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波,朱怡平,周雪影,李 靖
(1.中國農業大學動物醫學院,北京 海淀 100193;2.堪薩斯州立大學獸醫學院,美國 堪薩斯 66506)
北京時間2020年3月27日,泰國農業與合作部向世界動物衛生組織(World Organization for Animal Health,OIE)通報了該國發生的非洲馬瘟(African horse sickness,AHS)疫情。根據OIE網站信息,該起非洲馬瘟暴發于泰國東北部的呵叻省,以巴沖區域為疫情中心。疫情時間起始于2020年2月24日,通報時已經至少影響到341匹易感馬匹,其中62匹發病,42匹死亡。OIE當即取消了泰國非洲馬瘟的無疫區狀態[1]。據泰國馬術聯合會消息,本次疫情發生于泰國最近發生的夏季暴雨之后。暴雨過后昆蟲群體數量大幅增長。剛開始在疫情發生附近的賽馬場出現了以高熱、黏膜發白、流涎、厭食和呼吸急促為表現的未知疾病,導致了30例馬匹死亡。繼而該未知疾病擴散至周邊11個馬場,導致了約12%的暴露馬匹死亡。經實驗室確診為非洲馬瘟病毒(African horse sickness virus,AHSV)陽性之后,泰國農業與合作部和泰國馬術聯合會立即采取了隔離檢疫措施,在交通要道設點控制馬屬動物的移動,并立即向馬從業人員進行網上疫情通報[2]。截止2020年4月3日,據泰國農業和合作部消息,此次AHS疫情已經造成泰國4個省至少131例馬的死亡[3]。
AHS在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和東南亞國家從未發生過,我國為OIE認定的AHS無疫區[4]。據聯合國糧農組織數據,泰國農業和合作部和國家動物衛生研究所曾經在20世紀90年代對該國10種馬屬動物傳染病進行過較為廣泛的血清學調查,當時并未發現到有AHSV血清陽性的動物[5]。由于非洲是AHS的傳統流行區域,世界衛生組織對本次跨印度洋的遠距離傳播比較擔憂。本次疫情的來源尚不清楚,但據馬來西亞馬協官方臉書消息,該源頭可能為從非洲進口的一批斑馬。馬來西亞是泰國的陸上鄰國,馬來西亞馬協在3月30日向該國馬主進行了緊急通報。嚴禁由泰國向馬來西亞的馬屬動物流動。馬來西亞與泰國接壤的“北部帶”區域的馬場需要保留近30 d內與泰國來往的馬匹記錄。有癥狀馬匹要求上報,且不能離開其馬場[6]。
我國屬于AHSV的無疫區。泰國雖與我國不直接接壤,但兩國相鄰的緬甸和老撾等國家氣候濕熱,庫蠓滋生,因此我國西南部存在非洲馬瘟傳入的風險。3月28日,我國海關總署發布《關于防止泰國非洲馬瘟傳入的警示通報》;4月1日,海關總署聯合農業農村部再次發布聯合公告,采取了禁止直接或間接從泰國輸入馬屬動物及相關產品等措施,嚴防疫情傳入,保障我國的馬業安全[7]。
疑似AHS的病例最早記錄于14世紀的阿拉伯文獻中,疑似疫情發生于1327年也門境內。AHS病例的病理表現最早開始記錄于歐洲殖民地非洲中部和南部時期,該疾病首次被確認是在1719年的南非開普敦大流行,當時導致超過1 700例馬屬動物死亡。AHS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熱帶和亞熱帶大多數地區呈地方流行的狀態,自1719年之后該地區又發生了超過10次的疫情暴發,規模最大的一次發生于19世紀50年代,導致了超過70 000例馬屬動物死亡[8]。20世紀AHS多次從此流行區域向外擴散,導致多起疫情。20世紀40年代疫情暴發于埃及、敘利亞、約旦、黎巴嫩和巴勒斯坦;20世紀50年代末再次發生于中東地區,并波及到包括我國陸上鄰國巴基斯坦和印度在內的10個亞洲國家,這次疫情是目前影響最大的一次,導致了超過30萬例馬屬動物死亡;20世紀60年代疫情又暴發于摩洛哥,并最終擴散至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并通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歐洲的西班牙[9]。
目前,AHS在南非每年夏季都會發生。南非在好望角附近區域設置了歐盟認可的AHS無疫區,以此作為向歐洲出口馬匹的窗口。但是無疫區附近的監控區域在1999年、2004年、2011年、2013年、2014年頻繁發生疫情,對該國的馬屬動物對外貿易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10-11]。
最近一次在非洲之外AHS的暴發發生于20世紀80年代晚期的西班牙,當時該疫情暴發的源頭是馬德里省動物園進口的一批斑馬,當時西班牙對超過38 000匹馬屬動物進行了緊急免疫,但病毒依然散播到了西班牙南部、葡萄牙和摩洛哥,共導致了3 000多例馬屬動物死亡。控制整個疫情的花費超過3 000萬美元。最終在1991年西班牙和葡萄牙再次宣布境內完全消滅AHS[12]。
AHSV屬于呼腸孤病毒科環狀病毒屬,共有9個血清型,歷史上很多疫情都由血清型9導致。AHS是由AHSV感染所導致的,由蟲媒傳播的高度傳染性、高致死率的馬屬動物傳染病。傳播媒介主要為庫蠓(Culicoidesspp.)。除庫蠓之外也有一些其他昆蟲被認為有可能存在傳播病毒的能力,在某些蜱類中也可分離到病原,但絕大多數傳播還是以庫蠓為主。目前在天然狀況下傳播AHSV的庫蠓主要包括2種,即C.imicola和C.bolitinos,其中C.imicola被認為是主要媒介,另外也有其他種類的庫蠓在實驗室中被驗證可以傳播疾病。濕熱環境有助于蟲媒滋生,使疾病更易傳播。另外,在流行地區,風也有可能將感染的庫蠓散播到其他地域。目前認為,風有可能將感染AHSV的庫蠓在水面上攜帶700 km遠,在陸地上攜帶150 km遠的距離。該病毒僅在非洲大陸地方流行,但是作為傳播媒介的庫蠓有很多種都在世界其他地域廣泛存在,非洲的昆蟲或者易感動物也有可能將AHSV帶到其他無疫區。AHSV可感染所有的馬屬動物,包括家馬、騾、驢、斑馬等。在非洲地區,斑馬是AHSV的天然儲存宿主,感染之后不表現癥狀。其他馬屬動物被認為是AHSV的偶然宿主,其中家馬對AHSV最為易感,其最高致死率可達95%。騾感染AHSV的致死率約為50%,驢約為10%[13]。
非洲馬瘟雖然為高度傳染性疾病,但并非接觸性傳染病。該病毒并不能在馬匹中直接傳播,必需經過中間媒介,即庫蠓叮咬進行傳播。斑馬、家馬、騾、驢在感染之后都可以形成足夠的病毒血癥水平,使庫蠓感染。目前病毒血癥在馬屬動物體內的持續時間尚未明確,一般認為可持續4~8 d。但是經研究發現,在感染斑馬后最長40 d、感染家馬后最長21 d、驢感染后28 d依然可以從血液中分離到病毒。在動物病毒血癥時期,病毒可存在于動物的精液、尿液等多種體液,但并無研究證明經此可以傳播疾病。感染后痊愈的馬屬動物會對相應的血清型產生很好的免疫力,對其他血清型也可產生部分免疫力。有關研究證明,AHSV在冷凍馬肉中也可存活一定時間,在含有血清的培養基中可以存活最長6個月,在腐敗血液中可以存活超過2年[13]。
犬可以通過進食馬肉感染病毒,且可以表現出超急性的致死性感染。某些研究證明,可以通過蜱等昆蟲將AHSV傳播到其他犬或家馬,但是AHSV在犬體內產生的病毒血癥往往水平較低,且持續時間短暫。而且,犬一般也并非庫蠓侵襲的對象。因此,目前并不認為犬在AHSV的傳播中起到重要作用。除犬之外,一些野生食肉動物,如鬣狗、豺狗、非洲野狗、獵豹、獅、等都可能因進食帶毒的斑馬肉感染病毒。血清陽性的草食動物據報道包括單峰駝、綿羊、山羊、非洲象、黑犀牛、白犀牛等。目前這些動物在AHSV傳播中的意義尚未明確,但普遍認為病毒不太可能在其體內擴增繁殖[13]。
該疫病的發生具有季節性,大多數發生于濕熱多雨的季節,在此情況下蚊蟲往往群體數量較大。霜凍之后蚊蟲死亡,疫情則往往結束。但是在氣候溫和的條件下,庫蠓的成蟲有可能在冬季存活,因此AHSV也有可能過冬,所以第2年可能再次發生感染。易感動物感染該病毒往往也具有時間性,在清晨和黃昏時段,蚊蟲活動較多,因此動物往往在此時感染[13]。
AHS不屬于人獸共患疾病,但是一種疫苗毒株可以導致人的腦炎和視網膜炎[13]。
AHS的臨床癥狀表現為4種方式,主要為肺型(超急性型)、心臟型(亞急性型)、混合型(急性型)和發熱型(亞臨床型)。肺型又稱“小頭癥(Dunkop)”,其主要表現可能包括嚴重高熱(可高達41 ℃)、呼吸困難(可表現為開口呼吸、低頭呼吸等)、口鼻眼黏膜充血、胸膜下水腫、胸腔積液等,某些動物可見泡沫狀帶血絲的鼻分泌物,表現為肺型的動物可發生猝死,致死率可達90%或以上。心臟型又稱“大頭癥(Dikkop)”,其可能發生的表現為發熱、頭頸部水腫、眼瞼和眶上窩水腫、吞咽困難等,某些動物可能出現腹痛癥狀,最終可能表現為口腔和眼部黏膜點狀出血;心臟型動物死亡較為緩慢,一般在發熱癥狀出現后4~8 d后死亡,其死亡率通常在50%以上。混合型可表現肺型和心臟型2種癥狀,死亡率通常在70%~80%或更高。發熱型多發生于抵抗力較強的動物如斑馬和驢,以及免疫過的家馬,很少導致馬屬動物的死亡,其癥狀包括低熱、輕度精神沉郁、結膜充血等。非洲馬瘟在馬屬動物的潛伏期大約為3~14 d(通常小于9 d),也有研究證明其潛伏期最長可達21 d[14]。
AHS的鑒別診斷包括炭疽、馬傳染性貧血、馬病毒性動脈炎、錐蟲病、馬腦部疾病、梨形蟲病、出血性紫癜和亨德拉病毒[15]。
AHS可根據其臨床癥狀進行診斷,確診需要通過實驗室進行病毒的鑒別。因此,必需在動物發熱期間采集抗凝血液樣品并冷藏送往實驗室;脾臟樣品在動物剛死亡之后采集,應置于冰盒中遞送。目前實驗室確診最佳方法為逆轉錄聚合酶聯系反應(RT-PCR)檢測病毒。間接夾心ELISA方法也可快速檢測AHSV的抗原,但應用并不廣泛。病毒血清型的確定需要進行病毒中和試驗,一般需要超過5 d的時間。目前也有新的RT-PCR方法可以在24 h內進行血清型的鑒定[15]。
在我國,非洲馬瘟為法定一類動物傳染病,同時為OIE規定的A類傳染病,法律規定疑似病例發生之后須立即向當地動物防疫監督機構通報,動物防疫監督機構應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及時上報。任何單位和個人均不得瞞報、阻礙他人報告動物疫情。報告主體包括動物飼養者、動物檢疫員、獸醫、防疫員、疫情測報點工作人員以及其他公民。在動物防疫監督機構接到報告之后,會即刻派遣執法人員和診斷專家,通過法律文書的方式將馬場正式強制隔離。然后根據臨床癥狀對疫病進行初步確定,再據此和流行病學調查的結果針對性地采樣送檢。執法人員還將對疫情的發病時間、地點、蔓延和空間分布,以及流行區域內易感動物的種類、數量、性別、年齡、感染率、發病率、死亡率等數據進行調查。另外,還需調查疫病的可能來源、傳播途徑等信息。當確診為非洲馬瘟之后,畜牧部門應立即向當地政府申請封鎖[16]。
目前除支持治療之外,對于AHS并無任何針對性治療手段,在其恢復階段應對繼發感染進行治療。非洲馬瘟疫情期間可以采取的主要防控措施概括來說包括清除疾病、隔離檢疫、控制蟲媒、消滅感染動物等。具體來說,可以考慮:(1)保持良好的馬匹旅行記錄。有任何表現高熱、鼻分泌物、厭食、呼吸困難或猝死癥狀的馬都應該立刻進行獸醫咨詢和處理;(2)發現疑似病例的獸醫必須向當地管理監督部門報告;(3)疑似癥狀的馬匹應該與健康馬匹進行隔離;(4)疑似癥狀的馬匹應該隔離于其馬場,嚴格限制移動;(5)每日2次監測動物體溫,發熱動物置于無昆蟲的環境中隔離或直接安樂死;(6)考慮對已經感染甚至暴露于病毒風險的馬屬動物進行安樂死;(7)由于該疫病由蟲媒傳播,因此馬場環境衛生方面也應采取措施,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完全消滅庫蠓是不現實的。馬場中的死水易導致蟲媒滋生,因此可以考慮將馬場中的死水經常清潔,經常添加殺幼蟲藥物。也可考慮使用使水常流的機器和加氧器;蚊蟲的活動在清晨和黃昏較多,因此可以考慮對馬廄每日進行熏蒸消毒2次;高危馬場強烈建議對馬廄加裝防蟲措施,并對馬匹每天進行2~3次的防蟲噴霧處理;高危馬場強烈建議在清晨和黃昏盡量避免使馬匹外出;如果馬匹外出盡量進行防蟲噴霧處理;(8)考慮使用疫苗預防[13]。
在pH值小于6或超過12的環境下AHSV可被殺滅,因此常用2%乙酸或檸檬酸對其進行消毒。AHSV對如乙醚之類的脂類溶劑抵抗性較強,但經試驗證明可以被福爾馬林、β-丙內酯、乙酰氮丙啶衍生物以及放射線等滅活。AHSV相對較為耐熱,在55~75 ℃的條件下,AHSV在枸櫞酸鈉血漿中可以存活10 min[13]。
目前在流行區域一般每年使用弱毒苗對AHS進行預防,目前唯一存在的商業化產品也只有弱毒苗。多價弱毒苗在過去60多年的應用使AHS的暴發頻率和程度大大降低,但是在南非每年仍然有很多馬匹由于AHS而死亡。取決于當地流行的病毒血清型,疫苗可能為單價苗或多價苗。目前應用較為廣泛的AHS的弱毒苗主要為2種多價苗,一種為含有血清型1/3/4,另一種含有血清型2/6/7/8。已有研究證明,血清型1和2、3和7、5和8、6和9之間存在交叉保護。但是2006年南非暴發以AHSV血清型5和9為主的疫情,使得人們對目前應用的疫苗對這2種血清型的保護效果產生質疑。另外,弱毒苗在不同馬屬動物群體中以及不同血清型之間產生的免疫血清保護是不穩定的,有研究證明可能需要在6年內進行最多8次免疫才能使動物得到完全保護。弱毒苗和天然病毒之間可以發生基因重排也已被研究確定,這使得人們需要在使用弱毒苗時應更加謹慎。弱毒苗還有一個明顯缺點就是無法從血清學角度區分免疫動物和天然感染動物,而這對于疫情的早期血清學監測非常重要。然而,盡管弱毒苗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目前普遍認為弱毒苗依然是預防AHS的最佳手段[14]。
其他疫苗類型也曾被用于防控AHS。如20世紀80年代末西班牙、葡萄牙和摩洛哥曾經使用滅活苗防控AHS疫情,但現在該疫苗已經停產。現在AHS的疫苗研發著重于重組苗,包括DNA疫苗、亞單位苗、痘病毒載體苗、反向基因疫苗、病毒樣顆粒疫苗等。當前,對于具備免疫和天然感染區分能力(DIVA)的、安全高效的、成本較低的新型疫苗需求非常迫切[14]。
AHS是世界范圍內對經濟影響最嚴重的馬屬動物疾病。幾個世紀以來,由于其極高的致死率,AHS對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馬業造成十分沉重的打擊。由于AHS的嚴重性以及其具備在全球快速擴散的可能性,OIE將其列為A類疾病。即使在疫苗存在的情況下,新的AHSV血清型引入也有可以造成疫情暴發。隨著全球變暖和氣候變化,可以傳播AHSV的庫蠓的活動范圍也在逐漸北移。因此,很多本來作為AHS無疫區的溫帶國家可能暴發疫情的風險越來越高。從國際層面來看,作為無AHS國家或地區,我國應該加強對于AHS流行區域來源馬匹的嚴格檢疫和隔離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