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與荊州

毛淑靜

摘要：詩人李白一生漫游經(jīng)歷十分豐富。荊州這個地方可以說既是他的發(fā)起之地，又是他被賜金放還后漫游和遇赦途經(jīng)之地，見證了他的大喜大悲和大起大落，與他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也為后世留下不朽之作。

關(guān)鍵詞：李白;荊州

開元十三年，25歲的李白懷著“寰區(qū)大定，海縣清一”的遠大抱負“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開啟漫游之路，“自荊徂揚”“江路而舟”，乘船沿江，順流而下，從荊州到揚州。從“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荊州麥熟繭成蛾，繰絲憶君頭緒多”，到“霜落荊門江樹空，布帆無恙掛秋風”，最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李白與荊州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荊州也見證了李白的歡喜和悲痛。

荊州，地處長江中游，逆流而上可抵巴蜀，順江而下可達吳越，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廣義上的荊州是指統(tǒng)轄數(shù)縣的行政區(qū)域，狹義上的是指荊州的治所江凌。唐代的荊州是著名的交通要道，因特殊地理環(huán)境，經(jīng)濟也十分繁榮。《中國經(jīng)濟史》中描述：“工商業(yè)最發(fā)達的城市是在揚州，往南是廣州，往西是成都。荊州是在揚州和廣州之間，臨長江，是貿(mào)易交換和流通的必經(jīng)之地。”正是因為它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為一個繁華的城市。再加上自秦漢以來沉積的文化底蘊，許多保存下來的名勝古跡，流傳下來的歷史典故，在一定程度上為詩人提供素材和創(chuàng)作靈感，所以吸引著大批詩人與荊州結(jié)下獨特的情結(jié)。

唐代荊州的本土詩人較少，大部分關(guān)于荊州的詩作出自被貶至此的詩人。如比較有名的詩人張九齡，開元二十五年為李林甫所構(gòu)，在荊州長史任上，時長三年。詩人元稹，元和五年，貶江陵任曹參軍，在江陵長達五年。詩人白居易被貶，在江陵任官四年。也有漫游、客居，慕名到荊州游山玩水的詩人，如詩人杜甫，“大歷三年三月，在此逗留數(shù)月，時年五十七歲”（《唐詩雜論》）。其它詩人如孟浩然、劉禹錫、李商隱、王維、溫庭筠等等，均有詩文。

開元十三年春，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開啟他的漫游之路。“春水月峽來，浮舟望安極”（《荊門浮舟望蜀江》），可知李白是在仲春出蜀。途經(jīng)江陵，專程拜訪開元年間受三代皇帝尊崇的道士司馬承禎，作《大鵬賦》呈請其批閱。司馬承禎觀其容貌，看其文章后稱他“有仙風道骨，可以和他一起神游八極之表”。賦中李白以鯤鵬自比，司馬承禎是“稀有鳥”，抒發(fā)自己大鵬展翅的宏大志向，希望自己能有機會跟隨“稀有鳥”一起“神游”。

江陵一別后，二人無緣再見。開元十五年，李白來到安陸，娶宰相許圉師孫女為妻，居壽山，過上“酒隱安陸，蹉跎十年”的生活。這年，唐玄宗又召司馬承禎入宮，請他在王屋山這個地方自選寶地建觀，并遵循其意，在五岳各建道所，讓其妹玉真公主隨其學(xué)道。李白聽說這件事后，“愿隨夫子天壇上，閑與仙人掃落花”（《送司馬煉師歸天壇》）。司馬承禎去世后，天寶三年，李白在王屋山陽臺觀，有感而作“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可窮。十八日，上陽臺書，李白”（《上陽臺》），山高水長，萬事萬物千變?nèi)f化，并不是我們能描繪出來的。這幅貼用筆收放自如，于蒼勁中見挺秀，飄逸之態(tài)躍然紙上，是現(xiàn)存至今唯一的且無任何爭議李白的書法真跡，目前珍藏在故宮博物院。

司馬承禎在江凌識得李白，把李白列為他所結(jié)識的“仙宗十友”。司馬承禎與賀知章也相識，因此李白也認識了“四明狂客”的賀知章。李白把自己的詩作《烏棲曲》呈給賀知章，賀知章說“此詩可泣鬼神矣”，稱李白為“謫仙人”，也為后來認識玉真公主和元丹丘埋下伏筆。魏顥的《李翰林集序》云：“（李）白久居峨眉，與丹丘因持盈法師達。白亦因之入翰林。”玉真公主認為李白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人，于是向皇帝舉薦李白。天寶元年，李白奉詔入京，供奉翰林。李白二入長安，“歷抵卿相”，開啟“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將“十五觀奇書，三十成文章”（《與韓荊州書》）的奇才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向世人傳達他“達則兼齊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生價值追求。自此，詩仙李白之名隨之傳遍天下，成就了一段歷史佳話。

荊州是先秦時期楚國都城所在地，是楚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自然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南方哲學(xué)和以屈原、宋玉為代表的南方文學(xué)等融為一體。“受地域文化的影響，與中原文化差異很大，楚地的藝術(shù)很興盛，充滿浪漫色彩和創(chuàng)新精神”（《中國文學(xué)史》）。以屈原《離騷》為代表的浪漫主義詩歌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兩漢時期的漢賦，以江凌為中心的長江中游和漢水兩岸也產(chǎn)生了西曲，較為著名的就是《江凌樂》。郭茂倩題解：“《荊州樂》蓋出于《清商曲·江陵樂》，荊州即江陵也。有紀南城，在江陵縣東。”此曲在唐代有很大的影響。樂府分為吳曲和西曲，在初盛唐詩壇上，李白創(chuàng)作樂府詩歌的數(shù)量最多。清代龔自珍在他的《最錄李白集》中談到：“莊屈實二，不可以并。并之以為心，自白始。”意思是說，李白在個性氣質(zhì)上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獨特風骨，詩歌創(chuàng)作上又充分吸取了莊子和屈原的藝術(shù)魅力。李白是荊楚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李白能有如此大的成就與他善于學(xué)習(xí)密不可分。他來到荊州，模仿荊州民歌，以思婦的口味，寫下一首著名的閨怨詩《荊州歌》：

白帝城邊足風波，瞿塘五月誰敢過？荊州麥熟繭成蛾，繅絲憶君頭緒多，撥谷飛鳴奈妾何！

白帝城邊上的江面上波濤洶涌，五月的瞿塘峽，誰的行船敢過？荊州麥子熟了，蠶繭化成飛蛾。妻子邊繰絲邊思念自己的丈夫，愁緒比蠶絲還多。布谷鳥兒又飛又叫，這能怎么辦？與其說是閨怨詩，倒不如說是李白借婦人之嘴，抒發(fā)千里馬易得，而伯樂難尋的愁苦。他希望自己能像劉弘基、房玄齡、杜如晦、張公謹那樣，經(jīng)人引薦，直接為朝廷所用，實現(xiàn)“寰區(qū)大定，海縣清一”的抱負，建立不朽功業(yè)。正如他在《與韓荊州書》中說：“愿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脫穎而出，即其人焉。”

由于在北門和斗雞徒的沖突，李白不敢走官道出長安，而是選擇西出長安至金城，然后南下過子午關(guān)，沿秦嶺西行別太白山峰，再由褒城石門下漢水。到了漢中，眼前展現(xiàn)得是一幅開闊的荊楚之地。時至晚秋，萬木凋零，一路順流而下，寫下著名的《秋下荊門》詩：

霜落荊門江樹空，布帆無恙掛秋風。此行不為鱸魚鲙，自愛名山入剡中。

“布帆無恙”出自東晉顧愷之。《晉書》記載：“顧愷之在上司荊州刺史殷仲堪那里借到布帆，駛船回家。在破冢這個地方遇到大風大浪，安全后，他給殷仲堪寫信，說行人安穩(wěn)，布帆無恙。”《藝文類聚·世說》記載：“西晉的張翰，在洛陽做官，見到秋風，想到了家鄉(xiāng)的菜羹、鱸魚鲙，于是辭官回家了。”這兩個典故，一個出自洛陽，一個出自荊州。李白被賜金放還后，由洛陽下漢水，過荊州，東入長江。不久，經(jīng)江夏，入洞庭湖。在江夏沒待多久，回到安陸。至此，詩人李白一入長安到此結(jié)束。

乾元元年，李白跟隨永王李璘案，結(jié)果被卷入政治漩渦，流放夜郎。乾元二年春天，“流以下原之”（《唐書·肅宗紀》）取道四川趕赴被貶謫的地方。在半路接到朝廷的大赦，“傳聞赦書至，卻放夜郎回”，頓時欣喜若狂，放聲高歌，“曠如鳥出籠”（《流夜郎半道承恩放還并欣克復(fù)之美書示息秀才》）。李白于絕境中遇到大赦，自然是欣喜不已。他急于東下，“卻放夜郎回”，帶回喜訊，與闊別三年的家人團聚，隨即乘舟東下江陵，所以便有了《早發(fā)白帝城》這首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詩人李白一生有三次經(jīng)游荊州，留下了大量有關(guān)荊州的詩歌和文章。荊州見證了青年時期的李白雄姿英發(fā)，宛若仙人;見證中年時期的李白被賜金放還，重新開啟新的漫游之路;也見證了老年時期的李白被流放夜郎，又傳來天下大赦重獲自由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