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宏毅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版)》中的課程基本理念開頭部分明確指出“祖國語文是中華兒女的精神家園,語文課程對繼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推動文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該課程標準的課程結構部分共設16個學習任務群,其中就有2個傳統(tǒng)文化學習任務群,即學習任務群8“中華傳統(tǒng)文化經典研習”和學習任務群14“中華傳統(tǒng)文化專題研討”,足見中華傳統(tǒng)文化學習在普通高中語文教學中的重要性。本文試就《詩經·氓》中的民俗文化進行一些分析。
關于婚禮,周代春秋時期有一整套的習俗。據《儀禮·士昏禮》記載,春秋時期,士娶妻的婚俗禮儀環(huán)節(jié)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在《詩經》眾多婚姻詩中,《氓》是比較全面反映婚姻“六禮”的詩篇。
1.納采。即待女家許親后,男方聘媒人到女方家,持雁行采擇之禮。“雁”,在古代婚禮中,是守信之意。《詩經·氓》中說“匪我愆期,子無良媒”,是女子提醒男子趕快找個好媒人到自己家來提親,這樣便合了“納采”這一環(huán)節(jié)。男子“抱布貿絲”是直接與其心愛女子“來即我謀”,并未按照儀節(jié)向女方家庭持雁行采擇之禮,是男子借抱布貿絲親自行采擇之禮,所持布帛也并非雁,并沒有遵循禮法。
2.問名和納吉。問名,媒人持雁作禮問女子姓名、生辰,以便占卜請示吉兇。納吉,男方主人在祖廟中對女名進行占卜,得吉兆,再遣媒人到女方告吉。《詩經·氓》中的“爾卜爾筮,體無咎言”包含了“問名”和“納吉”兩個環(huán)節(jié),大概是男女主人公問名后占卜的情形,是男子自行完成的,并不完全符合當時的習俗,是私定婚姻。
3.納征和請期。納征,即男方遣人到女方送聘禮;請期,即請女家主人確定婚期,以表謙虛。《氓》中男子只是“抱布貿絲”,既沒有向女方納采,也沒有向女方納征。春秋時期婚時有規(guī)定,《荀子·大略》:“霜降逆女,冰泮殺止。”意為從霜降開始娶妻,到第二年河里的冰溶化時就停止婚娶。古代農民冬則居邑,春則居野。田牧之世,分散尤甚。故嫁娶必始秋末。迄春初,雁來而以為禮,燕來則祀高媒,皆可見嫁娶之時節(jié)。《詩經·氓》中詩句“將子無怒,秋以為期”,正是女主人公提出婚期為秋天,這便是婚姻“六禮”中的請期之禮。
4.親迎。即結婚當日迎娶女子回家。“親迎”,就是今天的迎親,場面相當熱烈隆重。女子出嫁是坐車而非坐轎子。《詩經·氓》中的“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正是婚禮“六禮”中的親迎之禮。親迎,是黃昏中進行的,這是婚姻儀式中最重要的程序,不能有絲毫馬虎。
稱謂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十分講究。清代學者馬瑞辰在《毛詩傳箋通釋》中認為,古代女子對初次見面的男子稱為“氓”,約為婚姻稱為“子”,婚嫁后稱為“士”。了解稱謂的內涵,有助于提高理解文本的效果。《詩經·氓》對男子的稱謂有五種,即氓、子、復關、爾、士。
“氓”,稱男子。唐孔穎達《毛詩注疏》說:“氓,民之一名。甿猶懵,無知貌。”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亦謂:氓為盲昧無知之稱。“氓之蚩蚩”,以“氓”稱男子,表明女子和男子初次見面,是一種中性而略帶貶義的稱呼,大概相當于現(xiàn)在的口語“那家伙”。
子,相當于“您”,對男子的尊稱,帶有明顯的尊稱色彩,常見于書面語。“送子涉淇”“子無良媒”“將子無怒”,反復出現(xiàn)的“子”,一方面彰顯了女子對氓的禮教和教養(yǎng),“女子”始終是彬彬有禮的,盡管心中也有好感和愛意,但女子始終將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了女子的冷靜和理智,雖然當面表白,定下終身,但仍然保持著女性的矜持自制。
復關,“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這里不用“子”,而連用三次“復關”來指代男子,既交代了男子的住地,又表明二人身處異地,女子的心已經飛到男子的住地“復關”,女子對男子已經極其癡迷,在女子的心目中,“復關”等同于男子。
爾,意為“你”,第二人稱代詞。《孟子》中有“爾為爾,我為我”,可見“爾”是一個與“我”相對的稱呼。雙方平等對話,一般常用于同輩或關系密切的人。《氓》中的“爾”就是情侶間表示親昵的稱呼。從“子”到“爾”,說明女子把“氓”當成自己人了,不再客套見外了。“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女子改變了過去的節(jié)制、矜持,意味著兩人情感的加深和關系的密切。“自我徂爾,三歲食貧”“及爾偕老,老使我怨”,這里的“爾”由過去的甜蜜愛情、幸福婚姻的代稱轉化為女主人公對愛情不容背叛的堅決。
士,對男子的通稱。《氓》的“士”與“女”相伴出現(xiàn)。“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這里的“士”是對已婚男子的稱謂。不僅特指丈夫,還泛指所有已婚的男子。既表明了女子和男子的夫妻關系,又具有概括性,以自己婚后的經驗教訓告誡所有已婚女子,婚后男子對女人的感情普遍地會發(fā)生變化,這個“士”的稱謂,是一個普通女人對婚戀遭遇的控訴。
春秋時期,戰(zhàn)爭頻繁,人口稀少,統(tǒng)治者為了繁育人口,規(guī)定男30歲、女20歲還未結婚的,允許在仲春時候自由相會,自由同居。《周禮·媒氏》就有如此的記載;“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書之。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而會之。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這里說明,春秋時期對在仲春三月的非正規(guī)婚姻不加干涉,還從減輕嫁娶聘禮方面給予鼓勵,規(guī)定“入幣純帛,無過五兩”,亦即不超過一束帛,這樣最大限度地鼓勵人們自由婚配。
《氓》的開頭“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其實就是仲春會男女婚戀習俗的描繪。女子與氓青梅竹馬,“總角之宴,言笑晏晏”,感情基礎比較好,因為他們“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仲春時節(jié),男女來相會,女子原本就知道男子“抱布貿絲”是托詞,實際上是“匪來貿絲,來即我謀”,也就是說男子不是來做買賣的,是來與女子商量婚事的,所以上演出一段“淇水戀”的浪漫曲。“送子涉淇,至于頓丘”,淇水此時綿延不斷,水光瀲滟,舒緩輕柔,宛如女子旖旎情思。女子與氓依依不舍,一送再送,至于頓丘,情意綿綿,任性盡興,多么浪漫,手牽手,戲水過河。淇水,在現(xiàn)在的河南省北部,仲春時節(jié),水溫尚涼,女子與氓完全投入一片愛河之中,竟然毫不知覺水的“涼”。
女子與氓的相會,其實是春秋時期“仲春時節(jié)會男女”的一個縮影。這是當時的一種婚戀習俗,是統(tǒng)治階級為了繁衍人口,擴大生產力,鼓勵青年男女在仲春時節(jié)比較自由地戀愛擇偶。
以上三方面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角度分析《詩經·氓》的民俗文化,有助于加深學生對文本的理解,更好地積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知識。
[本文系廣東省教育科研“十三五”規(guī)劃課題“高中古詩文教學傳統(tǒng)文化教育策略研究”(課題批準號:2019YQJK4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廣東省湛江農墾實驗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