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地市場效應”理論視角出發,運用2000—2017年14個制造業細分行業面板數據,對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國、不同行業出口優勢來源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論表明:(1)中國與30個主要貿易伙伴國的制造業貿易中,“本地市場效應”顯著存在。在外部需求和勞動力比較優勢之外,規模經濟優勢在推動中國制造業出口規模擴張中同樣發揮了重要的作用。(2)高技術行業由于具備較高的技術門檻和固定資產投入,在生產過程中更容易發揮規模經濟優勢,“本地市場效應”更為明顯。(3)中國制造業出口的規模經濟優勢主要是由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所主導的。在制造業出口中,中國對于發展中國家具備一定的規模經濟優勢,而對發達國家的制造業出口則更多地依賴資源、勞動力等低要素成本所創造的比較優勢,規模經濟優勢并不明顯。因此,中國應當逐步增強對發達國家制造業出口的規模經濟優勢,特別是高技術行業出口中的規模經濟優勢,積極構建要素成本比較優勢以外的制造業出口優勢來源,避免勞動力成本上升所帶來的制造業遷移和“制造業空心化”現象。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對外貿易飛速增長,并成功躍居為世界第一大出口國和第二大進口國。1994年中國貨物出口總額為1210.1億美元,其中工業制成品出口額1013億美元,占比為83.7%;2018年貨物出口總額達到24874億美元,工業制成品出口額23520億美元,占貨物出口總額比重攀升至94.6%,制成品出口在中國出口中占據絕對優勢地位。與此同時,高新技術產品與機電產品出口也經歷了從無到有、不斷發展壯大的歷程,2018年中國機電產品、高新技術產品出口額分別達到了9.6萬億元和4.9萬億元,占貨物出口總額的比重高達58.8%和30.1%,①出口商品結構不斷優化。
然而,“中國制造”能夠占據大量的國際市場份額在很大程度上憑借的是低廉的要素價格優勢和旺盛的外部需求,制造業發展仍然面臨著諸多緊迫問題。一方面,當前存在制造業出口企業生產率低于非出口企業的反常現象,并且制造業出口企業品牌影響力與自主創新能力較低,大多依賴低廉的產品價格獲取競爭優勢;另一方面,盡管制成品出口結構不斷優化,但高技術制造業對外資企業和加工貿易的依賴性較強,大量的高新技術產品出口仍然利用廉價勞動力從事生產制造環節,高技術產業研發強度顯著低于發達國家。這些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長期以來出口增長模式依賴低要素成本比較優勢所引致的。現階段,世界經濟深度復蘇、全球貿易增速趨緩、要素成本逐漸攀升,制造業出口面臨的內外經濟形勢依然嚴峻,依賴傳統低要素成本比較優勢的出口增長模式受到了極大挑戰。
因此,筆者從“本地市場效應”的理論視角出發,試圖從規模經濟的角度探尋傳統比較優勢之外的制造業出口優勢來源和內生動力,希望能夠為中國制造業國際產業布局以及對外貿易模式的轉變提供一定的啟示。
傳統國際貿易理論中的“比較優勢”與新貿易理論中的“規模經濟”作為國際貿易模式決定的兩大支柱性理論,在對兩國產業間貿易和產業內貿易現象的解釋中占據了重要地位。比較優勢理論認為要素成本差異是決定兩國貿易模式的基石,而新貿易理論則指出通過規模經濟實現專業化也可以成為貿易的動因。新經濟地理框架下“本地市場效應”的提出,使得研究一國本土市場需求對出口的影響,進而區分出口優勢來源于比較優勢還是規模經濟成為可能。
在新經濟地理框架下,“本地市場效應”理論[1]指出:在一個存在規模報酬遞增、壟斷競爭與貿易成本的行業中,那些擁有較大本土市場規模的國家將傾向于成為該產品的凈出口國。“本地市場效應”理論的邏輯在于,行業固定成本的存在會驅使企業選擇集聚于特定國家進行集中生產,通過規模經濟實現整體生產成本的下降;而貿易成本的存在會使企業選擇對該產品國內需求較旺盛的國家進行生產,以最大限度地節約運輸成本。當行業內企業均通過這種方式進行生產區位的選擇時,就能夠形成產業集聚,從而促使企業通過“規模經濟效應”實現出口增長與競爭優勢的形成。
在一個“2×2×1”模型中,存在兩個國家、兩個工業部門和一種投入要素,其中國家1為x產品的需求大國(θ>1/2)。圖1中橫軸表示國家1的消費者需求所占份額,其中,覬表示貿易自由度;縱軸表示國家1的生產份額,其中分別表示國家1和國家2的x產品的生產數量。圖1揭示了國家1產品x的市場需求與生產及出口規模的內在聯系,國家1作為x產品的相對需求大國,當x產品的相對市場需求達到一定數值時,產品x將完全由國家1進行專業化生產;而當國家1的產品x的市場需求處于1/2和時,將由兩國共同進行專業化生產,此時國家1產品x生產規模的擴張程度大于需求規模的擴張程度,在圖1中表現為國家1產品x的“需求規模-生產規模”線位于45度線以上。因此,通過生產規模的擴大,國家1產品x的生產可以在滿足國內需求的同時滿足一部分國家2對于產品x的需求,最終成為x產品的凈出口國,“本地市場效應”因此形成。另外,由于“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是以規模經濟為前提條件,因此“本地市場效應”也常被用于檢驗一國對外出口中規模經濟優勢的存在性。

圖1 “本地市場效應”理論機理圖②
繼“本地市場效應”之后,學者們紛紛對效用函數、差異化產品部門做出了不同的假定,并從貿易成本、跨國公司等不同角度進行了理論層面的拓展[2-5],但更多的是對“本地市場效應”針對實證層面檢驗的研究。“本地市場效應”實證層面檢驗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以國內市場規模與出口額的絕對值進行檢驗,Davis和Weinstein[6]率先構建“超常需求”作為衡量本土市場規模的指標,運用日本區域內制造業行業層面的數據,對比較優勢與規模經濟在貿易與生產結構決定中的相對重要性進行了檢驗,結果表明:在日本19個制造業行業中有8個制造業行業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規模經濟在這些行業的貿易中發揮了更加重要的作用。Feenstra則以本國收入作為國內市場需求的代理變量,考察了出口對本國收入的彈性是否高于出口對國外收入的彈性,以驗證“本地市場效應”是否存在,檢驗結果表明只有差異化產品存在本地市場效應。[7]另一種則是以市場規模與出口額的相對值作為變量進行檢驗,Weder運用英美兩國1970—1987年26個制造業行業的相對市場規模對相對出口額的影響進行了實證分析,驗證了“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并指出行業固定成本越高,本土市場規模對出口的影響越顯著。[8]Schumacher和Siliverstovs在考慮要素稟賦條件的基礎上,運用OECD國家行業層面的數據考察了相對人均收入對相對貿易額的影響,驗證了“本地市場效應”在多數行業的存在性。[9]
國內學者遵循國外學者對“本地市場效應”的實證檢驗思路,分別從出口競爭優勢、產品質量以及本地市場效應強弱的動態變化角度對本土市場規模對貿易的影響進行闡釋,并且越來越多的學者將“本地市場效應”作為驗證一國出口優勢來源于比較優勢或規模經濟的判別標準。王嵐、盛斌在沿用Hanson和Xiang[10]倍差引力模型方法的基礎上,對中國對美國制成品出口的競爭優勢進行了考察,其結論指出:中國對美國制成品出口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這表明規模經濟因素已經取代了比較優勢因素成為中國對美出口競爭優勢的主要來源。[11]唐宜紅、姚曦利用1978—2011年中國和30個主要貿易伙伴貿易數據對“本地市場效應”強弱的時間動態變化進行了考察,結果表明,國內市場需求在1995年后對資本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的促進作用越來越強,而在資源型和勞動密集型制成品行業,本地市場效應相對要素稟賦優勢的解釋力度則較弱。[12]史本葉運用60個國家2010—2016年的跨國面板數據對本土市場規模影響出口產品質量的制度環境門檻進行分析,結果證明,本土市場規模的擴大能夠促進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但是這一提升效應受到制度環境的制約,當制度環境達到一定的門檻值,本土市場規模對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效應才能有效的發揮出來。[13]另外,國內大量學者運用我國省際間貿易數據,從企業異質性[14]、國內市場分割[15][16]、產業集聚[17]、區域經濟發展[18][19]等角度對“本地市場效應”的應用進行了拓展研究與實證分析。
筆者遵循了前述學者的研究思路,在選取30個主要貿易伙伴國,考慮要素稟賦優勢的基礎上,將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作為考察比較優勢和規模經濟在中國制造業出口及生產過程中相對重要性的判別標準。我們首先對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市場結構和行業分布特征進行動態比較分析;再從整體層面及制造業細分行業層面對本地市場效應進行檢驗,以厘清不同行業出口競爭優勢來源的差異性,并結合不同國家發展的階段特征與中國制造業出口特征對“本地市場效應”的國家異質性進行考察,試圖彌補現有文獻關于“本地市場效應”異質性檢驗的不足。
加入WTO以來,中國制造業出口不斷攀升,然而對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卻表現了不同的貿易總量和行業結構特征。為進一步明確當前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市場結構與行業分布狀況,筆者選取了與中國貿易額最高的11個典型發達國家和8個典型發展中國家③,并計算了2000—2017年中國對發達與發展中國家年均制造業出口額以及不同類別行業出口占比,旨在對中國與不同發展階段國家的貿易總量與結構進行動態比較分析。
從圖2可以看出,中國與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制造業出口規模有所不同。具體而言,中國制造業出口市場主要以發達國家為主,對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出口額則相對較少,并且這一差距有逐步擴大的趨勢。2017年,中國對典型發達國家的平均出口額高達904億美元,對典型發展中國家平均出口額僅為400億美元,對發達國家平均出口額是發展中國家的近2.3倍,從動態變化趨勢來看,中國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平均出口額之間的差距仍然有進一步加劇的趨勢。

圖2 中國對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年平均制造業出口額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制造業出口規模在不斷擴張的同時,出口結構也呈現不斷優化的態勢,高技術行業出口比重不斷上升。圖3和圖4分別給出了中國對典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出口的行業分布,可以發現,無論是對于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中國制造業出口均以高技術行業為主,且中國對于發達國家的高技術行業出口規模遠超過發展中國家。對于發達國家而言,中國制造業出口以高技術行業為主,2017年高技術行業出口占中國對發達國家制造業出口的比重高達43%,低技術和中技術行業次之。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中國制造業出口同樣以高技術行業為主,但對于發展中國家高技術行業出口額遠低于發達國家。平均而言,2017年中國對典型發展中國家高技術行業出口額為231億美元,而發達國家這一數值則高達516億美元,為發展中國家的近2.2倍。對于中技術和低技術行業而言,中國對發達國家的出口額同樣高于發展中國家。
綜上所述,中國制造業出口市場以發達國家為主,行業分布以高技術制造業出口為主,并且中國對發達國家的高技術制造業出口遠高于發展中國家。在此市場結構與行業分布特征下,中國對不同發展階段國家的制造業出口規模的擴張究竟是源于規模經濟還是低要素成本所導致的比較優勢,這一問題仍然有待進一步深入探析。由于“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以規模經濟為前提條件,因此,筆者后續的分析在考慮了不同國家要素稟賦條件的基礎上,通過對“本地市場效應”存在性的檢驗來論證中國對不同國家和不同行業制造業出口的優勢來源。

圖3 中國對典型發達國家制造業出口的行業分布

圖4 中國對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出口的行業分布
與新貿易理論的市場不完全競爭和規模報酬遞增不同,傳統貿易理論中假設市場是完全競爭且規模報酬不變的,不存在本土市場規模出口規模擴張的內生關聯機制。因此,在新貿易理論框架下檢驗國家層面“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性,控制好各國要素稟賦條件對于出口的影響就顯得尤為關鍵。只有有效地將要素稟賦分離出來,才能更好地運用“本地市場效應”來檢驗傳統貿易理論下的比較優勢與新貿易理論框架下的規模經濟對于一國出口的解釋程度。Davis和Weinstein綜合考慮了規模報酬遞增和要素稟賦條件對一國產出的影響,并率先在控制了要素稟賦條件的基礎上提出“本地市場效應”的檢驗模型。[6]隨后,Feenstra[7]、Hanson和Xiang[11]、Schumacher和Siliverstovs[9]在沿用此思路并對引力模型進行改進的基礎上,對“本地市場效應”進行了檢驗。筆者在上述模型的基礎上,對Feenstra[7]的檢驗模型進行了改進,在模型中加入了兩國資本勞動比以衡量兩國要素稟賦條件,并將出口額、國內生產總值替換為制造業出口額和制造業產值,以更加準確地反映制造業的“本地市場效應”,改進后的模型如式(1)所示。

其中,EXijt表示中國對貿易伙伴國j在t時期制造業出口額;MYit、MYjt分別表示中國和貿易伙伴國t時期制造業產值,其系數β1、β2表示國內需求和國外需求對于兩國貿易額的拉動作用,當β1>β2時,表明內部市場對于出口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即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存在;PCLit、PCLjt分別代表中國和貿易伙伴國t時期的資本勞動比;Zijt代表引力模型中的傳統變量,具體包括雙邊地理距離(Dij)、是否接壤(Borij)、是否共同語言(Lanij)、是否簽訂自由貿易協定(FTAijt),其中后三者為虛擬變量。
筆者首先根據聯合國貿易統計數據庫(UN Comtrade)提供的中國與世界各國進出口額數據,選取了與中國近五年平均貿易額最高的30個貿易伙伴國作為研究對象(美國、日本、韓國、德國、澳大利亞、馬來西亞、越南、俄羅斯、巴西、新加坡、英國、泰國、印度、荷蘭、印度尼西亞、沙特阿拉伯、加拿大、法國、南非、阿聯酋、意大利、瑞士、菲律賓、墨西哥、伊朗、智利、西班牙、安哥拉、比利時、伊拉克),中國與這30個國家的貿易總額占中國與世界總貿易額的70%以上,具有較強的代表性。
實證分析中所使用的面板數據由2000—2017年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的出口額、制造業產值、資本勞動比、地理距離以及是否接壤等虛擬變量構成。雙邊貿易數據來自聯合國貿易統計數據庫(UN Comtrade),依據WITS數據庫提供的HS編碼與《國際標準行業分類ISIC Rev.3》對制造業ISIC兩位數和HS編碼兩位數分類進行了逐一對照,剔除了雙邊貿易數據中的非制造業出口數據。各國制造業產值數據來源于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 Database),筆者對國際標準行業分類中部分兩位數制造業細分行業進行了合并,最終得到了14個制造業細分行業2000—2017年度的產值與出口數據,均以美元為單位計(詳見表1)。與此同時,根據OECD對于制造業行業技術密集度的分類,將現有制造業行業分為高技術行業、中技術行業與低技術行業,以考察中國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的行業差異性。④此外,計算資本勞動比所涉及的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勞動年齡人口來自于世界銀行WDI數據庫;引力模型中所涉及的雙邊地理距離、是否接壤、是否共同語言變量來源于CEPII引力數據庫,是否簽訂自由貿易協定這一數據根據中國商務部自由貿易區服務網整理得到。
表2給出了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國的制造業出口中“本地市場效應”的檢驗結果,表中模型(1)和(2)為混合OLS的估計結果,具體模型形式與式(1)保持一致,模型(3)和(4)為固定效應模型的估計結果,在式(1)的基礎上加入了國家固定效應μi,以便于考察回歸結果的穩健性。⑤此外,在模型中我們使用了考慮異方差和序列相關的穩健標準誤。在固定效應模型(4)中,對于原假設為“所有ui=0”的F檢驗,F統計量的值達到129.91,伴隨概率為零,強烈拒絕所有ui=0的原假設,F檢
驗顯示,與混合OLS模型(2)相比,固定效應模型(4)更為合理。盡管如此,我們在混合截面模型(2)中加入了更為精確的地理距離、是否接壤、是否共同語言等國家層面控制變量,相比較固定效應模型而言可以更好地控制國家層面的個體效應,因此我們更傾向于選擇加入國家層面控制變量的OLS模型(2)作為后續實證分析的基準模型。

表1 國際標準行業分類與HS編碼對照表

表2 中國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基準檢驗結果
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國制造業細分行業的“本地市場效應”檢驗結果顯示,國內制造業產業規模的增加能夠有效拉動相應產業對貿易伙伴國出口額的增加,并且均在0.01的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模型(2)顯示,制造業本土市場規模每增加1個百分點,將帶動制造業出口增加1.078個百分點,而貿易伙伴產業規模每擴大1個百分點,僅能夠帶動雙邊出口額擴張0.142個百分點。國內產業規模對于出口的拉動作用遠大于貿易伙伴國的需求拉動作用,且這一結果在各模型中都是穩健的,證實了“本地市場效應”在中國制造業的存在性。在我國制造業出口中,國內產業規模對于制造業出口規模的擴張而言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外部產業規模則起到了輔助作用。即,相對于低要素成本所形成的比較優勢,規模經濟在制造業貿易中發揮了更為重要的作用。
在上述基準回歸結果分析部分,我們僅僅從整體層面驗證了中國制造業出口“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性,然而對于不同制造業行業而言,“本地市場效應”是否都存在、這一效應大小具有怎樣的差異仍然有待進一步檢驗。為此,我們根據聯合國貿發會對制造業的分類,將制造業分為高技術、中技術和低技術三類行業,并對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國三類行業“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性與差異性進行了逐一考察,表3報告了最終檢驗結果。其中,第(1)列為全樣本檢驗結果,第(2)~(4)列分別為高技術、中技術與低技術行業的檢驗結果。

表3 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的分行業檢驗結果
由表3中的實證結果可知,在不同技術密集度的制造業行業中,“本地市場效應”均存在,但高技術行業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相對更加強烈,其次是低技術行業和中技術行業。高技術行業國內產業規模每增加一個百分點,將帶動相應行業制造業出口增長1.974個百分點,而低技術行業和中技術行業這一邊際效應分別為1.177和0.896。這主要是由于高技術行業具有更高技術水準和行業生產門檻,需要投入更多的機器、設備等固定資產,屬于高固定成本投入行業,因此投入生產后高技術行業的規模經濟優勢更容易發揮出來,其受到國內產業規模的驅動作用更強,受外部需求的拉動作用則不明顯,因而具有更為強烈的“本地市場效應”。
除了對中國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進行行業層面的異質性考察外,考慮到不同貿易伙伴國發展的階段特征差異,本部分在基準回歸結果的基礎上,以典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為樣本進行了分樣本考察,針對中國與不同貿易伙伴國之間的“本地市場效應”差異性進行了進一步的檢驗。

表4 制造業“本地市場效應”的國家異質性檢驗結果
表4中(1)列為全樣本的檢驗結果,(2)(3)列分別為典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檢驗結果。由實證結果可知,盡管對于不同類別的國家而言,“本地市場效應”存在,但是中國與發展中國家制造業出口中的“本地市場效應”更為強烈。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中國國內產業規模每增加1個百分點,將促進出口增加1.385個百分點;對于發達國家而言,中國國內產業規模每上漲一個百分點,帶動制造業出口增加0.950個百分點。制造業整體層面“本地市場效應”的存在性主要是由中國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貿易主導的。導致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在于,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并不具備高技術產業生產的規模經濟優勢,因而出口中也不具備技術優勢,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制造業出口主要憑借的是低要素成本所導致的比較優勢,所以導致“本地市場效應”并不明顯。而發展中國家則剛好相反,由于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相比具備制造業生產的規模經濟優勢,規模經濟在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制造業貿易中發揮了更為重要的作用,發展中國家的“本地市場效應”更為強烈。
筆者以“本地市場效應”為理論視角,在考慮要素稟賦條件的基礎上,利用2000—2017年中國與30個貿易伙伴國14個制造業細分行業面板數據,對中國制造業不同行業、不同貿易伙伴國的出口優勢來源進行了考察。我們發現:第一,盡管規模經濟可以成為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優勢來源,但這一規模經濟優勢主要體現在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貿易中。第二,盡管中國對發達國家高技術制造業出口規模較大,但是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當前并不具有高技術產業生產及出口的規模經濟優勢,對發達國家制造業出口更多地依賴資源、勞動力等低要素成本所創造的比較優勢。第三,高技術產業由于具有更高的行業技術門檻和固定資產投入,在生產過程中更容易發揮規模經濟優勢,因此高技術產業出口受到國內產業規模的驅動作用更大,“本地市場效應”更為明顯。
本文研究結論明晰了中國與不同貿易伙伴國、不同制造業行業的優勢來源,對于中國制造業國際產業布局以及出口增長模式的調整,我們建議:首先,應當加大研發投入,逐步增強高技術制造業生產及出口中的規模經濟優勢,積極構建除要素成本比較優勢以外的制造業出口優勢來源;其次,注重規模經濟與“集聚效應”的形成,轉變出口增長依賴低廉要素價格和旺盛外部需求的模式,在進一步擴大制造業出口的過程中,避免繼續走依賴低要素成本比較優勢的老路,逐步發揮規模經濟優勢,避免勞動力成本攀升所帶來的制造業遷移和“制造業空心化”現象的發生。最后,應當逐步加強中國對發達國家制造業出口的規模經濟優勢,特別是高技術行業出口中的規模經濟優勢。當前中國高技術產業的生產與發達國家相比處于劣勢地位,與發展中國家相比略顯優勢。盡管中國對發達國家的高技術行業出口規模較大,但是主要憑借的是低生產要素成本所形成的比較優勢,這種出口模式對中國制造業整體技術水平和創新能力的提升較為不利。
注釋:
①1994年數據來源于《1999年中國統計年鑒》,2018年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中國對外貿易形勢報告(2019年春季)》。
②參見曾道智:《空間經濟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9-40頁。
③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與完整性,筆者選取了11個典型發達國家(美國、日本、韓國、德國、英國、荷蘭、加拿大、法國、意大利、西班牙、新加坡)和8個發展中國家(馬來西亞、越南、巴西、印度、印度尼西亞、菲律賓、伊朗、墨西哥)作為計算平均制造業出口額的主要依據。
④本文根據OECD對于制造業兩位數行業的技術密集度分類法,按照國際標準行業分類(ISIC R3)制造業細分行業兩位數分類,將制造業分為高技術行業、中技術行業和低技術行業三類。OECD技術密集度分類法下,制造業行業分為高、中高、中低和低技術行業四類,現有學術研究大多將OECD技術密集度分類法下的高、中高技術行業合并為高技術行業,將中低技術行業稱為中技術行業,低技術行業保持不變,本文采用該方法將制造業行業分為高、中、低技術行業三類,各類別下所包含的制造業兩位數細分行業見表1所示。若無特別說明,后文中所涉及的高、中、低技術行業與該分類標準一致。
⑤加入國家固定效應后的模型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