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南開中學 何士龍
何小貓是我的女兒,一個正在讀一年級的小學生。
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姥爺已經把她的名字想好了,大名小名都有,并沒想過用貓做名字。她兩歲的時候,突然喜歡上了貓,家貓野貓,名種貓尋常貓,甚至是跟貓長得差不多的,比如電視里出現老虎豹子一類的動物,她都喜歡得不得了。而且,她還愛學小貓喵喵叫,愛把小手攢成貓爪狀,愛聽家里人喊她小貓。
于是,我們就都喊她何小貓。
哥哥打擊過她一次,跟她說,你根本就不是貓,人家貓爪子里都有肉墊兒,你看,你爪子有肉墊兒嗎?再說,你連尾巴都沒有!
何小貓就很沮喪,坐在小餐椅里飯都不想吃了。說,我真的不是小貓,我沒有肉墊兒,也沒有尾巴。
姥姥趕緊勸她,說,你有你有,你按按,你看你小爪子里多柔軟啊,不是肉墊兒是什么?你也有尾巴,你坐著把尾巴壓住了,自然看不見。小貓就按按手掌心,開心地說,嗯,我就是一只小貓,我有肉墊兒,我坐著的時候可要輕一點,千萬別把我的尾巴坐折了。
她有時候會像貓一樣淘氣,一不留神,就騎在沙發背上,或是站在窗臺上,順著窗簾往上爬,害得我跟她大呼小叫。我呵斥她,你在做什么!她大言不慚地回答,玩兒懸啊。
她以奉承媽媽、擠兌爸爸為樂。捧著媽媽的臉說,媽媽,你真好看,還年輕,比我都年輕……自己想想,大概覺出不對勁,自我批評道,這個馬屁拍過了。我們一家三口在路上走,她會突然拉起媽媽的手往前跑,邊跑邊說,好看的人在前面,丑的人落后邊。
她做作業的時候只要媽媽輔導,即使媽媽會生氣,跟她喊,她也要媽媽。因為,爸爸也生氣,喊得更大聲。大人一急,她就哭,哭一會兒,再做,那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問她為什么,她說,大概是把腦子里的水控出來,腦子就好使了。
小貓通常叫我爸爸,有一段時間,她因為什么惹我生氣了,她叫爸爸時,我跟她喊,你從今兒起別叫我爸爸了!她順勢喊了一聲,爹——然后,她就很長一段時間叫我爹。有時候叫我全名,這些時候通常是我做錯了什么事,比如被她看見我抽煙了,又沒事捧著手機看了,她大概是學著幼兒園老師的語氣,特別失望地喊出我的名字:何士龍,我告訴你,你如果不改的話,就照這個樣子長,早晚長成一棵歪脖樹!然后我認錯,她會跟我用小手指拉鉤,再用大拇指蓋個章,一百年,不許變!
她做錯了事也會跟我道歉,比如,那天早晨我帶何小貓去上學,出門前穿戴整齊去洗漱,平時為了夠到水盆,她會站在一個矮板凳上,那天非得搬一個高凳子,站上去后自己說,哎呀,太高了,只能撅著屁股洗了,像頭豬。為了趕時間,我就伸手幫她洗臉、刷牙,刷牙的時候她跟我搗亂,結果牙刷懟她腮幫子了。她說,呀,你懟著我了,跟我說對不起。我說,我沒注意,可你也淘氣了,你也得跟我說對不起。于是我們彼此說著對不起和沒關系匆匆出了家門。
家里有了何小貓以后,朋友們說,我最大的變化是愛笑了,溫順了。我學著做飯,并努力把飯菜做好。我把扔下很多年的毛筆拾起來,重新臨帖、練字,想著等何小貓長大一點后,想寫字的話,我也有資格輔導她。
我最大的變化是,作為一名教師,我以前只把學生當學生,考勤、作業、成績……只一味要求他們做好,并且以嚴師自居。有了何小貓之后,我才真切地意識到學生都是孩子,體會到老師對學生的一個微笑、一句鼓勵有多重要。我知道每個學生都是每個家庭的大寶貝,他們有優點,也會有小毛病,大人在一旁不僅僅是提攜,更重要的是撫慰。
疫情過后,學校復課的那一天,何小貓特別開心。她說,又能見到愛對我笑的李老師了,還有蔣伊伊,我上學期剛交的好朋友,我一直想跟她做朋友,因為座位離得遠,一直也沒好意思跟她說話,上學期的最后一天,放學時,我跟她說,咱倆能做朋友嗎?她特別開心地拉著我的手,答應了!現在,我又能見到他們了!
——那么,何小貓,咱們能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