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甫 王召卿 郭柃沂



摘要:在統籌推進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的語境下,研究轉移支付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宏觀經濟效應的區域差異及其傳導機制具有重要意義。為此,本文基于中國1995-2016年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數據,運用面板向量自回歸模型實證分析了轉移支付與地方政府投資、社會投資以及居民消費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轉移支付對東部和中西部地區的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都產生了正向促進作用,各變量在響應路徑、波動程度及其累積效應方面呈現出明顯的區域差異性,中央對東部地區轉移支付的宏觀經濟效應總體上大于中西部地區。通過構建一個具有不同經濟結構的兩區域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DSGE)對這種區域性差異進行解釋,發現中央對地方轉移支付的規則和地方政府支出外部性的不同是造成這種差異的重要原因。此外,各區域轉移支付的產出乘數表明,東部地區的產出乘數高于中西部地區。
關鍵詞:轉移支付;宏觀經濟效應;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居民消費;區域差異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20(06)-0038-12
面對復雜嚴峻的國內外經濟形勢,中央提出2020年繼續實施積極財政政策,削減一般性支出,擴大投資支出,加大轉移支付力度。轉移支付不僅增加了我國中西部落后地區的可支配財力,起著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作用,而且還會影響地方政府的基礎設施投資、居民消費和企業投資。因此,要充分發揮轉移支付在確保經濟實現量的合理增長和質的穩步提升方面的作用。然而,學術界對轉移支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縮小區域間財力差距和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方面,較少關注轉移支付的宏觀經濟效應。在統籌推進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等“六穩”工作的語境下,研究轉移支付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宏觀經濟效應的區域差異及其傳導機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財政分權理論認為,無論在各級政府間如何安排收入和支出責任,縱向和橫向不均衡的問題總是存在。客觀存在的財力不均衡問題,需要通過轉移支付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來解決。轉移支付制度可以彌補財政缺口,以便達到公共服務的最低標準,實現政府間財力的縱向均衡和橫向公平。在經濟不景氣時,轉移支付也有助于維持宏觀經濟穩定。由于我國轉移支付的政策目標定位于增加中西部落后地區的可支配財力,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所以國內學者重點關注轉移支付的均等化效應。陳旭佳認為,我國現行的轉移支付制度傾向于財政收入的均等化,對公共物品支出需求和成本約束缺乏考慮,未能取得預期的均等化效果。曾明等研究發現,財政自給、轉移支付與公共服務均等化間存在著三門檻效應。他們認為,我國大部分省份的財政自給能力處于低水平,轉移支付資金通常被更多地用于促進經濟增長,而不是用于公共服務的提升。賈曉俊等提出分類撥款是中央政府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目標的最有效手段,因為分類撥款既對資金用途做了規定,又避免了上級政府對下級政府的過度干預。轉移支付的均等化固然重要,然而在經濟下行壓力持續增加的背景下,對轉移支付經濟效應的研究也不容忽視。馬光榮等考察了轉移支付的經濟發展效應,認為轉移支付對地方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嚴成棵等分析了轉移支付與宏觀經濟波動的關系,得出了均衡性轉移支付有利于減緩經濟波動的結論。邢曙光等運用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探討了我國轉移支付規則,但他們假設轉移支付由一區域直接向另一區域轉移,這種橫向轉移支付設定與歐元區內部的轉移支付類似,但與我國的以縱向轉移支付為主的實際情況存在偏離。總之,雖然有學者提到了轉移支付對地方經濟增長的作用,但沒有分析其作用機制,更沒有探討轉移支付經濟效應的區域差異性。鑒于此,本文利用面板向量自回歸(PVAR)模型實證分析轉移支付對不同地區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的動態沖擊效應,并在借鑒Kollmann等模型設定的基礎上構建兩區域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來剖析其背后的傳導機制。
一、經驗分析
(一)數據來源與變量選擇
為探討轉移支付對政府投資進而對宏觀經濟產生的動態沖擊效應,本部分基于1995-2016年我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不包括港澳臺地區)的面板數據,構建了一個包含轉移支付(TR)、政府投資(GI)、社會投資(SI)和居民消費(RC)四變量的面板向量自回歸(PVAR)模型。其中,轉移支付數據為1996-2017年《中國財政年鑒》中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預算收支決算總表下的中央補助收入減上解中央支出;居民消費數據來自中國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支出法國內生產總值中的居民消費額;由于政府投資和社會投資并沒有官方公布的數據,本文以CEIC中國經濟數據庫中“投資”科目下的國家預算內資金作為政府投資的替代指標,用固定資產形成總額扣除國家預算內投資后的余額來衡量社會投資。為了控制價格因素的影響,本文利用消費者價格指數對轉移支付和居民消費進行平減,利用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對政府投資和社會投資進行平減,將這4個變量都轉換為以1993年不變價格表示的實際變量。在將各實際變量取自然對數后,使用HP濾波去除各變量的趨勢項,本文僅對波動項部分進行分析。
(二)轉移支付對宏觀經濟的影響
借鑒Holtz-Eakin等的做法,本文構建了一個包含轉移支付(TR)、政府投資(GI)、社會投資(SI)和居民消費(RC)4個變量、3階滯后的面板向量自回歸模型:
PVAR模型中變量的次序非常重要,它可能影響到實證結論。遞歸的同期因果關系假設意味著出現次序靠前的變量在沖擊當期和未來期均影響出現次序居后的變量,但出現次序靠后的變量僅在未來期影響出現次序靠前的變量。本文確定的變量次序出于以下考慮:第一,每年年初,政府預算在經人民代表大會審議通過后便具有了法律效力,不得隨意調整。該預算年度內,政府活動始終受到政府預算的約束,但不受私人經濟活動的直接影響,因此將政府部門的經濟變量放在私人部門的經濟變量之前。第二,轉移支付能夠直接影響地方財力,進而影響政府投資,而政府投資對轉移支付規模的影響較為間接,所以政府投資居于轉移支付之后。第三,對于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的先后順序,考慮到政府投資通過外部性或市場利率對社會投資的影響較為直接,而對居民消費的影響較為間接,所以將居民消費放在社會投資之后。然而在經濟理論中,居民消費對社會投資也可能產生較為直接的影響。為此,本文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發現改變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的順序對本文的結論影響很小。運用Stata12,通過500次蒙特卡洛模擬得到東部、中西部兩個區域的政府投資、居民消費和社會投資對轉移支付的沖擊響應,如圖1所示。
圖1(a)-圖1(c)依次為東部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居民消費對轉移支付沖擊的響應圖,描述了其他條件不變時,增加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所引起的東部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居民消費的變化。圖1(d)-圖1(f)相繼描述了增加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對該地區的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所產生的影響。觀察和分析以上兩區域的脈沖圖可知:第一,轉移支付沖擊對兩個區域的政府投資都具有正向提升作用,但兩區域政府投資的響應路徑存在較大差異,即轉移支付對東部政府投資的影響具有延遲效應,但對中西部政府投資的影響強度在轉移支付發生當期最高。第二,轉移支付總體上引致兩地區的社會投資增加。就區域差異性而言,其對東部社會投資的影響程度大于中西部地區。第三,兩地區的居民消費的響應路徑比較類似,但對東部居民消費的累積效應大于中西部地區。
二、理論模型
為剖析轉移支付沖擊的傳導機制,本文構建了一個具有區域異質性的兩區域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兩區域的經濟結構是不同的:東部地區的資本份額要高于中西部地區,穩態時的政府支出、轉移支付與本地產出比則要低于中西部地區。在政策規則方面,兩區域的政府支出規則以及中央政府對東部、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規則也存在著差異。假定生產要素不能跨區流動,東部與中西部兩區域間通過中間產品、中央政府的轉移支付以及中央債券聯系在一起。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本文對參數和變量的標識做了如下統一:E、M、C分別表示東部、中西部和中央政府的相關變量;變量的下標表示輸入地,上標表示來源地。例如,B表示中央政府發行的被東部家戶認購的國債。
三、模擬結果與傳導機制分析
(一)模型脈沖響應分析
本文基于Matlab 2014的Dynare 4.3程序對模型進行數值求解。1個單位的正向轉移支付沖擊后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居民消費的動態響應如圖2-4所示。橫軸表示時間,縱軸表示偏離穩態的比例。
圖2(a)和圖2(b)分別顯示了正向轉移支付沖擊后東部、中西部地區政府投資的動態特征。可以看出,轉移支付沖擊總體上增加了兩個地區的政府投資,與苑德宇等得出的專項轉移支付和非專項轉移支付對地方政府投資均產生顯著正向影響的實證結果具有一致性。而且,轉移支付對東部政府投資影響的累積效應大于其對中西部政府投資的累積效應的模擬結果也與前文中的實證結論一致。
圖3(a)和圖3(b)分別模擬了東部、中西部轉移支付對各自區域內社會投資的沖擊效應。總體上看,轉移支付對社會投資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其對社會投資影響的累積效應均大于0。分區域來看,東部、中西部兩地區在響應路徑和累積效應方面存在著顯著的差異。在響應路徑方面,東部地區社會投資在東部轉移支付沖擊后瞬時增加,中西部地區的社會投資則經歷了一個先下降后上升的過程。在累積效應方面,轉移支付對東部地區社會投資的累積效應高于其對中西部地區。
兩地區居民消費對轉移支付沖擊的脈沖反應如圖4所示。模擬結果顯示,無論是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對居民消費均產生了累積的正向促進作用,而且其對居民消費的拉動作用具有較強的持續性。這與Dawid等得出的財政轉移支付能夠增加接受轉移支付區域的人均消費的結論類似。兩區域的不同在于,東部地區居民消費對本區域轉移支付沖擊的響應路徑始終在0值線之上,而中西部轉移支付對居民消費的動態沖擊效應則呈現先負后正最終回歸穩態的過程。
對比模型模擬結果與實證分析結果可以發現:第一,實證研究中東部地區政府投資始終為正,中西部地區政府投資則在沖擊中后期經歷了一段下降時期,本文的模擬結果亦是如此。第二,實證中東部地區社會投資響應方向為正,而中西部地區社會投資在沖擊初期出現了一段短暫的負向響應。本文的模擬結果中,轉移支付沖擊初期中西部地區社會投資的負向響應程度大且持續時間長,這是因為實證中的轉移支付變量包含了一部分直接對生產者的轉移支付,而本文模型并沒有對這一部分進行刻畫,致使轉移支付對社會投資的正向刺激作用在沖擊初期不能充分展現。第三,實證中轉移支付的增加導致兩個地區的居民消費增加,但在沖擊初期,轉移支付對中西部地區的居民消費產生了幅度非常小的短期負向影響。本文模型也能夠反映出這種區域間的差異性。整體上看,模型的模擬結果除在響應程度上與實證研究存在差異外,本文模擬的各變量的變化趨勢與實證結果基本一致。
(二)模型的動態傳導機制分析
中央政府增加對A地區的轉移支付對A地區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的傳導機制如圖5所示。
1.轉移支付對政府投資的影響
轉移支付對地方政府投資的影響可分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直接效應是顯而易見的,對地方政府來說,轉移支付直接增加了地方的可支配財力,政府投資和消費都會自然而然地增加。其對地方政府投資的間接效應是通過整個宏觀經濟系統影響地方自有財力實現的。
當中央政府增加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時,東部地區政府的可支配財力增加,政府的消費性支出和投資性支出都會增加。于是總需求增加,需求曲線右移,進而導致對本地區中間品的需求增加。然而,中央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又會從兩方面降低對東部中間品的需求:一是增加對東部的轉移支付導致中西部產出的下降,進而導致中西部轉移支付的減少;二是由于中央政府執行自動穩定的政府投資政策,在中央政府預期未來全國總產出和中央債務水平都會上升的情況下將縮小政府投資規模,從而對東部中間品的引致需求也會減少。總體上看,由東部總需求增加所導致的對東部中間品需求上漲的幅度要大于中西部地區和中央政府的需求減少所帶來的對東部中間品需求下降的幅度,使得東部中間品的產出和價格同時上升。產出的增加導致東部地區稅收收入上漲,而這又為地方政府的進一步投資提供了財力支持。
分析中央轉移支付對中西部地區政府投資的影響與上文的情形類似。二者的不同主要體現在與東部地區政府投資相比,本文模擬的中西部地區政府投資出現了一段下降的時期。一方面,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持續性較弱。另一方面,與東部地區轉移支付不同的是,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不僅僅對產出做出反應,而且還根據中西部的財政赤字狀況進行逆向調整。這兩方面原因導致沖擊發生后轉移支付快速衰減。雖然中西部地區的稅收收入仍然上升,但上升的幅度小于轉移支付下降的幅度,最終地方可支配財力快速下降,中西部地區政府減少投資,于是就出現了政府投資低于穩態值的情形。
2.轉移支付對社會投資的影響
中央轉移支付主要通過總需求、利率和公共資本三條渠道影響社會投資。當東部地區獲得的中央轉移支付增加時,東部中間品廠商面臨的需求曲線右移,企業將擴大生產規模以適應社會需求的變化。另一方面,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會降低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規模,導致中西部地區產出與價格水平下降。在沖擊初期,中西部地區的下降幅度高于東部地區的增長幅度,因而在中央政府的利率盯住全國的通脹和產出的規則下利率水平下降,這將進一步刺激東部地區企業的投資意愿。就公共資本渠道而言,東部地區轉移支付的增加導致中央政府投資I減少,中央資本K減少,即使東部地方政府的投資規模I擴大導致地方公共資本K上升,企業可免費使用的公共資本(K)K(KE)仍然下降。公共資本的減少降低了資本的邊際收益,對企業投資造成了負向影響。然而從程度上看,需求增加、利率下降對企業投資的拉動作用高于公共資本下降造成的負向影響。所以,轉移支付沖擊當期,企業的投資瞬時增加。隨著資本積累的增加,資本價格的逐步下降導致東部地區中間品的邊際成本和與中西部地區中間品的相對價格不斷下降。中西部地區對東部地區中間品需求的增加對逐漸回落的社會投資起到了支撐作用,使之在沖擊中后期緩慢收斂至穩態。
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對本區域社會投資的影響機制與東部地區的差異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不僅僅增加了本地區的產出,而且由于東部地區公共資本的外部性大、要素的生產效率高,對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通過支出轉移效應還引致對東部地區中間品需求的增加,在中央利率規則的作用下利率上揚,抑制了中西部的社會投資。二是由于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在短期內對全國經濟的拉動作用持續性差,所以沖擊發生時中央政府的投資規模并沒有降低,反而是增加的,這就導致中西部地區的公共資本存量上升。政府公共資本的外部效應又會對企業的投資產生正向促進作用。最終,企業投資的增減取決于利率效應和外部性效應的相對大小。轉移支付沖擊初期,利率效應發揮主要作用,企業投資下降。隨著利率的回落以及公共資本積累的持續增加,公共資本的外部性效應逐步占據主導地位,導致企業投資上漲。可見,正是利率效應和外部性效應角色的轉換造成了中西部企業投資先下降后上升的變化趨勢。
3.轉移支付對居民消費的影響
居民消費的變動是收入效應、政府消費的外部性效應和利率效應三者共同作用的結果。首先,中央政府直接對家庭部門的轉移支付會帶來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長,而且東部地區轉移支付也會導致東部最終品和中間品產出的增加,進而通過勞動所得和資本收益使居民收入上漲。在其他條件不變時,居民傾向于增加消費支出。其次,政府消費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互補性,并且東部地區轉移支付同時提高了東部地區政府消費G和中央政府消費G的規模,致使東部地區的復合政府消費GE,t增加,從而擠入了居民消費。最后,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在沖擊初期雖然增加了東部產出,但抑制了中西部產出,最終全國產出下降,所以東部地區轉移支付沖擊初期利率水平是下降的,而這又降低了居民消費的機會成本。因而,轉移支付的利率效應對東部地區居民消費產生了正向促進作用。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外部性效應、收入效應和利率效應對東部地區居民消費的作用方向是一致的,即都促進了居民消費的增加,而且三者的合力也使得東部地區居民消費呈現出非常強的持續性。
轉移支付對中西部地區居民消費影響機制的不同主要體現在政府消費的外部性效應和利率效應上。政府消費的外部性效應方面,對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將增加中央政府赤字,由于實行固定稅率,所以中央政府主要通過債務進行融資。在本文的中央政府消費規則下,中央政府債務水平的提高將導致中央政府消費G減少。即使中西部地區政府消費G增加,最終中西部地區的復合政府消費(G)G(G)仍然下降,對居民消費產生阻礙作用。利率效應方面,正如前文的分析,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沖擊初期利率是增加的,在跨期替代效應的作用下,家庭更愿意延遲消費。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沖擊下居民消費的變化取決于收入效應、政府消費的外部性效應和利率效應三者的合力。沖擊初期,政府消費的外部性效應和利率效應對居民消費產生的抑制作用略微大于收入效應所產生的拉動作用,導致中西部地區居民消費略低于穩態水平。隨著轉移支付沖擊的衰減,其對居民消費產生的阻礙作用逐漸淡出。最終收入效應發揮主要作用,從而就中長期來看,中西部地區的居民消費是上升的。
綜上所述,中央政府對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的宏觀經濟效應存在明顯的差異性,主要原因可以歸結為兩個方面:一是東部和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規則不同。中央對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僅僅盯住該地區的產出變動,產出越高獲得轉移支付就越多。中央政府對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不僅盯住產出變動,而且還盯住中西部政府的基本財政赤字率,即基本財政赤字率上升時獲得的轉移支付也隨之上漲。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的逆向調節機制使得該地區轉移支付的波動程度相較于東部地區更低。兩個地區轉移支付波動程度的不同是造成其經濟效應差異的一個重要因素。二是東部與中西部政府支出的正外部性存在差異。東部地區政府支出的正外部性較大,政府支出對該地區投資的正向拉動作用更強。相對于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的產品供給能力也就越高。當增加對兩個地區的轉移支付時,總需求增加。但由于東部地區的投資進而產品供給能力增加的程度高于中西部地區,所以東部地區轉移支付對價格的抬升作用小于中西部地區。在利率規則設定之下,價格越高就意味著利率上漲的幅度也就越大。可見,政府支出外部性的不同造成兩區域轉移支付對生產能力、價格水平以及利率方面的影響存在差異,進而導致經濟效應的不同。
(三)轉移支付乘數
通常以政府支出乘數反映政府支出的累積效應。為了考察轉移支付對產出的長期影響,本文測算了各區域轉移支付的產出乘數。借鑒Mountford等的做法,本文定義第k期轉移支付對產出的現值乘數為至第k期以現值計算的產出的累積變動量與以現值計算的轉移支付的累積變動量之比:
本文的轉移支付乘數測算結果見表2。可以看出,東部地區轉移支付的本地產出乘數始終高于全國產出乘數,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的短期本地產出乘數低于全國產出乘數,但中長期本地產出乘數也高于全國產出乘數。這表明在短期內,增加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會降低中西部地區的產出,而增加對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卻能夠增加東部地區的產出。然而,從長期來看,增加一個地區的轉移支付會降低另一個地區的產出。短期來看,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增加時,由于中西部地區政府支出的外部性程度及要素生產率低于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產出、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通過支出轉移效應促進了東部地區中間品的需求,進而拉動了東部地區產出的增加。長期來看,增加一個地區的轉移支付會減少對另一個地區的轉移支付數量,使得另一地區的政府消費和政府投資下降,產出減少,最終本地產出乘數高于全國產出乘數。
無論是轉移支付的本地產出乘數還是全國產出乘數,東部地區的長期產出乘數均高于短期產出乘數,而中西部地區的長期產出乘數則均低于短期產出乘數,其主要原因在于兩區域間轉移支付規則和外部性程度的差異。首先,相對于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規則而言,中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不僅持續性低,而且還會根據財政狀況進行逆向調整。這就意味著,增加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使得該地區的財政狀況改善時,轉移支付的下降速度更快。其次,中西部地區政府支出的正外部性低于東部地區,其對該地區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的刺激作用低于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財力的增加程度也就低于東部地區。這兩方面的因素加之財政支出剛性使得中西部地區中長期的基本財政赤字率上升,引發政府投資和政府消費在中長期均出現了一段負向響應過程。而這又對該地區的經濟發展潛力造成不利影響,最終導致中西部地區長期乘數低于短期乘數。然而,東部地區的政府投資和政府消費始終高于穩態值,其對產出的正向刺激作用不斷累加,致使長期乘數高于短期乘數。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分區域考察了中央轉移支付的宏觀經濟效應。首先,基于我國1995-2016年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數據,運用面板向量自回歸(PVAR)模型對我國轉移支付與地方政府投資、社會投資以及居民消費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無論是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對政府投資、社會投資和居民消費都產生了正向促進作用。但是各變量的響應路徑、波動程度及其累積效應方面呈現出明顯的區域性差異,且中央對東部地區轉移支付的宏觀經濟效應大于中西部地區。其次,本文通過兩區域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探討了轉移支付宏觀經濟效應的區域差異性及其傳導機制,發現中央政府對地方轉移支付的規則和地方政府支出外部性的不同是造成這種差異性的重要原因。再次,測算的轉移支付乘數表明,轉移支付有利于增加產出,但東部地區的轉移支付乘數高于中西部地區。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1)提高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資金的使用效率。中西部地區使用轉移支付資金產生的正外部性低于東部地區是造成轉移支付經濟效應區域差異性的重要原因。應當通過加強轉移支付資金監管,構建科學的轉移支付績效評估體系等手段提升中西部轉移支付的政策質量和效果。(2)鑒于轉移支付作用的有限性,為確保經濟健康平穩運行,政府還需深化供給側結構改革。在我國經濟下行壓力凸顯的環境下,政府做出何種政策選擇備受關注。中央對各個地區的轉移支付實際上是以中央債務融資為支撐的需求管理政策,東部、中西部地區轉移支付的全國產出乘數均低于1,說明轉移支付對經濟的拉動作用有限,難以承載刺激經濟之重。因此,為了能在各種不確定性風險相互疊加的環境之下穩定我國經濟運行,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區域經濟均衡發展,政府應當繼續深化供給側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