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有助于我國重構全球價值鏈嗎？

錢馨蕾 武舜臣

[摘 要]用我國各制造業專利和商標國際申請數的加權平均代表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研究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制造業顯性比較優勢、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與地位的影響。運用Koopman的出口價值增值分解模型（KPWW），對我國15個制造業出口額分解，進而構造修正后的顯性比較優勢指數、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和地位指數。通過固定效應面板模型回歸發現，知識產權保護顯著提高我國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和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分類別來看，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促進我國中高技術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和地位，對高技術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有顯著正向作用，對中低技術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和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有顯著促進作用，而對低技術制造業的3個指標沒有顯著影響。另外，專利與商標相結合的互補性有助于保持知識產權所有者的競爭優勢。

[關鍵詞]國際知識產權;價值鏈;制造業;KPWW

[中圖分類號]F424;F75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461（2020）12-0055-11

一、引 ?言

21世紀是知識經濟時代，誰掌握先進技術或擁有前沿知識，誰對市場就有控制力，因此知識成為企業生存和長遠發展的必備“財產”。21世紀也是全球化進一步發展的時代，關稅壁壘的降低導致商品、技術、服務、人員的全球化流動加快，附著在產品上的知識也隨著產品貿易走向世界，但因知識、技術會因東道國“逆向工程”和模仿而導致外溢，為防止這類情況發生，知識所有者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呼聲愈加高漲，加之知識產權具有地域性，知識產權擁有者希望攜帶技術和知識的產品在其所到之處皆能獲得知識產權保護，因此，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成為21世紀涉外保護的重要議題。

知識產權所有者通過建立相關組織和簽訂保護條約尋求國際保護。1883年，11個工業國家為統一工業產權立法制度，簽訂《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文學、藝術的迅速發展使得西歐對版權保護重視起來，1886年，西歐10國簽訂《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意在在成員國范圍內實施統一的版權保護標準。1967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的成立標志著世界范圍內致力于保護知識產權的政府間國際組織正式成立。1995年《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TRIPS協議）生效，標志著迄今為止對各國知識產權法律和制度影響最大的國際條約誕生。

知識產權訴求國在尋求國際保護的同時，也在主動布局本國的知識產權國際保護戰略，以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處于有利地位。日本在本國經濟停滯不前的情況下，通過專利技術的海外布局，不但保持很高的投資收益，也保證了這一模式的可持續性。華為公司通過申請國際專利實施標準專利戰略，在國際競爭中處于主動地位，美國對中國高新技術的打壓也沒有撼動華為的全球市場占有率，2019年第一季度華為手機全球市場占有率為16%，比2018年同期增長4.3%。

2016年，商務部、發展改革委、科技部等7部門聯合下發的《關于加強國際合作，提高我國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指導意見》，鼓勵企業提高海外知識產權運營能力、鼓勵和支持企業運用知識產權參與市場競爭，提高我國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

可見，企業尋求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提高自身在全球市場占有率，壟斷產業鏈，才能占據產業鏈高端，獲得較高收益。2018年，我國通過PCT途徑向國外申請的專利數目迅速增長，從2009年的7[KG*4]906項增長到2018年的53[KG*4]345項，2009年PCT申請量前50名企業僅有華為和中興上榜，到2018年不僅有8家企業進入前50名，而且有3家企業進入前10名（華為、中興、京東方）。中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已經拉開帷幕，但效果如何尚未可知。目前鮮有學者基于經濟學角度研究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與貿易的關系，且多集中于出口貿易方向[1-3]。全球價值鏈是全球經濟循環最重要的鏈條之一，正逐漸成為世界經濟的一個顯著特征。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通過賦予企業壟斷權，影響其出口比較優勢，進而影響一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深度，或者改變一國在全球價值鏈的位置。因此，研究我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與全球價值鏈之間的關系對我國未來如何邁向“制造業強國”有重要意義。

二、文獻綜述

目前對國際知識產權和全球價值鏈關系的研究比較少，對價值鏈的影響主要集中在國內知識產權保護上。

國內知識產權保護對本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楊珍增（2014）用知識產權保護指標（IPR）衡量東道國國內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發現東道國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上升，跨國公司模仿威脅降低，愿意將更大比例的復雜生產轉移到東道國，東道國國內增加值出口比重上升，進而提高東道國在全球價值鏈的分工地位[4]。蘇明和劉志彪（2014）認為，發展中國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對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是雙向的，一方面強知識產權能幫助發展中國家吸引更多先進技術，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要支付高昂的技術許可費，侵蝕代工企業利潤，導致發展中國家陷入“趕超陷阱”[5]。顧振華和沈瑤（2015）從全球價值鏈分工角度檢驗東道國知識產權保護對發達國家技術轉移的影響，發現擁有高質量產品的鏈主更愿意將生產制造部分放在發展中國家，提高技術轉移的可能性，幫助發展中國家提升產業鏈地位[6]。余驍和郭志芳（2017）在全球價值鏈背景下構建委托代理模型，發現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與其全球價值鏈分工收益呈倒“U”型，發展中國家過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可能會成為發達國家鏈主企業增強價值鏈利潤掌控能力的外在制度性保障[7]。楊珍增和劉晶（2018）利用跨國數據研究東道國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行業價值鏈地位的影響，發現知識產權保護對專利密度高、模仿成本低的行業價值鏈地位促進作用更明顯[8]。付麗霞（2018）通過定性分析，認為中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會鼓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促進產業升級，深入融入全球價值鏈[9]。屠年松和曹宇芙（2019）用OECD國家服務業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東道國知識產權保護會吸引高附加值生產環節，進而提高一國服務業在全球價值鏈的地位，且在高收入國家里這種作用更明顯[10]。

專利保護對價值鏈的影響。夏露（2017）以武漢企業為研究對象，從定性分析角度，認為企業通過運用自有核心專利戰略、專利有償轉讓與許可戰略、專利收買戰略、專利交叉許可戰略等不同專利戰略，獲取專利壟斷性競爭優勢，帶動企業向價值鏈兩端滲透[1]。劉佳和代明（2019）把中國272個城市的專利申請總數作為中介變量，發現在區域創新型城市和創新發展型城市中，企業申請的專利增加能顯著提高價值鏈升級，而在高等級創新型城市這一途徑并不顯著，可能與高等級創新城市過于冗余的研發資金和人員有關[11]。朱啟榮等（2019）借鑒Koopman出口分解方法，計算我國各產業的出口貿易國內增加值，發現光學、電子設備和計算機制造業等高技術行業的出口增加值較低，主要因為商標、品牌、專利等中間產品主要集中在發達國家[12]。

通過對已有相關文獻梳理可知，大部分學者研究國內知識產權對本國價值鏈地位的影響，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鮮有涉獵。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與國內知識產權保護有較大差異：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是“進攻型”保護，企業通過在國際上申請相關行業知識產權保護，有目的地在全球構建知識產權保護壁壘，阻止國外企業進入該行業，以達到在全世界控制產業鏈的目的。而國內知識產權保護是“防御型”保護，防止國內技術或來自海外的技術不被學習模仿，國內知識產權保護對一國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影響比較有限，因此兩者對產業在全球地位的影響是不相同的。

本文為豐富先前學者們的研究成果，重點研究我國制造業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與我國全球價值鏈的關系。與先前學者相比，本文有如下創新點：

第一，以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為核心解釋變量。目前鮮有研究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價值鏈影響的文獻，本文用制造業國際專利申請量和國際商標申請量的加權平均作為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的代理變量，擴展知識產權研究體系的范圍。

第二，引入商標和專利交互項作為解釋變量之一。專利的時間性導致其期滿后不受法律保護，存在模仿企業搶占市場的風險。商標是企業信譽和產品質量的“信號”，消費者一旦認準某個品牌就很難更換。給專利產品打上商標，即使專利保護到期，市場上出現大量類似產品，消費者忠誠度也會讓該產品市場份額不會發生太大變化，馳名商標更會因此獲得更多壟斷勢力。

第三，根據制造業技術含量的不同，分為15個小類。技術含量不同的制造業對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的敏感性不同。技術含量越高，對知識產權保護越敏感，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提高該行業的價值鏈地位，反之則不會有顯著影響。

三、機制分析與研究假設

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技術壟斷效應、技術標準壁壘效應和加深垂直分工來控制價值鏈的高端。

首先，具有技術優勢的國家通過專利池保護策略和國際技術標準計劃在全球布局知識產權戰略，封鎖核心技術外溢，限制代工企業對技術進行模仿和超越，這樣代工企業由于不具備產品核心技術的研發設計能力，也很少擁有自主品牌和營銷渠道，因此只能在價值鏈的低端從事低科技含量、低附加值的生產，長期被“低端鎖定”，阻礙代工企業向高端市場升級，而具有技術優勢的國家則牢牢占據價值鏈的高端。

其次，跨國公司通過布局全球知識產權保護網構建技術標準貿易壁壘。知識產權是指人們對自己創造的智力成果所依法享有的專有權。它是技術標準的基礎，是組成技術標準的要素，更是形成貿易技術壁壘的有效手段。由于知識產權具有地域性和排它性，一旦包含這些知識產權的技術標準得到普及，會形成一定程度的壟斷，只將符合自己技術標準的產品奉為正宗的嫡傳，從而達到排斥異己的目的。因此，技術標準已成為知識產權追求的最高體現形式，跨國公司利用自身優勢，通過知識產權、專利技術的標準化，將技術壟斷提升為標準壟斷、行業壟斷，從而實現經濟利益的最大化并保持其在國際競爭中的優勢地位。

最后，技術專利化競爭導致生產組織“模塊化”，加深垂直化分工。跨國公司在全球布局專利網，在符合WTO促進公平競爭原則前提下，將專利與技術標準緊密結合，使專利成為標準的必要專利，使標準成為有必要專利的標準，將使得自主創新產品不僅擁有較大的市場，而且能夠形成壟斷優勢，這是自主技術標準的重要功能。專利和技術標準的結合導致生產技術和生產空間的可分離性大大提高，極大地促進了產業價值鏈的垂直分解，這個過程也就是在技術標準化基礎上，生產組織的“模塊化”過程。當發展中國家掌握技術標準的主動權，或者在技術標準的制定中施加一定影響，將導致發達國家必須支付專利使用費、轉換成本等，從而增加一定的生產成本。

但是，知識產權保護可能會改變出口企業的貿易方式。芬克和普利莫-布拉加（Fink and PrimoBraga）認為，隨著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的提高，高技術領域的市場勢力效應會抵消市場擴張效應，跨國公司的內部化優勢也會使FDI和技術許可代替出口，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和高技術產品出口沒有顯著的正相關性。對于難以模仿的高技術制造業，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加強，跨國公司的內部化優勢加強，考慮到運輸成本問題，跨國公司可能更傾向于用FDI或技術許可模式代替高技術制造業出口，導致以出口附加值衡量的出口比較優勢、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和地位與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沒有顯著關系。

不同技術密度制造業對專利保護的敏感度不同，會導致知識產權保護與高技術制造業的價值鏈地位之間不存在顯著關系。低技術制造業包含的技術較少，對專利保護最不敏感，同樣與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強弱沒有顯著關系。我國在交通制造業、化學化工產業以及機械制造業等中高技術制造業有技術優勢，且比高技術制造業易于模仿，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更能顯著提高我國在該類制造業的出口優勢。因此，不同技術密度的制造業出口量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強弱有不同反應。

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我國高技術產業多以模仿再創造為主，易受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國家貿易壁壘的進口限制，因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高技術產業的出口比較優勢和價值鏈地位沒有顯著影響。

假設2：我國擁有中高技術產業的核心技術，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更能鞏固這種優勢，因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中高技術制造業出口有促進作用，進而提高中高技術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度與地位。

假設3：中低技術制造業多屬于勞動密集型產品，我國在該類制造業有比較優勢，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提高我國中低技術制造業的出口比較優勢和價值鏈參與度，但因其技術含量較低且易于模仿，出口附加值低，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其價值鏈地位提升影響有限。

假設4：我國在低技術制造業上的優勢已經逐步喪失，加之其幾乎沒有技術含量，因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其出口、價值鏈地位和參與度沒有顯著影響。

企業通過申請商標將自己的商品與別人的商品區別分開，方便消費者選擇和購買。消費者在熟悉品牌商標之后，可以通過商標加強消費者的認知度，讓消費者加強對商品是哪個企業生產的，這個企業生產的產品質量以及銷量如何，是否值得購買的印象。企業商品質量好消費者也會認牌購買，有利于擴大企業商品的知名度，增加商品的銷量，給企業帶來直接的效益，但不能提高生產技術水平。

假設5：專利和商標的互補能提高產品出口比較優勢和價值鏈參與度，而對價值鏈地位提升沒有顯著影響。

四、理論模型、指標構建與數據來源

（一）出口價值增值分解模型

4.衡量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指標

知識產權主要包括著作權、專利權和商標權，本文研究制造業產業，與著作權無關，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僅需用專利和商標衡量。本文運用主成分分析法給國際專利申請量和國際商標申請量分別賦予0.7和0.3的權重，然后分別乘以權重得到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

（三）數據來源及說明

本文核心變量包括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間接增加值出口、國外增加值出口、國內增加值出口和總出口，數據來自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數據庫，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公布的ICIO數據庫和TiVA數據庫，WIPO數據庫提供了全球所有國家不同行業的國際專利和國際商標申請量，ICIO數據庫提供了2005—2015年62個國家34個產業的投入產出表。本文選取2005—2015年中國15個制造業的投入產出表和增加值數據，利用出口分解模型分解出制造業的5種出口增加值。

控制變量包括資本勞動比，研發經費勞動比和市場開放程度。資本勞動比是單位工人擁有的資本量，研發經費勞動比是單位工人擁有的科研經費，這兩個變量表示產品的要素稟賦結構，稟賦結構影響產品的比較優勢和全球地位。市場開放程度表示一國（或地區）參與國際市場的程度，影響一國（或地區）總出口。本文資本用行業固定資產投資衡量，勞動用行業城鎮就業人數衡量，研發經費用行業R&D投入衡量，開放程度用貿易總額占GDP比重衡量。以上變量數據分別來自《中國固定資產投資年鑒》《工業企業科技活動統計年鑒》《中國貿易外經統計年鑒》和《中國勞動統計年鑒》。

為研究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技術含量制造業的影響，本文參照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歐盟經濟活動分類統計標準（第一版）》（NACE1）的分類標準，把制造業分為低技術制造業、中低技術制造業、中高技術制造業和高技術制造業（見表1）。

五、實證檢驗及結果分析

（一）制造業細分行業的各類指標情況

本文利用數據初步描述15個制造業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修正后的顯性比較優勢、GVC參與度與地位。

分行業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本文測算每一行業的年均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及其年均增長率。結果發現，平均來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前五類制造業為計算機、電子和光學設備，紡織業、服裝和皮革、皮革制品，化學品和醫藥品，其他和食品、飲料及煙草，多集中在低技術和高技術制造業。

從增長率看，增長最快的前五類分別是其他，電氣設備，計算機、電子和光學設備，其他非金屬礦物制品和紡織業、服裝和皮革、皮革制品，大多集中在低技術和高技術制造業（見圖1）。

分行業出口顯性比較優勢（RCA）指數。本文測算修正后的RCA指數年均值及RCA指數年均增長率。從RCA指數年均值看，計算機、電子和光學設備，以及煉焦、石油精煉和加工RCA指數小于1，這兩種產業不具備比較優勢;但計算機、電子和光學設備的RCA指數增長迅速，年均增長率約1.11%;食品、飲料及煙草，交通運輸，橡膠和塑料的RCA指數排名前三位，但RCA指數增長率在15個制造業分別排名第13位、第12位和第10位，可見傳統制造業的比較優勢在逐步降低。RCA指數增長最快的前3名分別是交通運輸，機械設備，橡膠和塑料制品，隨后是紙制品和印刷，基礎金屬加工，可見中高技術制造業和中低[HJ1.7mm]技術制造業的比較優勢逐漸顯露（見圖2）。

分行業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我國各制造行業地位指數普遍較低，均在0.4之下，其中食品、飲料及煙草，紡織業、服裝和皮革、皮革制品，紙制品和印刷等低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較高，原因是在低技術制造行業，我國有勞動力和資源優勢，無需掌握先進技術，僅通過低生產成本就可控制整個生產鏈。但這3種產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增長率排名靠后，分別在第13位、第11位和第10位，可見低技術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地位緩慢下降。化學品和醫藥品、機械設備和電氣設備這3種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增長率排在前三位，正緩慢向價值鏈高端攀升（見圖3）。

分行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指數。煉焦、石油精煉和加工，計算機、電子和光學設備，以及電氣設備的參與度指數排在前三位，可見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較高，煉焦、石油精煉和加工的參與度指數增加值排名第2位，則該行業的參與度會繼續加深。而價值鏈參與度降低的8個行業中，中高技術和高技術行業占了4個，占所有高技術和中高技術行業的80%，可見高技術和中高技術制造業價值鏈參與度正逐步下降（見圖4）。

通過對比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程度、RCA指數、GVC地位和GVC參與度，可以發現：一是GVC參與度與GVC地位沒有直接的線性關系;二是雖然中低技術制造業的GVC參與度在加強，但GVC地位卻在下降，出口比較優勢也在逐漸喪失;三是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全球知識產權保護程度逐步加強，并且其RCA指數和GVC地位也在逐步攀升，我國正向“制造業強國”轉變。

總體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提高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和全球價值鏈參與度，但對全球價值鏈的地位沒有顯著影響。顯性比較優勢由機會成本決定，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由技術水平、要素成本和交易成本共同決定，全球價值鏈地位主要由技術水平決定[17-19]。知識產權可以視作企業的資源稟賦，它賦予企業技術壟斷權，降低企業生產成本，增加出口附加值，提高出口比較優勢和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而國際知識產權對全球價值地位沒有顯著影響，可能原因是我國制造業整體技術水平不高，也可能是知識產權對不同種類制造業的參與度和影響不同，總體回歸會抹平行業差異性，造成結果不顯著。因此，接下來對制造業按照技術密集度分類，分別做回歸估計。

資本勞動比和研發投入勞動比對制造業價值鏈參與度和地位有顯著正向影響，可見制造業屬于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市場開放程度對顯性比較優勢和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沒有顯著影響，但會顯著提高我國制造業價值鏈地位，原因可能是擴大開放能引進先進技術，我國企業可以進行模仿進而提升自身技術水平，提高全球價值鏈地位。

國際專利申請量和國際商標申請量的交互項能反映商標對專利的重要性。從制造業總體看，商標能促進專利對我國制造業顯性比較優勢和價值鏈參與度提升，對價值鏈地位提升沒有顯著影響，驗證了假設5。

為避免不同制造業之間的差異化被熨平，下面對制造業按技術密集度分類，再分別做回歸，結果如下。

縱向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技術密集產品的RCA指數影響不同。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提高中高技術和中低技術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對高技術和低技術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影響不顯著，前4個假設得到驗證。原因可能是計算機、電子和電學設備以及電氣設備等高技術制造業缺少核心技術，發達國家依靠掌握大量的核心技術壟斷產業鏈高端，我國高技術制造業出口增加值被壓縮，喪失比較優勢。我國低技術制造業因勞動成本上升，生產優勢喪失，加之低技術制造業的技術含量低，利潤少，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再強也無法提高我國在這類產業中的比較優勢。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提高中高技術和中低技術的顯性比較優勢，我國軌道交通、加工機械、化學化工業在內的中高技術和中低技術制造業已領先于世界，處于價值鏈高端，申請國際保護能進一步鞏固中高技術和中低技術制造業在國際上的優勢，因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該類制造業的正向影響非常顯著（見表4）。

表5和表6顯示，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顯著提高高技術、中高技術和中低技術制造業的價值鏈參與度。從參與度系數大小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影響最大，對高技術制造業影響最小。而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只促進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地位，對其他制造業的價值鏈地位沒有顯著影響。根據根據國際知識產權組織2019年發布的《專利合作條約年報2019》數據顯示，申請PCT數量前10位的3家中國公司——華為、中興和京東方，PCT申請領域集中在數字通信、計算機技術和電信行業，占PCT申請總量的85%以上，而半導體、光學設備、控制技術的PCT申請量不足5%。“木桶理論”告訴我們，桶的盛水量取決于最短的木板，這個原理同樣適用于國際知識產權保護。我國科技公司申請的專利過于集中在某幾個領域，短板明顯，不利于專利網布局和對產業價值鏈的全面壟斷，因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對高技術制造業價值鏈地位和參與度的提升影響有限。《專利合作條約年報2019》公布的前10位依靠PCT體系維持海外創新的企業中，只有華為上榜，排名第6位，與日本、美國有些許差距，這也說明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高技術制造業的影響十分有限，在高技術制造業領域，我國仍缺乏核心技術優勢。

與高技術制造業不同的是，我國掌握的中高技術制造業的核心技術，比如代表中高技術的高速鐵路領域，我國高鐵路基建造、高速列車制造、高鐵客站以及相關知識產權保護均領先世界，顯示出我國高速鐵路從設計、研發到制造再到銷售、維權領域的全面壟斷。可見，目前我國不僅能掌握中高技術制造業的核心技術，輔助技術的控制也十分全面，全球價值鏈參與廣度和深度位于世界領先地位。因此，加強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能有效提升全球價值鏈的地位。

橫向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影響最明顯。從顯著性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有99%的概率能提升中高技術產業的比較優勢、全球價值鏈參與度以及全球價值鏈地位。從系數大小看，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參與度的提升度最大，且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僅提高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價值鏈地位。這進一步說明我國中高技術制造業技術成熟，對知識產權保護最為敏感。

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中低技術制造業的出口比較優勢和價值鏈參與度有顯著影響，對全球價值鏈的地位提升沒有影響。中低技術制造業的技術含量較低，進入門檻也低，導致對全球價值鏈的掌控能力有限。中低技術制造業的技術含量較低，易于模仿學習，技術壟斷勢力不強，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和研發投入對其價值鏈地位影響十分有限。

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低技術制造業的比較優勢、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和地位沒有顯著影響，資本和研發投入能顯著提高我國低技術制造業的價值鏈地位。以農產品加工制造為代表的低技術制造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技術含量極低，加之我國勞動成本提高，對低技術制造業的比較優勢逐步喪失。

從交互項系數顯著性看，商標能提高專利對中高技術制造業的RCA指數、價值鏈參與度和價值鏈地位促進效果。商標對高技術RCA和價值鏈地位提升沒有顯著影響，但能協助專利提升高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商標對提高中低技術制造業的RCA指數和全球價值鏈地位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商標對中低技術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的提高沒有顯著影響。商標能提升低技術制造業的RCA指數，但對其價值鏈參與度和地位沒有顯著影響。可見，商標對中高技術制造業促進作用最明顯。高技術制造業主要依靠技術水平提升，而低技術產品技術含量低，因此商標對該兩種產品作用不顯著。

六、結論與建議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得出以下幾點結論和建議：

第一，中高技術制造業要作為我國重點扶持產業。計量結果顯示，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研發投入以及市場開放程度，都能顯著提高我國中高技術制造業的顯性比較優勢以及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度和地位。我國掌握著中高技術制造業的核心技術，通過布局國際知識產權網，加大資本研發投入，就能控制整條生產鏈。“好鋼用在刀刃上”，既然在中高技術制造業上能更快取得成果，就應該鼓勵企業發展中高技術制造業，通過加大資本研發投入，布局全球知識產權策略和全球分工，壟斷全球價值鏈，獲得最大的利潤。

第二，國內企業要掌握高技術制造業的先進核心技術。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對高技術制造業產業鏈地位提升的正向影響最大，但因為我國過度依賴發達國家技術輸入，缺乏自主研發核心技術的能力，導致國際知識產權布局不全面，對其在全球價值鏈的地位影響有限，特別是中美貿易戰給我國敲響了自主研發的警鐘，為應對美國通過加征關稅以達到把我國踢出全球價值鏈的陰謀，應大力自主研發高技術領域的核心技術，技術的不可替代性可使得其他國家依賴我國核心技術，我國就可以牢牢的嵌入全球價值鏈。若想長久留在價值鏈中，不能依靠核心技術實施壟斷，要與其他方利益共享，共同分利，讓處于同一產業鏈的分工方相互制約。 因此，我國要先掌握高技術制造業最先進的核心技術，再通過國際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布局和利益共享來建造中國掌控的全球價值鏈。

第三，適當弱化中低技術和低技術制造業在國內的地位。中低技術和低技術制造業附加值低，技術含量低，利潤少，加之我國在生產低技術和中低技術產品上的勞動優勢正逐步喪失，應該將該類產業轉移到勞動成本更低的國家，把節約下來的資源投入到高技術和中高技術制造業中。

第四，重視中高技術制造業的商標申請。商標能提高專利對我國中高技術制造業的促進作用，且能在專利期滿后繼續保持行業的市場占有率。應充分利用商標的續展功能和價值增值功能，在質量可靠的前提下廣泛宣傳產品的商標，增加產品商標的知名度，從而促進產品的銷售，鞏固其市場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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