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鳳 宮開庭
藏書印,又叫藏書章,顧名思義,就是藏書機構或私人鈐蓋在書籍上的印章痕跡。由于漢字的特殊性,藏書印在藏書活動中有著豐富的形式和濃厚的感染力,成為古往今來的中國讀書人自古享受的一種獨特的藏書文化。一部雕印精美的古書中收藏者、經眼者、鑒賞者鈐蓋幾枚別致的印章,使整本書朱墨燦然,書的價值也隨著收藏、鑒賞者的地位而得到提升。
近年來,黑龍江省古籍研究不斷走向深入,古籍整理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一批珍貴古籍要覽匯編成冊,但對古籍中藏書印的研究還不完善。為此,進一步加大對這些珍貴古籍中藏書印的研究,特別是利用藏書印進行古籍整理和版本鑒定,厘清黑龍江省古籍的存藏發展脈絡,進而更好地傳播發揚傳統文化,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本文擬以黑龍江省存藏古籍善本所鈐藏書印為依托,例證、考述古代藏書印的價值作用、內容類型等等。
“中華古籍保護計劃”實施十年以來,經過全省各圖書館及古籍存藏單位積極工作,古籍整理工作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古籍存藏情況基本厘清,先后出版了《黑龍江省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黑龍江省十家公共圖書館古籍普查登記目錄》,現《黑龍江省高校及科研院所古籍普查登記目錄》的相關數據也已經上報至國家古籍保護中心,至此22家收藏單位的兩萬余條數據全部登記在冊;古籍珍本提要匯編成冊,出版了《黑龍江省珍貴古籍要覽》,對黑龍江省內收藏單位的珍貴古籍進行了提要式的介紹,是全省珍稀古籍的一次匯總;古籍數字化規模擴大,出臺了古籍數字化工作制度,2018年黑龍江省圖書館對館內的61種古籍進行了數字化發布,2019年又發布32部100冊包括黑經江外紀、黑龍江鄉土錄、拜泉縣志等具有代表性的重要地方志、地方文獻史料;古籍工作影響逐步增強,連續舉辦多次古籍展覽,2019年還舉辦了“冊府千華——黑龍江省藏國家珍貴古籍特展”,古籍珍本之豐,規模之大為歷年之最。同時在古籍整理中也存在古籍編研數量較少、古籍開發不夠充分等問題。
我國古代書籍在扉頁、序言、目錄、卷端、題跋、正文中常常鈐蓋一枚或數枚藏書印章,這些鐫刻精美的藏書印古色古香,既有很高的藝術鑒賞價值,又在古籍文獻學和版本鑒定中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書籍一旦蓋上印章,即表明歸屬,這是藏書印最基本的屬性,也是收藏使用者的本質要求。因此,藏書印從它產生之時就與姓名、官署名、書齋名等名稱結合在一起,藏書者最先擁有的藏書印往往就是名章。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記載最早的藏書印是東晉仆射周顗的藏印,為“周顗”二字。①后來,在使用過程中,藏書印進一步發展為收藏者的字、號、鄉里、祖籍、藏書處所、官職等內容;鈐蓋者也不只局限于收藏人,經眼者、鑒賞者等有時也鈐蓋自己的藏書印,藉以垂名久遠。如寫有“珍藏”“鑒藏”“珍賞”“閱過”“曾閱”“曾藏”“過目”“經眼”等字樣的藏書印。
書籍是文化的記錄,也是思想情感的載體。藏書印這種中華漢字的特殊運用形式,自然也承載著藏書者豐富的情感。所謂“閑章不閑、以印言志”,藏書印恰恰生動地反映出藏書家們愛書的心跡,甚至成為一種時尚。明代錢谷有“百計尋書志亦遷,愛護不異隋侯珠,有假不返遭神誅,子孫不寶真其愚”印;明代大儒黃宗羲以“窮不忘買,亂不忘攜,老不忘讀,子子孫孫,鑒我心曲”②為藏書印,愛書之情,盡在其中。特別是一些藏書家本身又是書法、繪畫、篆刻等藝術大家,因此,對藏書印的藝術要求較高,或求名家鐫刻或親手自制,使藏書印章與古籍冊葉相映成趣,燦然生輝,成為藏家品位與藝術水平的展示,體現出傳統文化之美。
書籍中的藏書印體現了收藏者、鑒賞者、過錄者、題跋者的流轉過程,往往通過一書中鈐蓋的多枚印章可以考證出該書的流轉、遞藏過程。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水心先生別集》抄本,書中鈐蓋有近三十枚印章,通過這些印章辨識,可以考證出此書曾由清代著名藏書世家張氏、潘氏、莫氏收藏,后歸民國著名收藏家劉承干的流轉遞藏過程。藏書家歷盡千辛萬苦,求得珍本書籍,愛不釋手之余,更希望給子孫后代帶來福祉庇護,并要求遞藏者守護祖業永遠傳承。常見的如“宜子孫”“長宜子孫”“子孫永保”等;“鬻及借人為不孝”“愿流轉、勿污損”等對后代提出要求;明代“汲古閣”主人毛晉有一方56個字的大藏書印章,印文為“趙文敏于書卷末云,吾家業儒,辛勤置書,以遺子孫,其志如何,后人不賣,將至于鬻,頹其家聲,不如禽犢,若歸他屋,當念斯言,恥非其有,無寧舍旃”。可謂蔚為壯觀,言盡藏家心聲。
中國書籍發展史源遠流長,歷代藏書者大多為博學鴻儒,特別是宋代以后,古籍版本對藏書收藏影響巨大,唐代寫經和拓片、宋版書成為藏書家夢寐以求的秘本佳槧,每當搜尋到吉光片羽,即互相傳賞,鑒定真偽。許多藏家專門制作版本印章,加以標注,題以序跋。如“善本”“宋本”“元本”“孤本”“鈔本”等。藏書印也成古書版本鑒定的重要依據,通過古籍中鈐蓋的印章,可查考出此書的收藏者,據收藏者的生卒年可以斷定古籍版本的最晚雕印時間。因此,古代藏書印對于后人了解文獻的收藏和流轉,以及鑒別古籍版本等都具有重要作用。
藏書印一般以金石為材料,通過篆刻者以刻刀為筆,以甲骨文、金文、篆文為表現形式,將漢字的線條之美充分表現出來。藏書印是書法和鐫刻藝術的完美結合,漢字風格古樸、字體典雅,展傳統美學于方寸之間。藏書印作為收藏者身份的象征,是藏家非常看重的一種方式,其篆刻的質量相對較高,尤其是名家的藏書印篆刻藝術價值更高。藏書印中古雅雋永的印文、精妙絕倫的刀法,色彩艷麗的印色,給人帶來一種文化的熏陶和藝術的享受。有些藏書印中還帶有鐘、鼎等器物圖案,或圖案與印文并存,這些帶圖案的印章往往構思巧妙,形象生動,成為我們研究古代圖畫的重要資料。
黑龍江省目前古籍存藏兩萬多種,古籍的收藏和積累雖然不夠厚重,但也精品紛呈,獨具特色。唐人寫經、宋元佳槧、抄本遺珍、名人手跡、流人鄉賢文獻等奇珍秘籍不勝枚舉。按照古籍收藏的標準和行業慣例,清代乾隆六十年以前(1795)的版本稱之為善本,但同時善本也包括那些乾隆六十年以后流傳稀少、印制精美、校勘無誤的古籍。黑龍江省存藏的古籍善本之上鈐蓋了豐富的藏書印章,其中不乏吳寬、焦竑等明代著名藏書家,朱彝尊、季振宜等清代著名藏書家之收藏、鑒賞印,朝廷官府收藏之印,如清宮善本特藏——天祿琳瑯藏書印在我省收藏的古籍善本中也頻有出現。
官府藏書在中國藏書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至今所流傳下來的《四庫全書》《永樂大典》等鴻篇巨帙都是官府組織編纂、抄寫的。官府藏書印與私人藏書印相比較而言,類型較少,印文內容相對單一,但在研究藏書史和藏書印中官府藏書印是一項必不可少的內容。
1.“天祿琳瑯”藏書印
乾隆年間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宮廷善本特藏——“天祿琳瑯”,這個時期是中國宮廷藏書的巔峰時期,將內府藏書中的菁華部分挑選出來入藏到此,“天祿琳瑯”皇家藏書,所收皆為一流善本,可謂珠玉畢集。③由于天災人禍,天祿琳瑯前編的書盡毀,后編書中都鈐有“天祿繼鑒”白文印,現存的“天祿繼鑒”藏書臺灣地區計334部,大陸各地區376部,其中國家圖書館272部,遼寧省圖書館35部,其他地區69部。④東北地區由于溥儀逃離時將清宮珍寶秘籍帶到東北,使東北地區圖書館留存部分“天祿繼鑒”藏書。
黑龍江省有“天祿琳瑯”藏書6部。其中哈爾濱市圖書館收藏4部,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2部。哈爾濱市圖書館收藏的宋刻本《后村居士集》鈐有“五福五代堂寶”“八徴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三枚朱文方印(見圖1-3),“乾隆御覽之寶”橢圓朱文印(見圖4),“天祿琳瑯”朱文方印(見圖5),“乾隆五璽”俱全,另有“天錄繼鑒”白文方印一枚(見圖6)。這些印章的鈐印位置與內容皆同于《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哈爾濱市圖書館收藏的另外3部“天祿琳瑯”藏書,元刻本《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宋刻本《纂圖互注尚書》及《六家文選》及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元刻本《東萊先生校正北史詳節》的鈐印印文與形制與上述六枚藏書印相同。黑龍江省圖書館的另外1部“天祿琳瑯”藏書,宋刻元明遞修本《國朝諸臣奏議》的“乾隆五璽”鈐蓋的印文內容與形制與上述有所不同,有朱文方印“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見圖7)、“八徴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五福五代堂寶”、“乾隆御覽之寶”(見圖8)“天祿琳瑯”。

圖1:五福五代堂寶

圖2:八徴耄念之寶

圖3:太上皇帝之寶

圖4:乾隆御覽之寶

圖5:天祿琳瑯

圖7: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

圖8:乾隆御覽之寶
2.內府藏書印
隋唐之際出現了雕版印刷,宋代是雕版印刷的黃金時期,元代在宮廷內建立奎章閣儲藏書籍,明代內府藏書更是遠勝于前朝。明代內府藏書印數量較多,有以藏書處作為藏書印文,如“大本堂書”“東宮圖書”印,有以皇帝稱號作為藏書印文,如“大明天子寶”,有以藏書主人身份作為印文內容,有以吉語璽作為印文。⑤“廣運之寶”作為內府藏書印鈐于明代宮廷藏書中我們見到的較多,如哈爾濱師范大學圖書館收藏的明正德司禮監刻本《少微通鑒節要》,其御制序及首卷卷端均鈐朱文方印“廣運之寶”,黑龍江大學圖書館收藏的明嘉靖司禮監刻本《文獻通考》也都鈐有此印。
漢、晉以后,知名藏書家逐漸增多,隨著雕版印刷的大量使用,明清兩代的藏書家已經稽考的就有6000人,⑥其藏書印更是達到萬枚之多。私家藏書印內容豐富,類型多樣,有名號印、堂號印、爵里印、校讀印、鑒賞印、箴言印等。
1.名號印
名號印是藏書印中最常見最普遍的印章,是指印文內容鐫刻藏書人的姓名和字號、別號。名號印中有聯珠印,是指印章中姓名或者字、號拆開,每個字自成一印,連綴鈐蓋,幾個印合起來成為完整的姓名字號。齊齊哈爾市圖書館收藏的明萬歷四十八年烏程閔齊伋校刻三色套印本《楚辭》,書后刻有“烏程萬歷庚申烏程閔齊伋遇五父校”,有“閔”字白文方印和“齊伋”朱文方印。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清抄本《水心先生別集》中有印章白文“因”、朱文“培”、白文“伯生”,鈐印上方有題跋文字“道光辛卯年月下澣過黃川仁兄味經書屋獲觀以志心賞,辛峰老民蔣因培”。可知此書經清代收藏家蔣因培鑒賞過。此書中還有朱文圓印“原”“湘”,及題跋“道光丙戌八月心青孫原湘觀于小瑯嬛福地”。說明孫原湘曾在張氏的藏書地所見到此書。孫原湘(1760-1829)與張氏同為江蘇常熟人。本書中還鈐有印章黑白印“恩”“澤”,并有題跋“道光庚寅三月上已古歙程恩澤觀”。知1830年程恩澤尚在服闕期間見過此書,故印章為黑白印。程恩澤,安徽歙縣人。嘉慶十六年進士,道光六年,調湖南學政。母憂歸。十一年,服闕,仍直南書房。⑦可見聯珠印在鈐蓋時常與題跋文字并存。
名號印中數量最多是單印,或刻姓名,或刻字號。齊齊哈爾市圖書收藏的明弘治刻本《釋常談》,鈐有朱文方印“檀尊藏本”。愛新覺羅·昭梿(清代禮親王代善的第六世孫,禮親王永恩之子)號檀樽主人。黑龍江省圖書館藏宋淳祐十年史季溫福州刻元明遞修本《國朝諸臣奏議》鈐有白文印“倪氏雲林家藏舊籍”,此為倪瓚收藏印。倪瓚,元明間常州無錫人,字符鎮,號云林居士。藏書數千卷,工詩畫,與黃公望、王蒙、吳鎮為元季四家。⑧
名號印也有姓名、字號雙印連用,一個刻印姓名,一個刻印字號。哈爾濱市圖書館《新編方輿勝覽》分別鈐有“朱彝尊印”白文、“竹垞”朱文,此為朱彝尊的珍藏。朱彝尊(1629-1709)號竹垞,康熙十八年舉鴻博,家富藏書,著有《曝書亭全集》。⑨黑龍江大學圖書館藏明嘉靖三年司禮監刻本《文獻通考》,首卷卷端鈐有“滄葦”朱文印、“季振宜印”朱文印。是書經清初藏書家季振宜(1630-?)靜思堂珍藏。哈爾濱市圖書館存藏明萬歷十五年刻本《初學記》鈐有朱文方印“河間紀昀”,白文方印“曉嵐”,此書曾由清乾隆時期名臣紀昀(1724-1805,字曉嵐,四庫全書總纂官)收藏。
2.室名印
私家藏書印鈐蓋僅次于名號印的第二類印章,即室名印。我國古代文人常把個人的書齋或藏書室根據其藏書特點、個人喜好進行命名,并刻印成章鈐于藏書上,稱為堂號印,或書齋印。黑龍江大學圖書館收藏的明嘉靖十九年刻本《晦菴文抄》鈐有白文印“欽訓堂書畫記”,是清宗室永璥的藏書齋印。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寫本《成親王羅漢贊真跡》,鈐有白文印“詒晉齊印”,是由乾隆十一子成親王愛新覺羅·永惺書寫并收藏的。黑龍江省圖書館存藏元至正元年(1341)集慶路儒學刻明修本《樂府詩集》,鈐有“叢書堂印”朱文印,為吳寬室名印。吳寬,明成化八年進士,室名“叢書堂”,⑩是書曾經明代著名藏書家吳寬的“叢書堂”珍藏。哈爾濱市圖書館存藏的宋刻元修本《資治通鑒綱目》、黑龍江省圖書館的《東萊先生校正北史詳節》中都鈐有“謙牧堂藏書記”白文印,此為清初藏書家揆敘的藏書齋。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水心先生別集》鈐朱文“潘氏桐西書屋之印”“桐西書屋”為潘介繁、潘介祉藏書地。?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白猿經》《水心先生別集》等抄本中鈐朱文“吳興劉氏嘉業堂藏書記”藏書印,為清末民國間劉承干藏書印。劉承干(1882-1963)浙江吳興(今湖州)人,別署求恕居士,室名嘉業堂。黑龍江省圖書館藏清抄本《說文解字補義》鈐“愛日精廬藏書”朱文印,是清藏書家張金吾遞藏,其室名“愛日精廬”。
3.爵里印
爵里是指官爵和鄉里。爵里印指印文內容記載鈐印者的官職和籍貫。黑龍江省圖書館藏《國朝諸臣奏議》鈐蓋“東吳王氏收藏”,即是簡單記載籍貫的印章,明代王寵(1494-1533)籍貫蘇州吳縣,字履仁,號雅宜山人,由諸生貢入國子監。工書畫,于書無所不窺。?齊齊哈爾市圖書館存藏的明成化朱英刻嘉靖萬歷南京國子監遞修本《宋史》,序下鈐“曾在陽湖惲氏”陽文印,印主為清代惲敬(1757-1817),籍貫江蘇陽湖(今常州)。?哈爾濱師范大學圖書館藏明正德九年司禮監刻本《少微通鑒節要》,鈐有“楊州阮氏瑯嬛仙館藏書印”和“文選樓”朱文方印,此為阮元印章,籍貫江蘇揚州。
藏書人有官職還往往喜歡鈐仕履印,記載其官職和仕途經歷。黑龍江省圖書館藏《國朝諸臣奏議》中鈐蓋“尚寶寺卿表忠徹家藏書畫印”(《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為“尚寶寺卿袁忠徹家藏書畫印”),即官職印。袁忠徹(徹),明浙江寧波人,字靜思,幼承父術,精相法。永樂初,召授鴻臚寺序班,累進尚寶司少卿。?
4.校讀、鑒賞印
校讀印指是在古籍中鈐蓋的校勘印與閱讀印。黑龍江省圖書館藏清抄本《人物志》,鈐有“仲魚手校”“鳣讀”朱文印,此為清藏書家陳鳣校勘印章。黑龍江省圖書館藏清抄本《說文解字補義》鈐“曾經藝風勘讀”朱文印,是繆荃孫的藝風堂的印章。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收藏明嘉靖八年刻本《宋文鑒》,鈐有朱文印“丁福保四十后讀書記”“丁福保讀書記”,此書由民國藏書家丁福保(1874-1952)收藏。
除校勘、閱讀外,鑒賞也是古代藏書家的一項重要活動,也會鈐蓋印章。黑龍江省圖書館《水心先生別集》鈐“琴川張氏小瑯嬛清閉精鈔秘帙”朱文印,為清代藏書家張燮鑒賞印。張燮(1753-1808),清藏書家,字子和,江蘇常熟人。乾隆五十八年進士,惟積書數萬卷,頗多精品。藏書處曰“小瑯嬛福地”。?此書還鈐朱文“楊氏硯芬”白文“曾經我眼”,為清代楊研芬鑒賞印。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明刻本《晏子春秋》有“景鄭心賞”鈐印,是為潘景鄭(1907-2003,江蘇吳縣人,著名藏書家,版本鑒定學家)鑒藏印文。
5.箴言印
古代藏書印不僅有記錄藏書人信息的,有的印章還表示藏書人的治學態度,或對后代藏書的寄語,或對子孫愿望的吉語,這種印章即為箴言印。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唐寫本《大般若波羅蜜多經》鈐有“長宜子孫”朱文印,是藏書家邵松年對后輩的吉語印章。黑龍江省圖書館收藏的《水心先生別集》鈐朱文“成此書辛苦后之人其鑒諸”,表示藏書人的治學態度。
漢代以后,隨著選官制度日益成熟,高級地方官員的選任逐漸實行地域限制,至清代官員回避制度達到頂峰。清代在黑龍江任職的高級官員大多來自外地,他們到黑龍江任職,出于辦公及自身閱讀需求,存藏一定數量書籍,這些書籍在他們離任后多數捐贈、留存到當地圖書館。齊齊哈爾市圖書館作為全國建館最早的公共圖書館之一,收藏官員捐贈的古籍是黑龍江省內最多的。
齊齊哈爾圖書館收藏的明正統十三年刻本《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此書為萬福麟捐獻。萬福麟(1880—1951),字壽山,吉林農安縣人。民國十八年任(1929年)東北邊防軍副總司令兼黑龍江省政府主席,1930年修建新藏書樓,1931年《盛京時報》報道了萬福麟捐書和黑龍江省圖書館落成。書衣鈐有“萬福麟印”朱文方印,齊齊哈爾館還有其捐贈的《韓文考異》《古今注》《釋常談》等一千九百余種之多。?齊齊哈爾圖書館存藏滿文古籍90種,547冊,是黑龍江省滿文古籍藏書最多的圖書館,這些極其珍貴的滿文古籍是達斡爾族藏書家敖慶善所捐贈的。?《新刻滿漢字詩經》為敖慶善所捐,書衣鈐有白文方印“慶善”,朱文方印“同甫”“敖同甫”等。敖慶善(1867—?),字同甫,達斡爾族,齊齊哈爾音沁屯人,清光緒初任黑龍江將軍衙門蒙古語翻譯官、筆帖式,后升任墨爾根(今嫩江)正白旗佐領、黑龍江旗務處總辦,民國初任齊齊哈爾正黃旗協領、黑龍江省旗務處總辦軍法處推事等職,藏書甚多,大部分是滿、蒙文線裝古籍,好抄書。?
黑龍江省圖書館存藏唐寫本《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首有邵福瀛題記,鈐白文方印“松年所藏”,朱文方印“邵氏伯子”,白文“松年伯英”“松年所藏”“邵福瀛印”。從鈐印可知,此書曾由邵松年、邵福瀛收藏。邵松年(1848-1924),字伯英,號息庵,光緒癸未(1883年)進士,曾任翰林院庶吉士,國史館協修等職,生平庋藏頗富。?邵福瀛,邵松年二子,1913年1月30日任濱江關監督,1914年3月14日濱江關監督邵福瀛調離,候延爽繼任。?可見邵福瀛曾在哈爾濱為官并留此經卷。齊齊哈爾市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八年(1620)閔齊伋校刻三色套印本《楚辭》,鈐有“夔門張氏鑒藏書籍金石文字”白文方印,“白翔所作”朱文方印。是書曾經清末入黑龍江將軍程德全幕府張朝墉(1860-1942,字北墻,一字白翔,有“夔門才子”之稱)收藏。
冊府蕓香展芳華,璽印朱白映素宣。古籍是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是中華文明延續發展的歷史見證,是人類文明的瑰寶。藏書印在古籍善本的紙香墨潤中熠熠閃現,體現了藏書主人的藝術風格,抒發了藏書家的藏書思想,展示了對文化的傳承和景仰。藏書印文內容包羅萬象,既體現古籍的藏書流轉遞藏,又可補文獻之不足,糾史料之訛謬。藏書印為從事版本鑒定、藏書史、印章鑒賞等諸多方面的研究都提供了重要素材和資料。黑龍江省古籍整理在完成了編目、要覽編輯工作以后,以藏書印為代表的古籍研究內容應逐漸納入視野,有待學者進行深入探討和揭示。
①劉廣迎《漫化藏書票》[J],《桃花源》,2017年1期。
②國家圖書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古籍藏書印選編》[M],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版,第1頁。
③④劉薔《清宮“天祿琳瑯”書存世狀況總述》[J],《故宮博物院院刊》,2010年第3期。
⑤⑥吳芹芳、謝泉《中國古代的藏書印》[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12頁,第154頁。
⑦趙爾巽《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2576頁。
⑧??張為之、沈起煒《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1999年版,第922頁,第1659頁,第839頁。
⑨⑩瞿冕良《中國古籍版刻詞典》[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639頁,第1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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