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滿”總理鄭孝胥的大連之行

薛志剛

鄭孝胥是中國近代歷史上一個頗具爭議的人物。他一生共12次到大連，停留144天。勞祖德先生整理的《鄭孝胥日記》為深入研究和系統認識鄭孝胥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本文以《日記》為基礎材料，通過對鄭孝胥在大連期間的活動進行考察，揭示其為實現所謂“復辟”，而委身日本殖民者的歷史事實。

鄭孝胥（1860—1938），字蘇戡，號太夷。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文學家、政治家、書法家，也是一位頗具爭議的人物。他是“同光體”的創始人之一，獨創“海藏”詩派，書法上也有很深的造詣，可謂是一代文學巨匠。政治上，他早年支持維新變法，參與清末立憲運動，是極為開明的知識分子。辛亥革命后，一直主張中體西用、改良革新的鄭孝胥面對軍閥混戰的社會現實，反對革命，并積極謀劃參與復辟帝制的活動。為實現復辟夢想，謀求日本軍國主義者的支持和幫助，鄭孝胥多次到日本殖民侵略中國的中心之地大連進行考察與游歷。從《鄭孝胥日記》可知，鄭孝胥一生共到過大連12次，停留144天。在連期間，他與日本軍國主義者完成了炮制偽滿洲國的策劃，當上了“偽滿”的總理大臣。之后，他更頻繁到大連與日本殖民者相勾結，甚至不惜拋棄民族大義。

1 鄭孝胥早期對大連的考察

鄭孝胥初次來到大連是為籌劃錦璦鐵路事宜。日俄戰爭后，我國東北局勢動蕩不安，日俄兩國不斷以鐵路為中心進行滲透和掠奪。面對這一狀況東三省總督徐世昌認為：“三省路權，皆在日、俄掌握，交通不便，幾同絕地。非另辟一路，斷不能以資策應。”并積極謀劃修筑新（新民）齊（齊齊哈爾）鐵路，以為抵制。其繼任者錫良對該鐵路計劃進行了擴展，增加了齊齊哈爾至璦琿段，即為錦璦鐵路。出于資金的緊張窘迫，兩任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和錫良都主張向西方借款修筑，尤其是向美國借款。在清政府的認可和支持下，1909年10月2日，第二任東三省總督錫良與美國銀行團代表司戴德及英國寶林公司訂立了《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為積極推進借款修路的順利開展，錫良選中了曾任盧漢鐵路總辦、具有豐富鐵路建設經驗的鄭孝胥作為談判代表。為此，總督錫良和巡撫程德全多次致電鄭孝胥，力邀其北上，協助治理東三省。1910年2月5日，鄭孝胥登船赴奉， 2月8日，在經過大連時，短暫停留一日。由于行色匆匆，他僅是考察了大連的市街情況，對已經為日本人殖民統治達5年之久的大連留下了“市上日人貿易甚夥，華商殆不及半，有電車，馬車、人力車”的初步印象。隨后便“登車啟行，過金州、蓋平、熊岳、海城，至大石橋，”直奔奉天而去。

同年10月，鄭孝胥再次應錫良之約北上奉天，于27日早7點半到達大連，停留兩日，28日晚10時半登車北上離開。這次鄭孝胥在大連停留時間較久，全面考察了大連市街、海港、碼頭等，并到旅順游覽，“山頭有紀念塔，處處皆敗壘頹墻，兵火之跡尚存”，目睹了大連 “已純成日本市，華人反成寄居之客”的狀況。

鄭孝胥的前兩次到大連，均為經行，前后共在大連也僅短暫停留3日。盡管如此，鄭孝胥通過考察，仍然對大連這座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城市的風土人情、街市商貿等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為其日后進一步的倒行逆施奠定了初步的基礎。

時隔19年之后的1929年3、4月間，鄭孝胥再次兩次赴大連。第一次是3月8日至10日，第二次是4月26日至27日，前后共在大連停留5日。此時的中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革命黨的猛烈打擊下清王朝的反動統治最終土崩瓦解，新生的中華民國建立。對于中華民國的建立，在鄭孝胥看來是：“使革黨得志，推到滿洲，亦未必能強中國;何則？擾亂易而整理難，且政黨未成、民心無主故也。”因此，他對于在中國推行共和制是持否定觀點的，“自今已往，假統一、假共和之現象，拭目以觀之可矣”。與鄭孝胥有一樣看法的人也有很多，“當辛亥秋冬，與鄭君同其思想、態度之人士，實甚多多”。他們仇視共和，不甘心失敗，為尋求清王朝的“復辟”，終日奔走，多方聯絡，伺機而動，以圖東山再起。鄭孝胥在上海“海藏樓”時刻關注著時局的發展，與各界反動人士往來頻繁，互通聲氣，密謀策劃。為了達到復辟的目的，鄭孝胥通過姚文藻等人的關系，同日本的軍政人物、外交官以及間諜、浪人等關系密切。

1923年8月，積極謀求復辟的鄭孝胥被溥儀初次召見，給溥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溥儀后來回憶：“他從盤古開天辟地一直談到未來的大清中興，談到高興處，眉飛色舞，唾星亂飛，說到激昂慷慨處，聲淚俱下，讓我大為傾倒。”此后，1924年2月，在陳寶琛等人的不斷舉薦下，鄭孝胥“奉旨入京”，被任命為內務府大臣，正式成為溥儀小朝廷的重要成員。

1928年9月21日至10月26日，作為溥儀的代表，鄭孝胥攜其子鄭垂訪問日本。在日本訪問期間，鄭孝胥頻繁會見日本的軍政要人。在與日軍參謀總長鈴木貫太郎和參謀次長南次郎會見時，鈴木參謀總長向鄭孝胥詢問溥儀的情況，并問及“有恢復之志否”時，參謀次長南次郎補充說：“如有所求，可以見語”。鄭孝胥回答說：“正究將來開放全國之策，時機茍至，必將來求”。這次訪問，不但加深了鄭孝胥與日本侵華勢力的勾結，也為其日后投靠日本鋪平了道路。在這樣的背景下，1929年，作為溥儀小朝廷的代表的鄭孝胥兩次前往日本殖民統治的中心之地大連考察。鄭孝胥在大連期間，多次與謝介石、周嗣培、羅振玉等長期從事復辟活動的滿清遺老進行串通和交流，了解這些人所持的政見和言論，同時，鄭孝胥也與日本新聞界人士進行接觸，了解日本人對時局的態度和動向。鄭孝胥在東北已經易幟，中日矛盾急劇激化的敏感時機兩次來大連活動，其意欲將拉攏關東軍支持復辟活動的用心暴露無遺。

鄭孝胥早期在大連的活動，1910年的兩次游歷有一定的偶然性。而1929年的兩次大連之行，當為其刻意之舉，主要任務是為了考察大連地區以及東北地區的政治環境，打探日本人對溥儀小朝廷的態度，其根本目的在于拉攏日本人，復辟帝制。

2 鄭孝胥在大連密謀“偽滿洲國”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后，日軍大舉進攻東北，整個東北大好河山和東北人民被推進了血海深淵。此時，蟄伏在天津的溥儀和鄭孝胥等人認為時機來臨，頓時異常活躍起來。他們秘密與日本關東軍進行多次聯絡，意圖投靠關東軍進行復辟活動。1931年11月10日晚，在日本人的精心安排下，溥儀與鄭孝胥等人秘密逃離天津，奔赴東北。19日到達旅順。這是鄭孝胥的第5次到大連，直到1932年的3月6日離開大連，前往長春任職，期間除偶爾離開大連到奉天、長春等處活動外，其余時間均在大連度過，時間長達108天。這是鄭孝胥在大連居留時間最長的一次，在這百余日內，鄭孝胥與日本軍國主義者完成了策劃建立偽滿洲國的最終計劃。

1932年1月28日，鄭孝胥、羅振玉與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等在旅順大和旅館就建立傀儡政權等問題進行秘密會談，持續將近一天的時間，因雙方在是稱皇帝實行帝制還是稱總統實行共和的問題上產生了意見分歧，會議無果而終。但在會談中，鄭孝胥卻說出了“皇帝、總統之名，須加討論。若權歸皇帝而聘用日本人為最高顧問，必可成中日合作之效”這樣媚日的話。聯系其在1931年11月6日的日記中寫的：“毋失日本之熱心，速應國人之歡心。此英雄之事，非官吏、文士所能解也。”鄭孝胥在這一問題上的態度已然十分明了了。

為了迫使溥儀在共和問題上讓步，1932年2月16日，日本人糾集張景惠、熙洽、臧式毅、馬占山舉行“四巨頭建國會議”，決定成立“東北行政委員會”。一心謀求復辟的溥儀得知這一消息后，急忙召見鄭孝胥，派他去奉天與關東軍進行協商，并確定了基本的措辭大略：“卿等赴奉，當示朕無利天下之心。其次，關于我方既定辦法，絕不變更。且詳為釋導，以破群疑。”21日，鄭孝胥、羅振玉等急忙攜帶溥儀的商談諭旨奔赴奉天面見板垣征四郎。但鄭孝胥在與板垣征四郎會面時，并未提及溥儀交代的意見。在23日返回旅順向溥儀“復命”時，卻極力勸說溥儀接受板垣征四郎的“滿洲國”建國方案，“極言當借力試行，上乃定為攝政一年之策。”最終，在鄭孝胥等人的脅迫下，溥儀被迫接受了日本人的建國方案。鄭孝胥在其日記中記載這一“成果”時寫到：“鄭垂九時半至行在請對，力請勿駁。同對者羅振玉、商衍瀛、萬繩栻皆不敢言，惟陳曾壽力言非君主不可。鄭垂復引少康邑綸、庖正，辯難久之，上乃決。……暫許之議，十時乃定，危險之機，間不容發。蓋此議不成，則本莊、板垣皆當引咎辭職，而日本陸軍援立之策敗矣。”可見鄭孝胥父子在“滿洲國”建國問題上的霸道之極。

3月6日晨7時，溥儀和鄭孝胥一行乘火車離開旅順，16時抵達鞍山湯崗子，入住對翠閣。晚上，鄭孝胥與板垣征四郎商定了偽滿洲國參議府、國務院的人員名單。3月9日，日本侵略者一手策劃的偽滿洲國于長春正式成立。鄭孝胥如愿當上偽滿洲國的“國務院總理”。兩個兒子鄭垂、鄭禹則擔任“國務院秘書官”。

3 鄭孝胥任職“偽滿”總理的七次大連之行

鄭孝胥擔任偽滿傀儡政權的“國務院總理”后，與日本人簽訂賣國條約，將東北的“國防”、“治安”、鐵路、港灣、礦山、水路、航空等皆拱手讓與日本人。此時的鄭孝胥身居“偽滿”總理的顯赫地位，加上關東軍的極力推崇，在淪亡于日本的東北大地上聲勢顯赫，不可一世。在其就任偽滿總理第二年的1933年5月2日，鄭孝胥就迫不及待地以觀賞櫻花之名赴大連，開啟了其第六次的大連之行，直到5月7日返回長春，共停留6日。由其《日記》表面觀之，無非是以文會友，詩詞歌賦，與家人歡宴，游玩而已。但是其頻繁拜會日本關東軍駐大連的軍政要員，“訪要塞司令官安藤□□、海軍司令官津田□□，赴武藤午飯。”卻暴露了其以賞櫻花為名行出賣國家、民族主權之實的事實。同年的7月14日至27日，鄭孝胥再訪大連達14日之久，照例以會友為名頻繁拜訪日本軍國主義人士和久居大連的反動人物。

1934年3月，奉溥儀之“命”，為“答謝”日本皇室以及政府為建立偽滿洲國所提供之幫助，鄭孝胥率20余人的龐大訪問團出訪日本。3月21日訪問團抵達大連，短暫停留兩日，于22日登船赴日。4月26日，鄭孝胥率訪日團返回抵達大連，停留3日，于28日乘火車離開。這一年，鄭孝胥的兩次到大連，皆為路過，行色匆匆。即便如此，鄭孝胥也不忘與關東軍軍政要員及滿鐵重要成員等頻繁會晤。

1935年1月21日至26日，鄭孝胥陪同溥儀到大連療養。在同溥儀游覽旅順黃金山海岸時，“上念鄭垂，為之黯然”。已顯老態的鄭孝胥想到病逝的兒子鄭垂時，不禁潸然淚下，感到了莫名的孤寂和落寞。加之此時的鄭孝胥與日本人的矛盾較深，處境日趨沒落。在連期間，除游覽之外，鄭孝胥還陪同溥儀拜訪了旅順港司令濱田吉治郎、旅順要塞司令田中稔及旅順市長米岡規雄等軍政人物。26日，與溥儀乘火車返回長春。同年的4月，鄭孝胥為迎送溥儀訪日，兩次抵連，皆匆匆而過。這也是鄭孝胥的最后兩次到大連。1935年5月21日，鄭孝胥主動向溥儀辭去“總理”職務，由張景惠接任，直到1938年3月28日去世。

（作者單位：旅順日俄監獄舊址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