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巧萍：寧海平調耍出精彩人生

楊小娣

5月19日，第十八屆徐霞客開游節上，一個身著黃袍、滿臉油彩的“獨角龍”形象出現在舞臺上。只見“獨角龍”一轉身，口中突然吐出了四根長長的獠牙，而且獠牙的數目還不斷增加，直到八根、十根。其間，“獨角龍”時而快速彈吐獠牙，時而將獠牙刺進鼻孔，尤其是有兩顆牙始終藏于口內，演員仍要唱、做、念、打，叫人看得目瞪口呆……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卸下妝后，剛才那個面目猙獰的“獨角龍”居然是一位留著長發、皮膚白皙、面容姣好的女孩。她就是薛巧萍，在寧海平調《金蓮斬蛟》里扮演“獨角龍”一角，是國家級非遺名錄寧海平調“耍牙”絕技第六代傳承人。

牙練萬次出一功

薛巧萍是寧海本地人，初中畢業后考上寧海平調劇團，參加了封閉式培訓班。學戲是非常艱苦的，臺上三分鐘，臺下十年功。薛巧萍每天五點半起床，花15分鐘時間洗漱，然后就開始唱、念、做、打的練習。剛開始，大家都有一種新鮮感，但日子長了，就會覺得單調重復，會覺得練習的時間冗長而枯燥。在學員班里，學員沒有工資，劇團只發一點生活費。在艱苦的學習環境中，與薛巧萍一起學戲的學員，跑了三分之二：有的是進步不快，說白了不是那塊料；更多的人是吃不了那份苦。

2000年，為了保護和發展瀕臨失傳的寧海平調中的獨家絕活――“耍牙”，劇團選拔了八名年輕演員，跟隨第四代“耍牙”傳人葉全民學習“耍牙”技藝，薛巧萍是其中之一。

“學習這門絕技很苦，每天要把豬獠牙含在嘴里，吃飯、睡覺、聊天都不能拿下來。有段時間口腔里面都潰爛了，只能靠掛點滴進食。”而且，那時由于保存條件有限，豬獠牙要經常泡在酒精里，“用時臉上就會過敏，特別難受”。和身體上的難受相比，精神上的煎熬更讓人難以承受。“女孩子在這個年紀肯定是愛美的。但練這個的時候，對著鏡子感覺自己的臉整個都變形了，唾液也在不斷地流，看著很丑很惡心！”薛巧萍說。

“牙練萬次出一功，學習‘耍牙必須下苦功、硬功，沒個一兩年工夫絕對成不了才，這對演員的意志也是一種考驗。”葉全民說。薛巧萍回憶，那時候網絡并不發達，人也特別淳樸，能心無旁騖地練功。記得有一陣子，她練功練到口腔發炎腫爛，放假了怕父母看見心疼，都不敢回家，就一個人待在劇團里，一邊打點滴，一邊繼續練功。連門衛阿姨看了都心疼，經常做好飯菜給她送過來。

薛巧萍的先天條件并不是最好的，她的牙床結構和嘴巴都長得很秀氣，不是很適合練“耍牙”。但最終吃得了苦、堅持下來的卻只有她。葉全民很看重這個吃苦耐勞的徒弟，把一身功夫都悉心傳授給了她。用了一年的時間，薛巧萍終于讓八顆獠牙在嘴里活動自如。

功夫不負有心人

寧海平調形成于明末清初，盛行于清末民初，是一個古老稀有的地方劇種，至今已有四百余年的歷史，是浙江高腔體系的一個重要支派。因用寧海地方方言演唱，且所唱的高腔曲牌一般比較平緩，故稱之為“寧海平調”。這古老的地方劇種，藝術特色鮮明，傳統劇目豐富，表演技巧獨特，伴奏音樂極具感染力。平調藝人在其數百年的傳承和實踐中，創造了多種表演特技，其中的“耍牙”更是一絕，與川劇“變臉”齊名。

在長期的“耍牙”磨合練習中，薛巧萍自己的牙釉質已經被磨得幾乎沒有了。任何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一碰就酸痛；走在路上，一張嘴，風迎面吹到牙齒上，整個人都發冷。即使這樣苦下功夫，演出也不輕巧，過程中很容易出狀況。

薛巧萍記得有一次在臺上演出，她一張口，不小心就把樹脂假牙掉了出來，“那瞬間簡直無地自容。”之后經過勤奮練習，她的技術變得嫻熟，這樣的低級錯誤再也沒有出現過。但還是難免有意外發生。有次參加寧海徐霞客開游節的文藝演出，有一顆補過的豬獠牙突然碎了，因為有了缺口不能咬合，豬獠牙就彈了出來，雖然不是技術問題，那瞬間她也很尷尬。

待到練成了出神入化的“耍牙神功”，薛巧萍也磨碎了人生中的第一副豬獠牙。“耍牙”用的豬獠牙不好找，必須是野豬或者放養的農家豬的獠牙才行，飼料喂大的豬的牙太短，不能用。薛巧萍說：“以前有家豬現成的牙齒，拋光一下就好用了，現在很難再找到合適的家豬獠牙，只能找野豬獠牙。野豬獠牙比家豬牙齒大二十來倍，須先找工藝師慢慢磨小，從三個手指那么粗磨成一個手指粗，才能放進嘴里慢慢磨合。”出遠門演出時，為了這幾顆豬獠牙，旅途上她總睡不好覺。躺在火車臥鋪上，她總覺得獠牙放在哪兒都不安全，總是要不停摸摸看看，就怕丟了。最后把裝著獠牙的盒子放在枕頭底下她才能安心入睡。

2002年5月19日上午，首屆徐霞客開游節開幕式上，“耍牙”絕活一亮相，立時傾倒了各地的觀眾。當時參與開游節采訪的《人民日報》攝影部主任王忠家連稱過癮，他感慨地說：“這不但是你們的‘縣寶，還應該是我們的‘國寶呢。”

天道酬勤。2003年，薛巧萍憑著“耍牙”絕技，在全國“國花杯”青年演員戲曲大賽中獲金獎。

“耍牙”絕技驚艷舞臺

演藝生涯中有很多振奮人心的事情。

最令薛巧萍銘記于心的莫過于2006年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她特別感謝著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家田青老師。那年田青老師來寧海察看十里紅妝，順便觀看了寧海平調“耍牙”，看完感覺很震撼。尤其是等薛巧萍卸妝后，他更是驚呆了。他覺得這樣的絕技絕對可以上全國非遺。于是當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平調“耍牙”與十里紅妝一起被列入了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更令人感動的是，田青老師又推薦薛巧萍的平調“耍牙”去參加之后的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在節目初選時，專家們翻看著上送節目的光盤，覺得平調“耍牙”表演太猙獰，把它刷了下來。但是在田青老師的堅持下，“耍牙”最終上了展演。在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的彩排中，觀眾看完平調“耍牙”后，雖然覺得這節目有點意思，卻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但田青老師巧妙安排了一個環節。他讓薛巧萍卸了妝，再走上臺去，他跟觀眾們說：“現在要給大家介紹一位特殊的嘉賓，猜猜臺上這位女孩子是誰？”所有人幾乎都摸不著頭腦，然后他揭示謎底：“這個就是剛才‘耍牙的那個面目猙獰的‘獨角獸！”臺下頓時轟動，掌聲如雷！這個鮮明的對比讓大家實在震撼，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聯系在一塊兒。演出獲得了極為意外的轟動與成功。

2009年春節，寧海平調戲劇小品《金牛報春》在央視春節聯歡晚會《戲曲晚會》播出。2011年7月，寧海縣平調（越）劇團“耍牙”演出隊獲全國民間文藝第十屆“山花獎”大獎，以薛巧萍為主的演職員都受到表彰獎勵。

將非遺技藝發揚光大

如今，薛巧萍雖然年紀不大，榮譽、成績一樣不少，但她依舊選擇勤學苦練。為了突破自己，她把口腔內的八顆獠牙增加到十顆。在這之前，師傅葉全民先想辦法嘗試突破，然后把自己的體驗感受告訴薛巧萍，讓她根據自己的情況再作調整。可是她的嘴巴實在太精巧秀氣了，八顆牙其實已經塞滿了口腔，十顆牙就要把她的嘴巴往兩邊拉，一直拉到嘴角裂開。等到傷口結痂，她繼續練習，嘴角又被拉到裂開。就這樣循環往復，她終于耍上了十顆牙。

臺上的角色鮮明張揚，臺下的薛巧萍其實很低調隨和。她從不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榮譽走穴、代言，經常一有空就沉浸在自己的工作和練習中。這么多年，雖然辛苦，薛巧萍卻從不言放棄，她說是因為對劇團、對“耍牙”有了感情，也有了責任。她總把自己的成績和榮譽歸功于社會和網絡的發展，以及那些幫助過她的好老師和好領導。她特別感恩寧海縣平調藝術傳承中心主任唐潔妃，幫助她實現了人生的三個轉折：1997年被招進劇團，1999年走上“耍牙”之路，2008年破格轉正。薛巧萍認為，單位培養了她，也帶給了她許多榮譽，所以只要單位需要，她還是會不辭辛勞，繼續走下去。

這些年來，薛巧萍幾乎演遍了大江南北、海內海外。2018年6月，她去參加了香港戲曲節，內地應邀參加的只有兩個節目——寧海“耍牙”和新昌調腔。2019年，她個人配合國家與省、市各級的活動表演就有三四十場，如全國高腔體系優秀劇目展演，全國凈行、丑行暨武戲展演等。作為寧海縣平調藝術傳承中心研究室主任，薛巧萍也努力創造條件，為后來者鋪路搭橋，使平調“耍牙”有更好更寬廣的發展道路，她希望能培養有文化有格局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