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理念更新

朱江明

敘利亞東部油田區，一輛美軍裝甲車在巡邏

美國著名的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智庫最近發表了系列報告，探討美國軍隊應奉行“最小接觸戰略”（ The Minimal Exposure Strategy），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突發事件。由于CSIS在美國戰略智庫中一直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個戰略很可能成為未來美國白宮和五角大樓奉行的戰略路線圖，尤其是美國悍然斬首伊朗將領蘇萊曼尼的行動，更可以被視為“最小接觸戰略”的標志性行動。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最小接觸戰略”呢？

首先，美軍必須對敵方向美國領土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做出果斷反應，包括使用核武器進行反擊。第二，必須對針對美國領土的常規、網絡或太空攻擊做出必要反應，以威懾潛在對手。美國必須做好在所有領域反擊的準備，并最終擊敗攻擊者，而失敗的定義是對手對美國發動戰爭的能力長期下降。第三個層面是災難性事件（地震、臺風、海嘯、高危險傳染病流行）發生后，美國軍隊能向民政當局提供防御和相關技術支持。第四個層面是必須長時間維持一定的直接行動能力，以防止或應對針對美國的有限攻擊，包括恐怖襲擊。第五則是與同盟及友好國家一起，共同為保護海洋、領空、網絡空間和太空的自由做出努力。

從戰略的五個層面來看，似乎美國只是提出了一個基于防守反擊和人道主義支持的戰略執行標準，那為什么會被命名為“最小接觸戰略”呢？由于美國本土遭到常規軍事力量攻擊或者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攻擊的概率很低，因此主要可能遇到的威脅是非常規威脅（例如恐怖襲擊和天災），美國必須長期保持針對此類力量的直接攻擊能力，并且在必要時采取先發制人的直接行動（報告中使用了direct action這個軍事詞匯，也就是直接攻擊行動的意思）。

而另一方面，美國應該減少自己的軍事人員和資產在美國之外被接觸的機會，這樣就可以降低遭到常規或者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攻擊的概率。報告認為，美軍必須盡量遠離競爭對手的影響范圍，實際上就是減少美國在海外的軍事部署規模。

報告中提出，美國的軍事部署應該開始進行重大改組，將常規軍事力量完全撤出包括阿富汗、伊拉克和敘利亞在內的大中東地區。在西歐和亞洲，精選的海軍和航空兵力量仍然保持存在。在歐洲，美軍部隊應該被部署在遠離俄羅斯邊界的地方。某些特種作戰部隊會部署在世界各地，以便隨時采取直接行動，以防止對美國人員或領土的襲擊。除此之外，包括美國海軍航空兵在內的美國海軍部隊，要確保對美國至關重要的國際海洋和領空的自由。

所謂“最小接觸戰略”，其實就是美國軍隊應該避免在可能與敵對力量接觸的地點出現，以免遭到對手的攻擊。這聽起來似乎是美國軍隊全面的戰略收縮，但是從報告的內容來看卻并不完全是。報告中重點提到了威懾和懲罰，也就是要求美軍雖然從對峙中撤出，但是必須保持對對手的懲罰能力，并且能夠在戰斗中獲得勝利。

這聽起來似乎很矛盾？美軍要抽身而去，拿什么來懲罰對手呢？伊朗將領蘇萊曼尼的死，可視為這種抽身而去戰略的一種典型模式。一方面美軍正持續減少在伊拉克的駐軍，從巔峰時期的10萬大軍減少到了幾千，主要為特種部隊和相關支援單位，承擔針對ISIS等恐怖組織的攻擊任務。

這些部隊很難抵擋常規軍事力量攻擊，然而當美國在巴格達的綠區遭到攻擊時，美軍卻暗殺了可能為幕后策劃者的伊朗將領蘇拉曼尼，這是典型的攻擊威懾行動?！白钚〗佑|戰略”的核心實際上是讓對手恐懼，在決定動手攻擊美國的軍事資產和人員時，必須考慮到自己可能遭到的嚴厲報復。這種報復不再是象征性地發射幾枚導彈或者經濟制裁，而是針對個人的直接攻擊。

“最小接觸戰略”的改變在于，美國不會再像冷戰中那樣，將自己的軍隊直接部署在對手面前，而是以恐嚇阻止對方誤判形勢。因此即便冷戰真的重臨世界，也不會出現東西方陣營陳兵百萬于歐洲的情況。美國陸軍不會大規模在歐洲部署，只是把海空軍的打擊力量留在那里支援盟國，同時警告對手不要輕舉妄動。

這點其實和美國在二戰前的戰略非常像，當時美軍并未部署在歐洲和中東，而在亞洲只有菲律賓和珍珠港有其常駐部隊存在。日本和德國決定開戰前，顯然都了解美國軍隊很可能像第一次世界大戰那樣進行全面干涉，然而他們都低估了美國的決心和能力?！白钚〗佑|戰略”雖然在態勢上希望美國重新回到二戰前的狀態，但是卻有著非常微妙的變化。

美國軍隊并不是孤立主義指導下的軍隊，他們將會對攻擊和威脅做出積極反應，并證明自己具備這方面的能力。也就是說，如果真的重新出現二戰前的情況，美國軍隊可能不會在歐洲被打成廢墟后以解放者的角色出現，而是在二戰開始的時候斬首希特勒，并且全面削弱德國武裝力量的整體實力。

這樣一方面能懲罰威脅美國及其盟友的人，另一方面可以使對手失去對美國再次發動攻擊的能力，這是積極威懾戰略的核心之處。當然從另一個層面來看，蘇萊曼尼的死實際上也是一種終結，在“最小接觸戰略”下，美國軍隊不會再執行推翻薩達姆政權這樣的全面入侵任務，所以伊朗領導層也無需擔心美國軍隊會入侵伊朗?？傊@個戰略警告對手不要招惹美國，同時也讓對手以為美國不會主動要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