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不夠，落款補”之說

○胡少青

傳統中國畫是一門綜合性高雅的藝術，歷代畫家不乏具備詩、書、畫、印四種才能。一幅畫落款方面的好壞直接關系到作品的成敗與否，而詩文等題跋的優劣又能反映一個畫家的畫外功。

中國畫的完整題跋始于北宋文人畫家，如蘇軾、米芾、文同等，在此以前的作品多為窮款。至元代，知識分子被邊緣化，由于得不到統治集團的重視，文人畫士便帶著憂患的情緒或歸隱田園，或隱居深山，以筆墨宣泄內心情感，聊寫胸中逸氣。中國文人畫重在托物言志，而身為一群不受約束的自由階層，自然也就少了些許羈絆，多了幾分自在，他們或山前月下掃葉煮茶，圍爐品茗；或泛舟湖上吟詩作賦，即景遣興。將目光投向繪畫以外的地方，由外在客觀世界的傳摹寫照轉向內在心理的刻畫，以補充繪畫之外的情感與思想，而繪畫落款恰能很好地填補此類需求。從此，畫面詩文題跋便成了文人畫士們實現自我心靈超越的一種特有的方式。隨之繪畫落款自然漸漸被重視起來，由原先簡單的落款變成長款文字內容，形成了這一時期中國畫形式與內容的完整性。落款一旦配以精美的詩文、精湛的書法和精妙的印章，便能起到錦上添花、完美畫面的作用。

經過明清時期的不斷變革，至清末民初，中國畫受西方平面構成意識影響，現代人的審美觀發生了變化，從而改變了以往人們對于中國畫固有的認知，在落款的形式上逐漸由單一形式向多元化發展。清代八大山人畫面布白的構成意識，石濤的落款與畫面的連貫性，以及近代吳昌碩落款的縱橫擺布等，都成為中國畫落款藝術的典范。

落款，也叫題款，是指詩文、書法、印章和中國畫藝術相結合的藝術形式。國畫創作完成后，還需記寫年月、簽署姓名別號和鈐蓋印章等，所寫題目有時還包含詩句、感悟、創作目的及其它。整個款的文字內容有多有少。少者僅是一個名字，謂之窮款。落款作為畫面的一部分融入畫面之中，與之形成有機整體，就完整性上來說，畫與款是不分的，兩者之間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從取舍，不可分割。當然，前提是必須把握好畫面與落款之間的位置關系。在十多年的中國畫落款實踐中，通過不斷歸納總結，個人認為在中國畫的創作上運用“畫不夠，落款補”這一方法非常奏效。我的認識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什么是“畫不夠，落款補”。一幅畫一般情況下只有一個落款，但有時感覺落款之后畫面還是缺了點什么，想繼續用畫來補充已經很困難，這時候就可以再用落款的方式來加以補救。甚至有時第二個款已經落好了，覺得畫面還是不夠平衡，這時就可以繼續在適當的位置補上第三個款，乃至出現更多的落款，讓畫面最后達到均衡與完整，這就是“畫不夠，落款補”。

第二，落款補的范圍。一是畫面空白的需要。當一幅畫創作完成后，在其旁邊落了常規的款，而畫的上方或左右處仍留有大片空白，像這種情況，有時可通過多蓋幾方閑章來達到畫面完整，有時則在空白處再補充落款。落款是長、是短、是橫、是豎？要視具體情況而定。二是畫面節奏的需要。如果一幅畫的某個局部位置其墨色較淡，而與之相對應的也是一塊淡墨，這就可根據畫面情況，在其旁邊用濃墨落幾行字的小款，以形成墨色相互間的節奏對比。三是畫面穿插的需要。如畫竹竿一類，除常規地方落好款后，根據需要還可在竹竿間再以穿插方式進行落款，其方法也稱為夾敘落款。四是畫面分割的需要。這種落款能產生構成效果，畫面具有現代形式感等。而這種分割的處理，在理念上往往不把落款當成落款，只把它們看成畫的元素而已。

第三，落款補的形式。畫面上的多處落款，其形式是多變的。有長款，有短款。相對來說，空白多的地方其落款內容肯定更多，稱之長款。如果是短款，那么字就相對少一些。1.有橫有豎。這要根據畫面的相互關系而定，如果畫面的走勢是橫式，旁邊的落款一般為豎式，如果是豎式的畫面，落款則為橫式了。2.有疏有密。創作時我們可以把每一個落款看做一個點或塊或線。比如已在畫上落好兩個款后，則在畫面稍遠適當的地方再落個款，使這三個落款在畫面上產生疏密變化。另外落款的字有大的小的，重的輕的，粗的細的。一般來說，山水畫中多處落款法出現的字以小者為多；人物、花鳥則可大可小，要視情況而定。字跡的輕重與否可根據畫的自身要求來酌定，如果畫面淡的，則落款相對需要濃重些。反之亦然。就落款的字體來說，有楷、行、草、篆等，可采用對比或協調法，筆畫或粗或細，使畫面產生對立統一之美。

第四，落款補的作用。1.畫不夠，落款補這個創作方法，很有利于平時提高中國畫創作的成功率。一幅畫常常有時因畫面缺了點什么，又不能用畫來補充求救，結果畫廢了，這樣的情況經常會碰到。如果用了多處落款法就能夠擺脫此類窘境，同時還能使作品更具學術性。當然，這種創作方法難度也是很高的，需要畫家具有較高的畫面綜合駕馭能力。2.多個落款法，往往需要畫家有一手好的書法功底，這樣可逼著畫者去強化書法練習，書法好了繪畫水平自然會跟著提升，以書入畫，事半功倍。3.落款多了，畫者自身的文學修養也能隨之相應提高，加之自作詩詞或感悟等配在落款中，畫面有文人氣息，盡顯涵養。4.畫面效果獨特。一幅傳統中國畫創作完成后，常在畫的空白處落好一個款，鈐蓋印章則完成了。這樣的模式見多了，在視覺上沒有新鮮感。而如果出現多處落款，在畫面構圖效果上就顯得不一樣，形式感強，具有視覺沖擊力。

時代在發展，人們的審美在不斷改變與提高，中國畫同樣需要在傳統的基礎上產生新的視覺理念和現代視覺意趣。中國畫從本質上來講是一種文化，是一種精神。陸儼少先生曾經說過，應該把學習中國畫分為三三四。三分畫畫，三分寫字，四分讀書。因此，畫畫僅憑單純的技法遠遠不夠，畫家需要在書法、讀書等諸多方面不斷加強自身的學習和提升，這是非常重要的。而“畫不夠，落款補”這一方法正是畫家提高中國畫創作水平、提升自身綜合素養的一種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