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電影如何書寫女性
——以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廁所英雄》為例

○田振華 張 芳

男女平等、女性意識、女權主義等這些概念是伴隨著人的覺醒而逐步誕生的。自文藝復興以來，男女平等的觀念就在歐洲上空盤旋，進而擴展到其他地域。女權主義的興起首先以文學藝術的形式展現出來，這種展現既是女性身份認同、自我價值發現的過程，更是一種社會進步的表現。“女權主義創立的基礎是男女兩性社會存在不平等的既成事實和以男性為中心的文化形態。女權批評旨在為婦女創造提供一個自身的邏輯框架，建構一個基于女性本體體驗的世界模式，從而使其擺脫和改變以往造就適應于男性意識的傳統創作方法。”①經過數百年的發展，伴隨著現代化的進程，男女平等觀念在現代化程度較高的歐美早已深入人心，女性權利逐步得到認可，女性在職業選擇、價值認同、理想追求等物質和精神領域已經基本享有與男性同等的待遇。當然，這種努力仍在繼續，在一些隱形領域，由于男女在身心上的差異，真正的男女平等或女性應享有的內在權力仍需要進一步探索和爭取，這種爭取需要全社會特別是男性力量的參與，更需要在社會的快速進步與人的發現中逐步實現。從這一方面而言，歐美在現代化進程中對女權意識的發現和張揚功不可沒。但是，在傳統文化觀念根深蒂固的古老民族——中國、印度等，由于其現代化進程相對較為緩慢，數千年由男權建構起的社會根基很難在短時期受到沖擊或改變，導致女性覺醒程度遠遠不夠，男性為大、為主的觀念仍舊或隱或顯地存在于社會各個角落，特別是在這些擁有古老傳統的較為貧困的地區更是如此。可以說，在這些國家或地區，女性覺醒和價值實現的進程任重而道遠。

作為當下日益普及化、反應或批判現實最為直接、受眾群體最為廣泛的藝術形式，“電影”如何書寫女性成為擺在當下影壇最為棘手的問題之一，也肩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某種程度上，近期的三部印度女性題材電影《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廁所英雄》給出了答案。印度作為傳統文化最為久遠、現代化進程較為緩慢的國家之一，女性問題尤為嚴重。可貴的是，雖然印度物質較為貧乏、科技和文化等領域較為落后，但在影視領域卻走在了全球前列，特別是以寶萊塢為代表的影視發展速度可以說領先并征服了世界。在推廣印度文化、弘揚印度精神的同時既推動社會解決了部分問題，又為世界影視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作為類型電影之一的女性題材電影，印度同樣取得了不小的成績，并引起了世界性關注。以《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廁所英雄》為代表的印度女性題材電影在反映女性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批判社會現實以及改造這一境遇等方面作出了表率，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印度乃至全球女性意識的進一步覺醒，也為女性題材這一類型電影的進一步發展探索出了新路。

探究當下印度社會女性問題的存在方式

女性問題復雜而又持久，如何真正發現當下社會發展過程中女性存在的真問題，是擺在女性題材電影中的重中之重。“事實上，針對‘女性在電影本文是什么’的問題，女權主義電影理論得出了這樣四個結論：其一，女性是被典型化了的；其二，女性是符號；其三，女性是缺損的；其四，女性是‘社會建構’的。”②女性問題有些會以顯在的方式呈現，有些會潛在于社會各個層面；有些是社會歷史遺留問題，有些則是伴隨著社會發展而出現的新問題；有些是急需解決的現實棘手問題，有些則是需要經歷時間考驗慢慢化解的觀念或精神層面的問題。電影作為一種可視化的藝術表達形式，對于那些表面的、物質層面的女性問題可以直接予以呈現，而對于那種隱在的、潛藏于社會現實背后的問題則需通過人物言行或旁白語言予以反應。在《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廁所英雄》這三部電影中，既展現了印度當下社會女性存在的直接問題，又從不同側面反應出了或由歷史遺留或由人性深處折射出來的間接問題。

表面來看，這三部印度電影并不難懂，甚至讓跨越國界的觀眾看起來也毫無障礙。但是我們同樣能夠看到，之所以三部電影能在全球范圍內引起關注和共鳴，主要是因為他們既展現了當下印度女性存在的問題，又無形中輻射出整個女性群體面臨的真問題，使得這三部電影在獲取高票房的同時，也得到了影視界的認可，獲得了良好的口碑，這是近年來印度類型電影成功探索的標志。在《摔跤吧！爸爸》中，由于男權觀念的根深蒂固，印度社會特別是底層社會中認同的形象是那些相夫教子、溫潤雅致的女性，而摔跤這類力量型乃至暴力性的運動，在印度人內心深處從來不是女性所能或所應該從事的。這也明顯地觸動了印度傳統文化的根基。電影從主人公馬哈維亞·辛格·珀尕想通過兒子來實現自己為國爭光的摔跤夢想講起，但妻子一次次誕下女兒的現實破壞了他的夢想。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兩個女兒同樣具有摔跤的天賦，于是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始訓練女兒摔跤。女兒從打敗身邊的男性到成為縣級冠軍，從成為國家冠軍到成為世界冠軍的歷程，一步步證明了貧窮落后的鄉村女性同樣可以成功、可以實現夢想的現實。這是對當下印度社會歧視女性、否定女性價值的直接反映和揭示。在《神秘巨星》中，具有過人天賦的主人公尹希婭對唱歌有著近乎執著的偏愛，但在父親的權威壓制下，她在實現夢想和自我價值的過程中遇到了重重阻礙。可貴的是，年輕大膽的尹希婭不甘示弱，從來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夢想，最終以真正的“最佳女歌手”的身份揭開了自己的神秘面紗。在得到社會認可的同時既實現了自我價值，又對那些完全被男權統治的家庭予以直接的諷刺和打擊。在《廁所英雄》中，電影以小見大，從農村家庭因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而不能建造廁所談起。從現代化程度較高的城市而來的主人公賈婭，無法適應農村落后而不合理的現實，通過與丈夫共同進行的一次次抗爭，最終實現了擁有屬于自己“廁所”的夢想。影片講述的主人公想擁有廁所本是小事，但揭示因傳統文化對印度女性施加的不公正待遇則是整個社會的大事。家庭中擁有自己的廁所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傳統觀念的影響下，卻成為印度農村集體反對的對象，甚至因之而遭受折磨的女性群體也對此毫不認可。

可貴的是，三部影片不僅從表面上大膽暴露了當代印度女性所面臨的直接性問題，而且還從不同層面反映了那些潛在的、間接存在的問題。如果說直接性問題是人所共見的，是相對容易發現甚至容易解決的，那么間接存在的那些問題則相對而言是難以發現也更難以解決的。這些間接性存在的問題大致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受到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影響，由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這一問題由于長期受到傳統文化的浸潤、熏陶和感染，已經在整個社會扎下了深深的根基，難以剔除。甚至在現代化的社會里，民眾已經感受到這種文化糟粕的負面影響，但是由于有著對傳統文化的敬畏和人性中的慣性存在，而不愿意去將其改變。當然，這一長期以來形成的慣性因素的存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受到男權的影響，其規則大致還是按照男權為達到限制女權目的來制定的，本身就存在著不平等因素。二是由于女性群體本身存有的偏向于柔弱、妥協因素的張揚，使得千百年來大多數女性選擇隱忍負重，而將其性格或內在存有的抗爭的一面壓制在心底，久而久之就在這一群體中形成了目前這一現狀，進而導致極少數女性覺醒者在選擇抗爭的過程中，不僅要面臨男權的壓制，甚至還要面對女性同胞的抵制，讓女性的翻身之路難上加難。當然，這一情況隨著女性素質不斷提升，受教育程度的增加，覺醒者隊伍的不斷壯大而有了很大的改善。

毋庸置疑，以上兩種問題是交織著存在的，在三部影片中也從不同側面反應出來。《摔跤吧！爸爸》中，馬哈維亞·辛格·珀尕竭力培養兩個女兒成為最出色的摔跤手的艱難路途中，不僅受到了整個社會的抵制和嘲諷，甚至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以及他身邊的多數女性也都不以為然，只是在兩個女兒真正取得較大成就時，才逐步扭轉了這些人的觀念，讓他們啞口無言的同時開始認同他的這種所謂大膽和出格的行徑，更認同女性的價值和力量。在《神秘巨星》中，由于男權的長期壓制，一直以來只有那些接受所謂良好傳統文化教育的女性才能嫁個好男人，才能擁有好的歸宿的觀念長期存在于整個社會意識中，那種過分張揚女性自我個性的行為則受到社會特別是男權的抵制。這就使得尹希婭對音樂的追求成為眾矢之的，更導致她在實現自己音樂夢想的道路上難如登天。更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尹希婭的母親暗地里支持尹希婭的音樂夢想，但是由于她長期以來受到男權的控制，那種陰柔與忍辱的慣性存在，導致她在丈夫面前敢怒不敢言，只是當她在發現女兒表現出的那種勇敢與抗爭力量后，才在極端情況下選擇與丈夫決裂和對抗，最終幫助女兒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維護了自我的尊嚴。在《廁所英雄》中，依舊是傳統與女性固有的保守觀念在作祟。現代女性主人公賈婭為了愛情嫁到觀念落后和傳統的村莊時，就開始了與之的抗爭。在與傳統的抗爭中，整個村莊都會因為賈婭想擁有自己的家用廁所而感到震驚，更強加抵制，甚至村莊中的掌權者會拿出經書來作為反對她的證據，而凱沙夫的父親更是以絕食來反對凱沙夫為妻子賈婭建造廁所。更重要的是，高級政府早已制定了農村廁所的建筑計劃，而由于農村長期以來受到傳統文化的制約，不愿違背祖先流下來的遺愿，導致村民們集體拒絕政府這一行為。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傳統文化對人的深刻制約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巨大負面力量。同樣令人遺憾的是，在賈婭最初為女性爭取權利時，不僅沒有得到同胞們的支持，反而遭到了他們的抵制。他們早已習慣了尿壺協會的規則，心甘情愿屈從這種規約，而對賈婭的行徑嗤之以鼻。可以說，三部影片共同反映出的歷史遺留問題和女性的自我隱忍，讓維護女權的道路變得越加沉重而久遠。

糟粕的傳統、“神圣”的男權和不覺醒的女性

傳統文化是我們生存的根基，忘記傳統意味著忘本。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如果說面對優秀的傳統文化我們要毫不猶豫地選擇繼承、弘揚和發展，那么對于傳統文化中過時的、糟粕性的存在，我們要予以堅決抵制、批判和剔除。同樣地，男性和女性是人類存在的兩種最為基本的樣態，那些借助糟粕傳統文化的淫威而建構起來的所謂“神圣”的男權，同樣不應該凌駕于女權之上，二者應該平等相待，相互促進，而不是一方壓倒另一方。我們應該將那些男性千百年來遺留下來的“神圣”光環予以揭開，使之走下神壇，進而走向現實和平凡。當然，對于男性而言，拉下神壇的過程是一個痛苦、失落和不情愿的過程，這就需要社會和個人批判的力量。如果說男性對走下神壇的不情愿很難或極少能夠得到男性的自我批判的話，那么這一重任很大程度上落在了女性肩上。這就需要更多的女性走向覺醒的道路，對于那些不愿覺醒、甘愿負重前行的女性同樣要予以批判和啟蒙。

一般意義而言，越是落后、貧窮的地域其現代化程度越低，同樣對傳統文化的保留就越完整。但是由于傳統文化需要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更新，那些適應時代發展、符合人性需求的優秀傳統文化在這一地域得到了較好的留存，但是與時代相悖、違背人性的那些糟粕傳統文化也同樣沒能得以及時剔除。那么，在文藝表達中，這種根深蒂固的糟粕傳統文化的存在不但需要揭露出來，更需要用其強有力的匕首予以批判，進而引領時代潮流和風尚。在《摔跤吧！爸爸》中，電影從側面對糟粕傳統文化予以諷刺和回擊，通過兩位女性摔跤手不斷取得成績并最終為國爭光的歷程，徹底否定了傳統對女性不能也不應成為摔跤手的固守觀念。在《神秘巨星》中，影片很好地詮釋了，并不是女性非要固守傳統和成為言聽計從、相夫教子的形象才能得到社會認可的過程，也不是非要附著于男權之下而泯滅自我個性和價值才是女性的正確存在方式。對于那些束縛女性個性發展的保守傳統觀念，我們同樣需要予以批判。在《廁所英雄》中，影片對糟粕傳統文化的批判更是直接而深刻，一方面由于傳統的束縛，女性最基本的訴求（擁有家用廁所）都不能得到滿足。現代女性賈婭的抗爭并最終取得勝利的過程，批判了傳統文化對女性無孔不入的禁錮和奴役。另一方面，賈婭在抗爭過程中，對印度官方長期以來形成的繁瑣而又拖沓的行政過程同樣予以抨擊，給糟粕的傳統文化和固守的傳統體制以痛擊。

如果說三部影片對落后保守的傳統文化的批判是一種對集體無意識或有意識的批判，那么對男權的批判則更具直接性和現實意義。這種男權一方面體現在當下男性對女性的直接控制和壓抑上，在影片《神秘巨星》中這種批判表現得更為明顯。尹希婭的父親法魯克完全掌控著他的家庭，其他人特別是家庭中的女性——妻子、女兒對他必須做到言聽計從。他對妻子的束縛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甚至剝奪了她的基本生存權，而對女兒的掌控主要表現在發展權方面，女兒必須按照他設定好的道路生活、學習乃至成婚。總之，家庭中的女性已經完全成為他的附庸。而影片中尹希婭對于自我發展權的抗爭和影片最后妻子對于自我生存權的反抗，則最終擺脫了男權的無限掌控，讓法魯克在束手無策之下，感受到了女性反抗的力量。另一方面，體現在對隱性男權的反抗中，這種隱性男權主要不是體現在個體男性對女性的壓制，而主要體現在男性集體對女性集體的束縛中。在影片《摔跤吧！爸爸》和《廁所英雄》中則表現得更為明顯。《摔跤吧！爸爸》中的男主人公馬哈維亞·辛格·珀尕和《廁所英雄》中的男主人公凱沙夫不僅不是壓制女性的對象，反而成為呼吁女性覺醒、助推女性實現自我價值理想的正面形象。這在展現他們頗具社會公德和性別平等意識的的同時，也使得他們成為值得稱頌的對象。但是，在他們的背后則有著極為廣泛的、深受男權意識籠罩的、普遍存在的男性集體。馬哈維亞·辛格·珀尕和凱沙夫等這些倡導女權的“稀有”存在個體，同樣成為其他男性抵制的對象。二人在維護女權的道路上或者成為他人的笑柄，或者成為他人批判和排斥的對象。二人的行為與其他男性的自私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二人在維護女權道路上的最終勝利也使得影片在諷刺男權的目的上產生了明顯的效果。

維權女性的道路可謂荊棘叢生，一方面，女權主義者不僅要克服歷史傳統文化以及男權的束縛，另一方面更為艱難的是，他們還要抵制那些本該站在他們隊伍行列中的不覺醒的女性群體。同樣地，那些觀念保守落后和甘愿受男權壓制的女性也成為三部影片重點批判的對象。這些女性內心深處潛藏著“女性不如男性”“女性要無條件服從男性”“女性不能作出違背傳統的出格行徑”等不合理的觀念。他們甚至一度成為那些女權主義者倡導女性平等道路上巨大的絆腳石，女權主義者不僅得不到他們的認同，反而成為他們蔑視和吐槽的對象。在影片《摔跤吧！爸爸》和《神秘巨星》中，這種女性不覺醒者有著普遍的群眾基礎，而《廁所英雄》則更是直接地表達了對女性不覺醒的深刻批判。在賈婭維護女權、為女性爭得基本權利（擁有家用廁所）的過程中，得到了身邊諸多女性的聯合抵制。那些女性面對不合理的傳統規約，甘愿每天忍受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和痛苦，甚至面對因之而導致的男性的侮辱和嘲諷也敢怒不敢言。一方面，她們詮釋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悲哀，成為悲劇不斷上演的催化劑；另一方面，更加重了女權主義者的重擔。

自由的追尋、法制意識的增強與價值理想的實現

女性如何覺醒，覺醒后如何采取有效手段真正實現自我意識、權利、價值的張揚？成為擺在當代女性主義者面前最為重要的問題之一，也成為當下電影書寫女性的重中之重。可貴的是，三部影片不僅對當下女性面臨的問題予以揭示，對實現和維護女權的阻礙因素予以批判，還對當下女性如何進一步改造不公正的現實，實現女性外在與內在價值方面，提供了很好的借鑒。縱觀三部影片，在女權主義者改造現實的過程中，自由的追尋、法制意識的增強與價值理想的實現成為維護女權、實現女性價值的重要途徑。

自由是伴隨著人的發現或自我覺醒而來的，自由不是無限度地擴張人的欲望，更不接受他者對自我的壓抑。如何實現真正的自由，是當代女性普遍追求的愿望。身心自由是發現和實現自我價值的重要前提條件之一，只有獲得身心上的自由，才能真正確立自我人生目標和方向，才能真正發現實現自我價值的路徑，才能在人生奮斗的旅途中不至于迷失自我，才能在面臨各種困境或誘惑中堅守自我。三部影片中，自由的女性群體和不自由的女性群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自由覺醒的女性成為維護女權的代表，而不自由不覺醒的女性則成為阻礙女性實現男女平等的絆腳石。自由既包含物質或生存權利的自由，又包含發展或自我實現層面的自由。《廁所英雄》中的女主人公賈婭，為了愛情愿意嫁給生活在貧窮而又落后地區的凱沙夫，這是她婚姻選擇的自由，但不是說她嫁給了貧窮和落后，就愿意全盤接受這一地區對女性不合理的束縛。我們與其說她是嫁給了愛情，毋寧說是她愿意嫁給自由，如果嫁給了愛情而失去了自由，她寧愿不要這種愛情，在她身上真正詮釋了什么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人生道理。正如她所堅守的，如果女性不能擁有家用廁所的話，那還何談自由呢？當這種基本的愿望，在糟粕的傳統和極致的男權控制下無法實現的時候，她毅然決然選擇離開愛情。她被逼無奈做出離婚的選擇，一方面為自我爭取了自由，另一方面也引起了社會的極大轟動。不僅男性們認為這是家族和村莊的恥辱，甚至那些不自由、不覺醒的女性同胞們都感到了蒙羞。賈婭也因此而成為眾矢之的。但是，她在與丈夫凱沙夫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實現目標之后，一方面推動那些不自由、不覺醒的女性走向了深思和反叛，慢慢開啟了追求自由和覺醒之路；另一方面也推動了政府等相關部門的改革。在《神秘巨星》中，尹希婭的自我實現或“巨星”之路可謂同樣坎坷。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為她對自由的追尋與父權和印度傳統頗為相悖。如果說自由的前提之一是一種自我個性的張揚，那么印度傳統社會和父權重點壓制的對象就是女性擁有個性，而尹希婭偏偏為了自由追尋她的音樂夢想，因而導致了學習成績下降，更違背了父權的要求。但尹希婭始終沒有放棄這種自由，她采用隱瞞、欺騙甚至抵抗父親的方式逐步達到自我目標，最終在母親的幫助下，終于揭開了自我成為“巨星”的神秘面紗。總之，不論是《廁所英雄》中賈婭對女性基本生存權利的追求，還是《神秘巨星》中尹希婭對女性發展權利的爭取，都是以自由的追尋為前提的，都是在認定女性擁有自由的基礎上進行的。

如果說自由與覺醒是維護與張揚女權的第一步，那么在覺醒之后如何實現女權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問題。除了進行自我的積極抗爭之外，訴諸法律或權力部門同樣是一個重要的途徑。毋庸置疑，更為嚴重的女權的缺失主要發生在貧窮和落后的地區，其主要表現是這些地區人的觀念的保守和女權意識的淡薄上，體現在他們訴諸法律和權力部門的能力不足之上，甚至表現在法律或權力部門已經為維護女權開道而女性不知或不愿爭取之上。在影片《廁所英雄》中，賈婭首先以離家出走來爭取女權，進而引起了社會極大的震動，爭取不得后又憤而選擇離婚來引起法律或權力部門的關注，進而依靠法律和權力部門來實現自我追尋的道路。在影片《神秘巨星》中，賈婭的母親在家庭中毫無地位，甚至寧愿忍受家庭暴力，而從未有過離婚或訴諸法律而爭取正義的意識。但富有覺醒和反抗意識的賈婭則不同，她在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積極而大膽地幫助母親尋求律師的幫助，進而助長了母親的覺醒和自由意識，使得母親在手握正義和離婚協議書的基礎上，首次敢于在機場同高傲而跋扈的丈夫抵抗，最終選擇離開丈夫而走向自我追尋之路。如果說，自我和自由意識的覺醒是維護女權的前提，那么訴諸法律和權力部門則是實現女權的重要保障。

有了自由意識和權力保障后，實現自我價值則成為維護和實現女權的最終歸宿。實現女權的最終目的是，讓女性得到自由的發展和自我價值理想的實現。如果女性不能真正擁有自我價值，在物質和精神領域仍然需要男性施舍的話，那么這種女權注定不持久，也不公正，也很難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久而久之女性還會成為男權的附庸。在《摔跤吧！爸爸》中，如果說兩位女性摔跤手早期受到的冷嘲熱諷，是建立在社會沒有發現他們的天賦和價值基礎之上，那么中后期在為家鄉、為國家爭光等成就的取得，而受到社會的認可和追捧，則是建立在他們實現自我價值或擁有社會地位基礎之上的。同樣，在《神秘巨星》中，如果說尹希婭早期為追求自我夢想而受到男權的強烈壓制，是建立在她的這種夢想在男權意識中不符合社會對女性建構的所謂“標準”，而在之后以動人的歌聲感染千萬人和獲得真正意義上的“最佳女歌手”之時，她才漸漸得到社會和群眾認可。相反，尹希婭的母親、賈婭出嫁后身邊的諸多女性之所以無法擁有真正的女權，除了他們缺乏覺醒意識之外，很大一方面是他們缺乏讓社會認可的價值存在。從這一意義而言，真正擺脫社會傳統和男權束縛的途徑就是女性擁有自我價值，并積極尋求社會對女性這種自我價值的認可。

當下電影如何書寫女性，三部影片從不同側面給出了答案。除以上論述之外，尋求社會整體特別是男性的積極參與也是一種重要的途徑。《摔跤吧！爸爸》中的馬哈維亞·辛格·珀尕、《廁所英雄》中的凱沙夫、《神秘巨星》中的夏克提·庫馬爾等男性，都在維護女權或女性正義方面作出了重要的貢獻，這里不再贅述。總之，三部印度女性題材電影對如何書寫女性、如何維護女權、如何讓女性真正獲取社會地位等方面，在整個影壇都走在了前列，也給整個影壇如何處理類型電影提供了方法和技巧上的借鑒。維護女權的道路縱然任重，但電影作為當下主流的藝術形式，在反應、批判和改造社會現實的任務中責無旁貸。筆者認為，要更大限度地發揮電影在維護社會良知和正義、解決現實社會存在的最棘手問題上的重要作用，既需要導演的敏銳眼光和責任擔當，又需要全體社會的積極參與。此外，為了保持已有的學術空間，女性主義電影研究的學者們也要保持一種開放的、寬容的和不封底的姿態，不急于下結論、而是不斷地通過借鑒和實踐、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來尋求新認識、擴大研究新領域、深化新的理論資源。③我們期待更多的女性題材電影問世，更期待國產電影在反映女權、維護女權方面有更多的佳片出現。

①②高力《遮蔽與張揚：新中國女性電影的主題變奏》[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7年第5期。

③張舍茹《美國女性主義文化研究述評》[J]，《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