國非官方媒體的受眾普遍支持度更高,但在特定支持方面與不經常接觸中國非官方媒體的受眾沒有顯著差別。研究假設H1b、H2b均未得到驗證。中國官方媒介使用對政治普遍支持、特定支持的影響系數都不顯著,表明受眾的政治支持度與中國官方媒介使用無關系,研究假設H1a、H2a均未得到驗證。這里的結果部分支持了研究假設H1和H2。
(3)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影響顯著,朋友假定影響對特定支持影響顯著。控制了其他變量后,假定影響的四個子變量對普遍支持均具有顯著作用,其中美國人假定影響(beta=0.104,p <0.001)、自我假定影響(beta=0.065,p <0.001)、其他民眾假定影響(beta=0.115,p <0.001)對普遍支持具有正面效應,朋友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具有負面效應(beta=-0.319,p<0.001)。控制了其他變量后,自我假定影響(beta=0.052,p<0.05)對特定支持具有正面效應,朋友假定影響(beta=-0.163,p <0.001)對特定支持具有負面效應。這兩列數據結果表明,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的作用顯著高于特定支持,模型C3對因變量的解釋率達到了59.1%,模型D3只有19.8%,且模型C3的擬合系數比模型C2高6.8%,模型D3擬合系數比模型D2高0.9%,具體來說美國人假定影響、其他民眾假定影響對特定支持均沒有效應。可見,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的影響程度高于對特定支持的影響程度。

表4 假定影響作為中介作用檢驗(N=1845)
注:*p<.05;**p<.01; ***p<.001
(4)假定影響的中介效應得到驗證。對比模型C4、C2、C3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將媒介使用、假定影響同時引入普遍支持回歸模型時,假定影響的作用依然顯著,系數顯著性均小于0.001,而媒介使用的回歸系數也依然穩健。依據中介效應的判斷方法,假定影響主要在西方媒介使用和普遍支持之間起著部分中介作用。再對比模型D4、D2、D3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將媒介使用、假定影響同時引入特定支持回歸模型時,朋友假定影響的作用依然顯著(beta=-0.169,p <0.001),根據中介效應檢驗方法,朋友假定影響在西方媒介使用和特定支持之間起著部分中介作用。研究假設H4、H5得到檢驗。總體來說,以上檢驗過程說明,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的影響,部分通過中介變量假定影響起作用。
首先,本研究通過對媒介使用與政治支持的多種回歸檢驗,明確了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具有影響作用。非官方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具有正向影響作用;西方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具有負向影響作用;官方媒介使用對政治支持的影響并不明確。相較而言,媒介使用對特定支持的影響要低于對普遍支持的影響程度。這進一步豐富了關于媒介使用與政治支持關系的認識,以往研究對媒介使用類型區分不夠細致,也沒有將外交戰略支持作為因變量加以分析。本研究通過因子分析區分了媒介使用,也將政治支持分為外交戰略的特定支持和普遍支持兩類,同時引入假定影響這個解釋變量,從而拓展了政治支持媒介影響路徑的解釋模型。
其次,本研究通過引入假定影響變量,驗證了假定影響在媒介使用與政治支持關系的中介作用。盡管這種中介作用由于不同的媒介使用、不同假定影響層面會有比較復雜的表現,但總體來說美國人假定影響、自我假定影響、其他民眾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具有正向影響作用,唯獨朋友假定影響對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具有負向影響作用。在假定影響理論中,假定影響發生作用前提是我與他人的社會心理距離,當人們認為“他人”與自己的社會距離越大,“他人”就屬于較容易受到傳媒影響的受眾,為了“糾正”西方媒體的負面影響,自我會在政治行為上支持某種政策和制度,從而抵消負面訊息的影響。而朋友與自己社會距離較小,個人會認為其受到的影響與自身較為一致,假定影響的糾正動機就會減弱,從而不會由于假定影響產生強烈的政治支持感。同時,西方媒介使用對假定影響四個變量都具有負向影響作用。這再次確認了接觸西方媒體越多的受眾越認為媒介對他人和自己的影響較小,反而接觸非官方媒體越多的受眾認為媒介對朋友影響很大。人們的主觀認知對信息傳播效果產生著日益重要的影響,“媒介使用者如何解讀傳媒信息對自己和別人產生的效果,是媒介效果發生的基點,也是認知效果理論的精彩之處”。假定影響作為認知效果的新興理論揭示了在中美貿易摩擦新聞報道環境下,中國民眾認知的媒體效果,即這些報道對其他人和自己影響的感知、對個體的政治態度發生了作用。這種作用既包括對負面信息的糾偏作用,也包括對正面信息的確認作用。
本研究結果具有三個方面的實踐啟示。第一,媒介使用是影響個體政治支持的重要社會化途徑,融合多種媒介途徑進行全方位國際議題報道有助于增強政治支持。傳統的官方媒體宣傳模式已經難以對民眾的政治態度產生巨大影響,如何向不同媒介渠道提供多元化富含知識性的外交政策報道是中國政府國際問題報道應注意的問題,既要有輿論導向功能,又要注意官方話語表達的方式。第二,假定影響等間接媒體效果需要在政治態度、政治行為研究中得到重視,從受眾認知角度認識人們接受政治信息的過程,理解公共輿論形成機制。李普曼早在《公共輿論》一書中指出:“每個人的行為依據都不是直接而確鑿的知識,而是他自己制作或者別人給他的圖像”。民眾在接收媒介信息后,對媒體影響的預估、對公共輿論的預判,都會對自身的政治態度產生重要影響。第三,在世界大變局時代,人們對國際環境的認知主要依賴于媒介信息,理解媒介信息與民眾國際問題認知、外交戰略支持的相互關系對中國外交戰略持續發展具有重要價值。在中國外交政策制定中,民意是其中重要的輸入環節,這種民意恰恰是由民眾對國際關系認知、對中國政府外交戰略的支持程度所構成的。中美貿易摩擦僅僅是中國走近世界舞臺中心、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發生深刻變化的開始,未來中國民眾會更加關注此類關于中國的國際問題報道。
注釋:
② 劉建飛:《新時代中國外交戰略基本框架論析》,《世界經濟與政治》,2018年第2期,第14頁。
③ Marco Dohle & Uli Bernhard.PresumedOnlineMediaInfluenceandSupportforCensorship:ResultsfromaSurveyamongGermanParliamentarian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Opinion Research,vol.26,no.2,2014.p.257.
④ Patricia Moy & Michael Pfau,WithMalicetowardAll?TheMediaandPublicConfidenceinDemocraticInstitutions.Westport,CT:Praeger,2000,p.189.

⑥ Lu Jie.AcquiringPoliticalInformationinContemporaryChina:VariousMediaChannelsandTheirRespectiveCorrelates.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22,no.83,2013.p.828.
⑦ Min Tang & Narisong Huhe.AlternativeFraming:theEffectoftheInternetonPoliticalSupportinAuthoritarianChina.International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35,no.5,2014.p.571.
⑧ 馬得勇、王麗娜:《公共輿論傾向如何形成?——對網民政治支持的實證分析》,《探索》,2016年第6期,第33—34頁。
⑨ Haifeng Huang & Yao-Yuan Yeh.InformationfromAbroad:ForeignMedia,SelectiveExposureandPoliticalSupportinChina. 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11427408_Information_from_Abroad_Foreign_Media_Selective_Exposure_and_Political_Support_in_China,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