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名利場》中女性主義覺醒的原因

周依晨 孫艷艷

（浙江樹人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310000）

一、引言

雙性同體（androgyny）起源于神話故事，隨著時代變化，產生了新的含義。在生物學上的概念指的是人體結構和生理表征的兩種結合，在心理上指的是人格中同時兼備強悍和柔情、果斷和細膩等跨性別的特征［1］。英女權主義代表作家艾德琳·弗吉尼亞·伍爾芙是最早在文學領域引入這一概念的人，在演講稿《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指出：“每個人都有兩種力量控制自己，分別是男性的力量和女性的力量。然而在男女兩性各自的腦海中，自身往往是最有力量的角色。最正常的、合適的境況就是兩種力量結合在一起和諧生活、精神共鳴的時候。”［2］“雙性氣質”是在“雙性同體”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是指一個人同時具有較多的男性氣質和較多的女性氣質的人格（心理）特征，能更好地適應社會。

十九世紀中葉，英國經歷工業革命之后，資本主義經濟高速發展，工商業迅速崛起，社會結構開始發生變動，貧富差距開始拉大。與此同時，受到男權主義社會壓迫的女性開始反抗，爭取自由平等和社會地位，女權主義開始覺醒。現實主義作家威廉·梅克比斯·薩克雷筆下的《名利場》就描繪了在社會等級森嚴、男權主義盛行的維多利亞時代，面對趨名逐利、金錢至上的社會，女主人公蓓瑞卡下定決心改變悲慘的命運，努力成為上流社會一員的過程。她充分利用每一次外部環境的改變，不斷強大自我，憑借女性氣質一步步融入上流社會，更憑借著男性氣質游走在男權主義社會，實現個人奮斗目標。

二、社會環境為蓓瑞卡提供外部條件

（一）從社會底層進入平克頓私立學校

蓓瑞卡的父親是一位窮困潦倒、頗為自負的無名畫家，喜歡賒賬喝酒，經常借酒瘋對妻兒進行打罵。蓓瑞卡的母親是一位法國人，從事卑微職業，以歌劇芭蕾為生，接受過一定的教育，蓓瑞卡一口純正的巴黎口音法語就是受其影響。因此，出生在這樣一個無愛、貧窮、暴力的家庭，她比同齡的女孩都要早熟、圓滑及堅強。父母去世后，蓓瑞卡來到了平克頓女子私立學校，貴族小姐的奢侈生活引發了她的羨慕和嫉妒之情。于是，她決定充分利用學校的課程學會貴族小姐的社會技能，凡是必修課程都拼命掌握，為她日后與上流精英的社交往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社會最底層的生活磨煉了蓓瑞卡強大的內心，底層社會的貧困和上流社會的奢華，這兩者之間強烈的對比刺激著她內心，現實的差距讓她想成為人上人［3］（64）。從社會最底層到開始接觸上流社會，蓓瑞卡女權主義開始覺醒。

（二）從平克頓學校私立進入愛米莉亞·賽德立家

從平克頓學校畢業前往愛米莉亞家是蓓瑞卡涉足人生的開始。來自愛米莉亞的無條件支持和信任的友情，是她躋身上流社會的重要成功要素之一。她始終認為要是“她不能給自己物色到一個丈夫的話，茫茫人海就沒有第二個人會替她操這份心了”［4］。她在約瑟面前舉止優雅，文靜溫柔，尋找共同話題，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是從這個時候她開始學會用美貌吸引男人的眼，用溫柔狠狠抓住男人 的 心［3］（64），憑 借 散 發 出 的 女 性 氣 質 打 開 了 一 條 通 往 上 流社會的捷徑。

（三）從愛米莉亞家進入準伯爵皮特·克勞利家

來到欽設克勞利鎮，蓓瑞卡得到了廣結善緣的機會，開始大展宏圖。和周圍人和睦相處，贏得了東家的好感和信任，鞏固了在克勞利莊的地位。從此她從一位怨天尤人、自傲、張揚的小女孩變成了一位處事謹慎、待人謙恭、獨當一面的成熟女性。她對克勞利小姐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的同時用美貌和溫柔俘獲羅登的芳心，從一位社會底層女家庭教師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貴族太太。蓓瑞卡借助女性氣質再一次給自己創造了機會，利用婚姻成功踏入了上流社會。

（四）嫁給羅登克勞利之后

克勞利小姐因為無法接受最喜愛的侄子娶了一名社會底層女子，所以剝奪了羅登繼承人的資格，只留給他200英鎊的遺產。面對這樣的困境，蓓瑞卡并沒有放棄上流社會的夢想。相反，嫁給羅登后她借著“羅登太太”的頭銜，左右逢源，成為上流圈子里的“寵兒”，更加光明正大地在上流社會混得風生水起，與貴族小姐、太太、勛爵們進行社交。因此，她短暫地享受到了上流社會紙醉金迷的生活，到達了人生的巔峰時期。由此可見，蓓瑞卡不管身處順境還是逆境，憑借樂觀堅強的心態和永不言棄的決心，最大限度地利用身邊的人與物及自身的優勢，實現飛黃騰達的夢想。

三、性格因素為蓓瑞卡提供了內在力量

（一）強烈的反抗精神

蓓瑞卡經歷了悲慘的童年，從“八歲起便是當家的女人”［4］，替父親打發討債人，向掌柜們說好話以求賒賬。來到平克頓學校之后，她更是認識到社會階層之間的巨大差異。但她不甘心成為一個底層人民，開始反抗。

首先，是對平克頓小姐的反抗。蓓瑞卡在學校努力修完了上流社會女子必須掌握的課程，尤其擅長琴技。但她拒絕了來自校長讓她教授低班的音樂課的邀請。她說：“我在是跟孩子們說法語的，不是教他們為你省錢的。”［4］在離開平克頓私立學校時，當著校長的面把每個學生照例贈送的《詞典》大膽地從馬車里扔出去，以此報復多年來的壓迫和釋放心中的不滿。這一系列反抗學校權威的行為體現了蓓瑞卡擁有一顆強烈擺脫階級束縛的決心，不屈服于階級社會的統治。蓓瑞卡自始至終都在“為活在太陽下”［7］（39-40）不斷努力拼搏。

來到準伯爵克勞利家之后，蓓瑞卡一改平克頓學校激烈的反抗方式，采用了柔和的反抗方式［5］（93-94）。她和莊園上的每一個人和睦相處，盡心盡職地處理莊園里所有大小事務，贏得了除準男爵夫人以外所有人的喜愛。如果說第一次的反抗是幼稚的話，那么這一次的反抗是充滿智慧的，只有通過這樣融入式的反抗才能抵擋住上流社會對底層人民的壓迫［6］（85-86），實現上流社會夢。

最后，即使身處逆境，蓓瑞卡也不斷與資產階級頑強斗爭。她與斯泰因勛爵丑聞在上流社會廣泛流傳之后，貴族夫人們路上看見蓓瑞卡都要“惡狠狠地瞪幾眼，撇下她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兒”［4］，上流社會男人們“態度也發生了難以形容的變化”［4］。一夜之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蓓瑞卡并沒有一蹶不振，而是開始重新塑造正面形象。她開始每周按時支付賬款，每周按時到教堂做禮拜，參與賑災救濟遇難漁民的寡妻遺孤……這一系列的行為都體現了蓓瑞卡在階級壓迫中的掙扎和反抗，無論上流社會的精英們如何討厭她，她都在力挽狂瀾樹立新形象，希望有朝一日回到上層社會的巔峰［7］（39-40）。

無論是面對底層社會的貧窮生活還是上流社會的排斥，蓓瑞卡一生都在不斷與階級做斗爭。她不屈服命運的安排，順境中強大自己，逆境中負隅頑抗，為實現步入上流社會夢想而不斷奮斗。這種強烈的反抗精神正是男性氣質的體現之一。

（二）追求經濟獨立

西蒙娜·德·波伏娃曾說：“女性實現自我和獲得解放的先決條件是經濟上的獨立和自由，如果沒有實現經濟自由，那么女性獲得的不過是抽象的空洞的自由。”［7］（39-40）貧窮的生活環境使蓓瑞卡與同齡年人相比早熟很多，也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金錢的重要作用。她常常幻想自己擁有五千英鎊的年收入，就可過上貴族太太的生活，也深信只有擁有足夠的財產才能在上流社會立足，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所以她不斷地擴充金庫。

英法大戰開戰前，羅登在奔赴戰場前給蓓瑞卡留了兩匹馬。當前方傳來消息布魯塞爾即將被攻陷，全城貴族人士都在想方設法逃離，約瑟就是其中一員。聰明的蓓瑞卡利用約瑟急于買馬的心態，以天價售出了兩匹馬。這時的蓓瑞卡已經表現出超越同時代女性的經濟獨立意識，就算丈夫未能安全從戰場返回，她都已經為自己做好打算，運用這筆財產保障余生自由愜意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依附他人。

當斯泰因勛爵詢問拖欠女傭卜里格斯的工資數額時，蓓瑞卡說出了高于熟客的兩倍。事實上，她只是挪出了一小部分給卜里格斯買了一件漂亮的黑綢長袍，然后將剩余的錢繼續放入小金庫中。這體現了蓓瑞卡與現代人相似的儲蓄意識和未雨綢繆觀。在蓓瑞卡從社會底層躋身上流社會的過程中，從銀行本票、華麗衣著到首飾項鏈，擁有雄厚的財產一直是她奮斗的目標之一。

經濟獨立和財產觀念一直以來是男性擁有的，女性一直依附于男性而生存。蓓瑞卡表現出來的超前經濟獨立觀，是女權主義覺醒的標志之一，也是男性氣質的體現。

（三）追求婚姻自由

在傳統的婚姻模式下，男性在家庭中占主導地位，具有絕對的權威，女性作為家庭的次要成員，是男性的附庸，必須對男性言聽計從，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家庭和孩子。但蓓瑞卡不屈服，顛覆了這一傳統觀念。

首先，她自由地抉擇結婚對象。傳統女性的婚姻是掌握在父母手中的，有著濃厚的階級色彩，無法選擇結婚對象，更不能超越階級限制。蓓瑞卡從小父母雙亡，沒有人為她考慮一門好婚事，她得充當自己的媽媽［4］。她打聽到約瑟未婚且擁有固定的收入時將目標瞄準了他。雖然這一次行動失敗，但是她并沒有放棄，而是吸取了經驗，將下一個目標瞄準克勞利小姐的最大繼承人羅登。雖然最后羅登沒能繼承財產，但是蓓瑞卡成功成為一名貴族太太。在這一過程中，她并不像傳統女性那樣只鐘情于一位男性，而是對結婚對象有著明確的要求，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婚姻。不同于傳統女性在婚姻中的被動地位，她在婚姻中積極樂觀、大膽主動。

其次，打破了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模式。在男權主義社會，男性掌握著家中的經濟大權，女性必須依附于男性才能生存。在羅登和蓓瑞卡的夫妻關系中，家庭角色開始互換。羅登本是一個紈绔子弟，在失去了克勞利小姐繼承人資格后生活更是萬般艱難，蓓瑞卡逐漸成為他的依靠。他放棄了上流社會無聊的花花公子游戲，金盆洗手，在家中打掃衛生，等待妻子回家，接送兒子上下學，承擔孩子教育問題，聽從妻子的吩咐等。與此同時，蓓瑞卡游走于上流社會，和貴族精英們保持著密切往來，承擔起家庭經濟責任，掌握經濟大權。她在戰爭中出賣馬匹，為羅登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通過和羅登密切的配合，在賭博上賺取生活開銷；搞定家中一切吃穿住行的問題……女性代替男性的家庭主導地位，開始養家糊口、獨當一面，這種在家庭中占據領導力地位也是男性氣質所散發的獨特魅力之一。

最后，挑戰了傳統家庭中“母親”這一角色。在男權主義社會中，要求母親將全部的精力傾盡在家庭與孩子身上［7］（39-40），母親是溫柔的化身，就如愛米莉亞對待兒子一樣。但是蓓瑞卡卻視自己的兒子為一個巨大的負擔，是阻礙，她從一出生就將他放養在巴黎郊外的一農戶家。當接回家之后，只要有客人來就把他關在閣樓里，不允許其哭泣。她從不給予母親的關懷，不為孩子講睡前故事、不關心孩子的成長甚至吝嗇到一個微笑都沒有。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蓓瑞卡顛覆了傳統女性為了孩子隱忍偉大的形象，從懦弱無能到獨立自主，從以家庭為中心過度以事業為中心，女性主義開始覺醒。她與羅登的對比更加凸顯了男性氣質，她散發出的男性氣質是把她推向人生巔峰的鋪路石［8］（213-222）。

四、結語

通過全文分析，蓓瑞卡既具備傳統女性美麗溫柔的女性氣質，又具備男性堅強勇敢、勇于抗爭的男性氣質，在一定程度上挑戰了傳統女性形象，并賦予了新的時代女性內涵。在躋身上流社會的過程中，具備“雙性同體”的蓓瑞卡雖然存在一些缺點，卻散發出女性獨有的氣質和閃爍著積極向外擴張的男性氣質［8］（213-222）。她不僅突破了階級的束縛，而且實現了自我價值。在這個不斷的失敗和成功奮斗過程中，蓓瑞卡從默默無聞到綻放自身色彩，女性形象逐漸熠熠生輝。即使當時社會男權主義盛行，但是她憑借“雙性同體”的特性，女權主義成功地覺醒了。在當今社會，“雙性氣質”已經在男女兩性中自由全面地發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