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網絡虛擬賬號繼承體系構建研究

顏文彩，王若晨

(福建師范大學，福建 福州 350007)

一、網絡虛擬賬號的法律屬性

(一)網絡虛擬賬號與網絡虛擬財產的關系

虛擬賬號不同于虛擬財產。梅夏英、許可根據“通道—內容”原則，把虛擬財產分為“虛擬入口”和“虛擬資產”兩個類別。“虛擬入口”即進入虛擬世界的通道，主要是各類賬號，包括電子社交通訊賬戶、電子郵件賬戶、網絡游戲賬戶、社交媒體賬戶、網絡域名注冊賬戶等。“虛擬資產”則是指“虛擬入口”背后儲存在網絡服務器上的數字資產或產品，包括存儲于互聯網絡之中的電子郵件、相片、音頻、視頻、文稿等以數字化形式存在的虛擬財產，以及網絡游戲中的虛擬裝備、虛擬角色、虛擬貨幣等。[1]綜上，虛擬賬號作為虛擬財產的一部分，是進入網絡虛擬空間的身份憑證，是虛擬資產取得的基礎和前提。

(二)網絡虛擬賬號蘊含的利益

網絡虛擬賬號蘊含的利益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利益；二是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利益，這也是虛擬賬號區別于其他虛擬財產的關鍵。

虛擬賬號蘊含的現實財產利益，是指賬號內的現實財產及賬號內可等價替換為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前者如支付寶余額、微信錢包或QQ錢包內的余額等；后者如游戲裝備、虛擬貨幣等。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利益，是指那些以人格化的狀態存在，遺留在互聯網世界里的“用戶信息”，包括發表的文字、來往信件、圖片、視頻、音頻等各種形式的內容。

(三)網絡虛擬賬號的法律屬性

作為虛擬財產的一部分，網絡虛擬賬號的法律屬性可以類比虛擬財產的法律屬性來進行研究。目前，關于網絡虛擬財產的法律屬性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債權說認為，基于網絡用戶與網絡運營商之間簽訂的服務合同，虛擬賬號本身是一種債權性權利。從用戶注冊成為網絡社交用戶起，與網絡運營商之間就形成了債權債務關系，用戶是消費者，運營商是服務提供者，二者并不存在所有權交易關系。[2]

物權說認為，網絡虛擬財產的法律屬性應當是物，是一種虛擬物。物的范圍不僅包括有形、有體物，只要其具有法律上的排他支配可能性或者管理的可能性都可以認定為物。[3]除此以外，還有知識產權說、無形財產說和新型財產說等。[4-6]筆者傾向于將用戶網絡賬號的屬性認定為一種物權，法律應允許賬號被繼承；另一方面也應同時兼顧網絡虛擬賬號本身的債權屬性。

二、網絡虛擬賬號的可繼承性

網絡時代在中國發展已二十余年，網民數量逐年攀升，關于QQ號，乃至微信、支付寶等個人網絡賬號到底能不能被繼承的問題，已然有了一定的現實普遍性。

網絡虛擬賬號屬于用戶與網絡運營商簽訂的網絡服務合同的一部分，性質上應是用戶的債權憑證。債權說表明用戶僅擁有賬號的使用權，而所有權還在網絡運營商手中，在這個觀點下虛擬賬號似乎是不可繼承的。但隨著網絡的普及與深化，現實生活中大部分虛擬賬號的所有權與使用權已難以區分，特別是在普遍實名制的今天，每個賬號都對應著唯一的使用主體，在潛意識中它都被作為個人的“財產”來看待，用戶基于債權說擁有的網絡虛擬賬號在實踐中大部分是包括使用權及所有權的，因此探究虛擬賬號的繼承性是具有可行性的。

網絡虛擬賬號的繼承問題之所以相對于傳統的財產繼承具有復雜性，還在于其所蘊含的利益類型的多樣性以及虛擬財產、虛擬人格與現實的相對獨立性。因此，探究虛擬賬號繼承的可行性及限制還應從虛擬賬號的屬性入手。

(一)從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利益角度分析

對于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利益的繼承性，理論界和實務界基本不存在爭議。目前，對于存在于網絡賬號中，能夠與現實世界中的貨幣進行等價交換的虛擬貨幣、游戲裝備等，已在司法實踐中被明確認定為法律意義上的財產，可以受到我國法律的保護。[7]對于該類型的財產可直接進行繼承。

(二)從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利益角度分析

當前在虛擬財產繼承問題仍不明朗的背景下，虛擬賬號繼承的呼聲仍然很高，究其根本還在于用戶在使用和經營這個賬號的過程中賦予這個賬號的價值對用戶現實生活的意義巨大。尤其是隨著互聯網時代的發展，人們的生活與虛擬賬號更是密不可分，因此對抽象價值的財產進行繼承具有現實的必要性。

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與現實價值是相互銜接的，如通過辦理公證繼承手機號進而繼承手機號里的聯系人方式。類似于手機號碼這類的利益與現實生活的利益是息息相關的，微信號、QQ號、微博號等也同理。網絡用戶以其在現實生活中的影響力積累其在網絡環境里的形象和地位，而現實世界和虛擬空間的連接還使得用戶在網上獲得的信用評價和名譽延伸至現實生活中，[8]因而繼承該類型的財產還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值得注意的是，繼承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需要有一定的限制。第一，對于用戶在虛擬賬號上投入的精力，進行升級的賬號本身、積累的用戶積分、用戶等級等，目前較難用等值的現實貨幣去衡量它們的價值大小。我國民事法律對此也沒有明確定性，因此，此類無法估計具體價值的賬號暫不能被認定為法律意義上的財產。第二，虛擬財產繼承最大的問題還在于其所牽涉的不僅僅是傳統意義上的財產，其與死者隱私保護、他人隱私、網絡信用、網絡服務提供者責任和互聯網技術倫理等問題密切相關，因此導致了虛擬賬號在繼承方面，法律與倫理的沖突不斷。

三、域外關于虛擬賬號繼承的做法

美國2004年著名的“雅虎案”中，法院最后的判決結果是雅虎公司將與賬號相關的信息資料刻在光碟上交給逝者家屬，但賬號密碼最終的所有權仍歸雅虎公司所有。在該繼承案中，繼承者只能得到與其生活關聯部分的繼承權，對于其他涉及隱私以及倫理等方面的內容，不得獲得繼承權。2010年11月1日，美國俄克拉荷馬州通過一項法律，將在虛擬賬號中上傳的影片資料、電子郵件等虛擬財產納入到遺囑執行范圍。

在日本幾乎每個大城市都有向廣大用戶提供虛擬遺物的遺囑服務公司。根據日本《民法典》關于遺囑繼承方面的規定，通常用戶向這些服務公司支付約2萬日元的服務費，并提交其賬號名稱、密碼等信息，再擬好法律規定的遺囑交給家屬，在其去世后，家屬憑遺囑到服務公司，便可取回其賬號內的照片、郵件內容、信息等。

在英國，公民會通過書寫遺囑的方式，將虛擬賬號的相關情況寫進遺囑，進而將自己的虛擬財產留給自己選定的人，英國政府對此也持尊重當事人意愿的態度。

四、構建我國網絡虛擬賬號繼承體系的建議

(一)賬號歸屬

雖然在實踐中由于虛擬賬號使用的普遍性及深化性，所有權與使用權大多合二為一，但該事實僅是為虛擬賬號的財產繼承提供了現實依據。基于虛擬賬號的取得方式以及用戶與網絡賬號運營商的服務協議分析，筆者認為虛擬賬號的所有權應當歸屬于網絡運營商。主要有以下幾點原因：第一，用戶在注冊賬號時與網絡賬號運營商簽訂的服務協議大多明確規定用戶擁有賬號的使用權，所有權最終還在運營商手中，由此我們不能由于實踐中使用的深化而“渾水摸魚”將賬號所有權據為己有。第二，將所有權最終歸屬于網絡賬號運營商，有利于網絡運營商對虛擬賬號的統一管理，建立良好的虛擬賬號運營秩序，避免造成資源浪費。如將賬號所有權全權移交給用戶，用戶在具有民事行為能力時這個賬號是有意義的，但在用戶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這個賬號所有權極有可能處于無人管理狀態，由此產生資源的浪費。

(二)繼承方式

將虛擬賬號定位為用戶擁有使用權，所有權仍屬于網絡賬號運營商，分析的是虛擬賬號內財產的繼承方式而不考慮虛擬賬號本身的繼承。由于虛擬賬號內的財產具有多樣性及特殊性的特點，因此其繼承方式也需根據財產的不同特點而定，可分為對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繼承和對具有抽象價值的財產繼承。

1.直接繼承

該繼承方式主要是針對具有現實價值的財產：第一類，賬號內的財產可直接進行繼承，如支付寶余額、微信或QQ錢包的余額；第二類，可與現實貨幣進行等價替換的財產，如用金錢購買的虛擬貨幣、游戲裝備。第二類財產由于其本身并不能反映價值大小，由此可基于繼承者的意愿再分為兩種繼承方式：一是直接繼承該財產本身，二是通過拍賣或折價，由第三方評估機構確認所評估的價值進行轉賣，再從購買者處取得等價的財產。

2.間接繼承

該繼承方式是針對具有抽象價值部分的財產：一類是對繼承者具有現實意義的財產，如賬號內的聯系人方式等，另一類是對繼承者具有紀念意義的財產，如逝者生前的影像資料、日志等。該部分財產大多為信息資料，由此網絡運營商可以將其復制到光盤等移動存儲設備上，再交給網絡用戶的繼承人保存。

(三)繼承程序

1.繼承條款

我國繼承法是優先考慮當事人意愿的，在虛擬賬號繼承中也應如此。可在用戶注冊賬號時與用戶簽訂的服務協議中增加“繼承條款”，有助于解決虛擬賬號中隱私權的問題。如果逝者生前沒有作出明確表示不愿繼承人了解自己的隱私狀況，比如明確繼承范圍內不包括相關郵件信息或授權運營商在自己死后刪除相關信息，都可視為同意親屬了解自己的隱私，繼承自己的虛擬財產。[9]

繼承條款里可包括是否同意由他人繼承、繼承的范圍、數額以及繼承對象等，如若用戶同意該條款，則表明用戶具有將其賬號由他人繼承的意愿，且在用戶使用該賬號的過程中用戶有權對該條款進行改變，也即在注冊時選擇同意繼承的可以改為不同意他人繼承，在注冊時不同意繼承的也可在使用過程中改為同意由他人進行繼承，以最后一次修改為準。如果用戶最后一次的選擇為不愿由他人繼承，則在接下來的程序中，網絡運營服務商若已確定該用戶已死亡，則可對該賬號進行注銷處理。

2.繼承時限

在虛擬賬號繼承中，除繼承者與被繼承者之外還有第三方網絡運營服務商的存在，除非被繼承人留有繼承遺囑，否則繼承人很難知道虛擬財產的存在。而作為網絡運營服務商更難知道用戶已死亡的事實，因此有必要作出“繼承時限”的規定，保證用戶死亡后其虛擬賬號能得到有效處理。符合繼承時限的，繼承人可以向網絡運營服務商申請繼承，該時限從繼承人知道或應當知道被繼承人的虛擬財產之日起計算；如繼承人到期不申請繼承，則視為其放棄繼承。在此期間內，網絡運營服務商應盡到管理職責，對虛擬財產做好保存管理等工作。若網絡運營服務商確認用戶已死亡且其虛擬財產又無人繼承或接受遺贈的，則有權刪除該用戶的虛擬賬號。

此外還應注意一種情況，用戶還未去世但長期不登錄賬號。為避免資源浪費，在協議中可同時規定“凍結期”，并提醒用戶注意。在用戶長期不登錄賬號的情況下，網絡運營服務商可依據協議對用戶的帳號密碼予以凍結。如在凍結期內，用戶登錄，則解除凍結；若凍結期過后，用戶仍沒有登錄，則網絡服務提供者就有權刪除該賬號。[10]

3.繼承手續

關于虛擬賬號的具體繼承程序，主要是通過網絡運營商配合完成。繼承人在被繼承人去世后向網絡運營商提出繼承申請，應提供的材料包括：被繼承人死亡證明、被繼承人的遺囑以及其他表明可進行繼承的有效文件、與被繼承人之間存在特殊關系的法律證明文件、其他繼承人放棄繼承的聲明等材料。再由網絡運營商對上述文件進行審查核實，運營商經過審查后，如繼承人所提交的文件符合規定，且與用戶在服務協議中的同意繼承的條款相符，即可通過繼承人的繼承申請。[11]相對應的，如果繼承人向網絡運營服務商提供相關材料證明被繼承人已死亡并要求繼承，但用戶在服務協議中對繼承條款不予同意，則網絡運營服務商即可對該虛擬賬號進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