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聲鼎沸處

姚佳怡

三月的城市春寒料峭，這只有還在冒芽吐蕊的樹與花知道，人們大多是不知道的。至少這條街上的每一家火鍋店里吃得滿頭大汗、面紅耳赤的人不知道。晚上九點，天烏蒙蒙的。我坐在店前的臺階上看夜宵攤的老板耍手藝。他把鍋抬起來，火苗便騰地往上躥。我坐在臺階上瞇著眼睛看那火舌，嫩白的月亮好像正在它頭頂上，二者一紅一白，顏色還挺搭配。

我從火鍋宴上溜出來，在這坐了已經有十五分鐘了。

上一次同學聚會結束，有人悄悄向班長反映：“我和大家關系都不是很好，感覺插不上嘴，既融不進小圈子也摻和不進大氛圍，更難過的是，連菜都沒能吃到合口味的。下次不想再來了。”班長極力安慰她，希望她下次還能來參加聚會，并且將下次聚會的地點由餐廳改為火鍋與燒烤店。

在熱鬧環境下的眾人果然相處得更融洽，大家笑得更大聲，喊得更開心。我不由得感嘆班長的聰慧與善解人意。在聚會中縮在角落里的人對于獲得大家注意的渴望總算用另一種方式得到了緩沖。

不過里面太熱鬧了，我坐不住，便出來了。沒想到A也會出來。A是那個向班長輕微抱怨遭到了忽視的女生。我看到今天聚會上班長一直在和她說話，避免冷落了她。大家也跟她隨意地開起了玩笑。她笑容滿面，臉紅撲撲的，甚至感覺到熱，脫掉了外套。

和眾人交談甚歡不是她想要的嗎？她為什么和我一樣要出來舒口氣呢？

“不太真實。”她回答我，“我剛剛覺得好像和他們有話聊了，很開心。但后來我發現我還是插不進他們的話題，我開口的時候很容易冷場。他們顧忌著什么偶爾搭我的腔，但我明白，我仍然是融入不了他們的。”

我沒說話，透過玻璃窗看大家在里面的情景。好像有人在講笑話，剛說完，便有一個人捧場地大笑，緊接著一群人大笑。有人似乎反應慢了些，或許他并不覺得好笑，但他仍然合群地笑著，甚至鼓起了掌。

我又看這條街上的人。每一張餐桌前的人都很開心。只是酒杯舉起大聲說著吉祥討喜的話的時候，總有那么幾個人笑容咧得不夠開，也總有那么一兩個人大杯地喝著酒，大聲地說著話，不管有沒有人理他都“聲勢浩大”。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不太懂為什么每個人要極力融入這群體，極力活潑，極力熱鬧。我只看到了這場喧鬧的社交盛宴，看到了和A一樣的人內心的空虛。他們帶著渴望找到“存在感”的愿望，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拉扯著表情走入人群。有的人迷失了，并迷惘著。有的人還在撐著，用假笑在人群中如魚得水，但或許仍舊迷惘。

什么是熱鬧？什么是存在感？我不知道。

聚會結束了，我準備離開。A拉住我，對我說 ：“微博關注一下吧！”我看向她的手機，賬號下有好幾百個粉絲呢！我驚訝道：“你粉絲好多呀！你也太受歡迎了吧！”

她笑了一下，對我說：“啊，用錢買的而已。”

點評

從杜甫的“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到《紅樓夢》大婚中黛玉的去世，極冷與極熱的對比往往能迸發出震撼人心的力量，本文也是如此。作者一方面通過對同學聚會的描寫極力渲染熱鬧，另一方面又寫“笑容咧得不夠開”的人和空虛迷惘著躲出來的自己，這兩個場景“透過玻璃窗”被放在了一起，令人印象深刻。文章最后出人意料，“用錢買的而已”可謂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讓文章再起波瀾又意蘊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