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韋 凈
(揚州大學法學院)
2018年6月1日,長三角地區達成推進“人工智能+法院”深度戰略合作框架協議,旨在依托科大訊飛技術力量,區域間的科研以及人才資源,三省一市法院共同支持深化人工智能在司法審判流程當中的適用以及大數據平臺的建設與開發。筆者從情理法角度試分析當前“人工智能+法院”建設過程中的情理困境,增進公眾對法院智能化建設的認同感與司法信任,以期長三角地區科技協同的高質量發展。
“人工智能+法院”是AI技術在法律領域的應用之一,在當前我國法官員額制改革的制度背景下,人工智能在司法裁判中的運用也是炙手可熱。在長三角三省一市中,上海自主研發法官辦案智能輔助系統,打造了全國首個省級司法智庫;江蘇南通中院在全國率先推出與最高人民法院執行案件管理系統對接的執行APP;無錫中院在全國首創“被執行人履行能力智能分析系統”;2019年浙江法院辦案辦公平臺1.0版在全省上線試運行;安徽省全省統一建設智能語音服務平臺。司法人工智能是司法緊跟大數據時代的標志,電子信息的數據共享便捷化、司法效率的提升優勢使得司法智能化是大勢所趨。但人工智能技術是一項長期性工作,當前司法人工智能仍停留在可行性分析階段,司法作為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人工智能與司法的結合應當慎之又慎。
根據目前的法院實踐來看,“近年來一些地方法院所做的司法大數據外包業務,也侵蝕了司法公信力”[2]由于人才隊伍的不足,往往都是政府與企業合作的模式,如浙江省高院與浙江大學、阿里巴巴公司加強戰略合作聯合開展技術攻關。 在大數據平臺的建設與開發的前期過程中司法工作人員的參與率過低,往往只是該平臺的使用者與裁判數據的提供者,上海206系統研發過程中集中了700余人,其中公檢法骨干占據400余人,而科大訊飛科技人員300多人,科技人員占比近1/2。“算法的意識形態滲入了法律領域決定了司法人員的態度與立場”[3],“人工智能,是零隱私世界。”[4]科技人員的恣意與價值偏差將很有可能導致司法裁判不公,影響司法公正。司法的公開公正與人工智能的不透明性[5]顯然是一對暫不可調和的矛盾。
人工智能在司法領域的應用是方便法官辦案、服務司法審判,非替代法官行使審判權。讓人工智能超出輔助性手段的范疇全面應用于審判案件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取代法官的判斷,那就很有可能把“司法權引入歧途”[6]。在政府政策號召以及市場經濟的推動下,人工智能在法律領域已然朝著深度應用方向發展,人工智能于司法審判的可行性顯然不可置喙,然而人工智能在司法裁判中是否會按照既定設想即法官為主人工智能為輔的裁判模式不可急于下定論,人工智能作為一項科學技術深度學習下是否會突破人為控制尚且是一大隱患,司法智能化的走向也具有不可預測性。但司法實踐中案多人少的情況下,會干擾法官的自由心證造成法官過度依賴智能化數據平臺,不自覺接受自動生成的判決文書,造成審判主體的二元化甚至是多元化,數據化平臺的背后往往是暗含著系統開發技術員以及運營企業高層的多重意識。
從中國裁判文書網以及中國審判流程信息公開網上傳的案件來看,一是上傳的案件遠遠低于結案數;二是上傳內容也僅限于審理過程、法院認定及結果,而庭前證據審查以及合議庭討論事項這些最能體現“情理法”價值判斷的自由心證部分不詳。囿于少量的電子裁判文書以及各地法院并未將其法院的全部裁判案例上傳至網[7],構建智能大數據平臺就會存在不全面性,甚至各地法院構建地方人工智能司法平臺時可能出現地域價值判斷偏差。加之司法人工智能系統不能對法律原則進行情理化論證,援引法律原則需法官借助“對社會普遍道德規范的情境式理解”[8]。人工智能的基礎是大數據,而數據并非是中立的,摻雜研發人員的價值判斷。不同法官有不同的生活背景與經歷,對于同案或類案在自由心證與情理價值判斷時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這是不可避免但可以通過法律規則、法律原則或案例指導來加以模糊化的。而司法人工智能雖能達到“同案同判”,但也會固化以及擴大價值判斷中的偏差。
3.1.1 擴充司法人才隊伍
擴充司法人才隊伍,一是司法人員的內涵要作廣義理解,不僅僅局限于裁判角色的法官,而是包含所有司法系統的工作人員。通過開展專題科技知識講座或培訓,致力于培養懂法律知識又懂人工智能技術的復合型人才;二是將人工智能技術知識納入高校法學專業的培養計劃中,儲備司法人才,早在2017年7月20日,國務院就發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明確提出“人工智能十X”這一復合專業培養新模式,從而進一步突破司法人工智能的技術外包困境。
3.1.2 公眾個人信息的保護
在司法人工智能背景下的公眾個人信息的泄露風險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社會技術研發人員的惡意泄露;二是人工智能系統遭受黑客、病毒等非法入侵。研發人員在參與司法智能系統的研發過程當中,應當要在法律上可視為“國家工作人員”應受到法律的約束。此外,歐盟在2018年出臺了《統一數據保護條例》強化對自然人數據的保護。我國可以加以借鑒,充分保障公眾的知情權尤其是訴訟參與人的知情權,使其知悉自身的信息將如何被使用,在一定范圍內征詢訴訟參與人意愿,切實保護公眾個人信息。
3.1.3 司法算法的可解釋性研究
人工智能算法應當是由輸入—運行—輸出三部分組成,若要著手對“輸出”部分的理解,那對“運行”部分就必須進行解釋,這也是司法裁判中人工智能技術應用時的難點與痛點,自2018年5月起,歐盟就要求所有算法解釋其輸出原理[9]。“運行”不透明,公眾不信任,司法人工智能也就得不到公眾的共情,也不利于人工智能技術與“情理法”的融合。“關于司法領域人工智能算法可解釋性的促進,張吉豫副教授提出三點倡議:開放審查、開放創新、共享共建。在此基礎上,應建立面向法律人的開放審查和意見反饋機制與社會協作共建機制,在人類可控范圍內利用人工智能”[10]。
3.2.1 尊重法官的獨立性
司法大數據與人工智能開發的典型功能主要有“類案推薦”、“量刑輔助”、“偏離預警”[11]。法官獨立性在司法裁判中的價值旨在不受機器干擾發揮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說情釋理,在符合“法理”的情況下,也要兼顧“情理”這一傳統司法中的寶貴資源,“傳統中國司法官和民眾之間的知識結構存在高度的同質性”[12]。對于預警系統不可盲目推崇。法官是人工智能與公眾對司法信任之間的潤滑劑,應當尊重法官的獨立性,發揮法官在裁判中的對“情理法”的衡平作用。
3.2.2 尊重法官的親歷性
法官在裁判中全程參與才更有利于其對整個案件作出合理的自由心證,一是區分法官的核心決策權與非核心決策權,審判是司法活動的核心,了解案件事實,按照法律規則、法律原則,可加以推廣人工智能以輔助法官;二是制定法官案件裁量的監督與責任機制,這一機制要求記錄與明晰法官在其負責的每一件案件中的角色擔當與職責分工,以考核法官的親歷性,規避法官過度依賴人工智能或直接接受自動生成的判決書。
3.2.3 樹立法官權威
法官過度依賴自動生成的判決在一定程度上已然侵害了法官的權威,也使得司法信任陷入危機。樹立法官權威,一是要加強法官自身的道德建設,培養良好的信息檢索與甄別能力;二是提升協調法理與情理的能力,司法裁判中“情理”與“法理”的平衡歷來是難點,人工智能與司法領域的交叉融合,也就使得法官既要平衡判決與公眾的心理預期,也要平衡智能系統參與裁判與公眾對于司法公正的信任。
3.3.1 合理界定人工智能的司法適用領域
人工智能被認為是當前司法體制改革的有力助推器。人工智能在司法領域當中的適用并不是全領域的,如日本著名人工智能專家松尾豐所認為的,民事訴訟尤指離婚或財產繼承糾紛就不適合人工智能的參與[13]。法官不僅僅是裁判者的角色,也是中立的調解員角色,法院調解機制的設立并不無道理,法官通過前期的調解,一些民事訴訟是有可能消除矛盾,這一點人工智能是不可替代的,司法人工智能適用的具體領域也需結合不同的實際國情加以厘清。
3.3.2 提升公眾審判參與感
學者張文顯認為,司法體制改革的成效如何,根本上要由人民群眾來評判,要看人民群眾滿不滿意。庭審是公眾最直觀了解案件審判經過的途徑,在司法人工智能的推進中,更應該繼續推進庭審公開,不僅僅讓訴訟參與人參與庭審,要讓更多的案外公眾參與其中,既可以宣傳法治意識,也可以通過將司法人工智能的輔助功能以實際案例在庭審中展現出來,以獲得公眾的認可,增進對司法的信任。“司法不應脫離民情”[14]通過加強對人工智能的宣傳與拓寬公眾審判參與途徑,使公眾更加了解人工智能在司法裁判當中的運用。
3.3.3 加入第三方評估
第三方力量的介入與評估能對司法體制改革起到監督與督促的作用。當前的司法體制改革衡量標準更應注重于人民法院有沒有獨立行使審判權,是否建立合理機制遴選優秀的員額法官以及人民群眾的司法滿意度是否提高[15]具體來看,一是要評估人民法院有沒有獨立行使審判權;二是遴選優秀的員額法官;三是人民群眾對司法的滿意度表現在對人工智能參與司法裁判的認可度與法官在案件裁量中的“情理法”論證;四是評估參與司法智能系統設計的社會力量,啟動問責機制。
人工智能介入司法把大數據與司法體制改革結合起來,為司法工作提升效率與注入活力,若有效規避“黑箱算法”、強化法官審判的主體地位,在當前司法裁判中,人工智能可以留有一席之地。當前的司法裁判中包含“人工智能”、“情理”、“法理”的三者角逐與融合,如何最大效率地發揮人工智能的輔助作用,對法官“揆情準理”的能力提出了較大的挑戰,當前,既要“擁抱人工智能給司法裁判帶來的機遇”[16],也要“探尋一條鼓勵創新和保護個人權利之間的允正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