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亞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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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9年11月5日,施樂正式向惠普發出收購要約后,這場“求愛”就注定不安生。雙方儼然一副“砸鍋賣鐵我也要娶到你”和“娶我?你還不配”的架勢!
11月27日,當惠普第2次拒絕了施樂的收購邀請之后,施樂不再紳士,直接給惠普董事會發了封信,稱:“或許你們不欣賞我們的侵略性策略,但我們不想再延誤時間,近期會直接與惠普股東接觸,敦促惠普董事會抓住機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盡管外界尚不得知惠普會對此作何反應,但可以肯定的是:從“蛇吞象”到“敵意并購”,從開始就充滿了戲劇性。而現在,這場延續了月余的“并購大戲”,絲毫沒有落幕的意思。
“硅谷老牌科技巨頭”惠普,為何會淪落到被市值不及自己1/3的施樂來收購的境地?施樂急切地收購惠普,是出于怎樣的戰略考量?惠普的傲慢與矜持,是否暗示著將上演“象吞蛇”的反轉戲碼?這場懸而未決的潛在收購案,對中國企業的啟示又是什么?
帶著這些疑問,本期《中外管理》專訪了創客共贏基金創始合伙人李建軍。
《中外管理》:11月26日,當惠普第2次拒絕了施樂的收購邀請后,施樂宣布將把其收購計劃直接提交給惠普股東,這意味著施樂將開始“敵意收購”戰略。什么是“敵意收購”?施樂為何迫不及待地要收購惠普?
李建軍:“敵意收購”是指收購方采取非協商購買手段,繞開目標公司的董事會,直接向其背后的股東提出收購要約。
施樂之所以如此急切,是想趁惠普業績下滑后業務調整之機,合并惠普,進而在復印機市場一統江湖。
眾所周知,惠普打印機市場業績并不理想——惠普2019財年第4財季財報顯示:惠普打印機部門收入49.8億美元,同比下滑6%,不及預期,這意味著惠普打印業務轉型正面臨困難。就在10月初,惠普宣布未來3年將在全球裁員7000-9000人。而裁員只是其重組計劃的一部分,惠普正準備將發展重點轉移到利潤更高的市場。
同時,收購惠普也出于施樂對長期戰略的考慮。惠普2017年完成了對三星打印機業務的收購,推出了A3智能復合機產品組合,這對施樂構成了威脅。若能收購惠普,施樂在復印機市場等于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從行業的角度看,幾乎所有企業都在提倡“無紙化辦公”,打印機、復印機市場萎縮得很厲害。惠普歷來的做法是虧本出售打印機,再通過銷售墨盒賺錢。但問題是:墨盒、硒鼓,別家企業一樣可以做,這個市場不可能被惠普壟斷。此外,隨著打印機耗材各方面成本的變化,惠普對這個市場的成本把控能力越來越差。這些都成了施樂收購惠普的籌碼。
《中外管理》:惠普是一家市值約300億美元的企業,是施樂的3倍,而且自2018年6月以來,施樂收入就從102億美元下降至92億美元,市值約80億美元的施樂,要承擔起520億美元的收購總價,錢從哪里來?如果收購最終被執行,施樂豈不是要砸鍋賣鐵還債了?
李建軍:施樂提出每股22美元的報價,其中包括每股17美元的現金和0.137股施樂股份。這起總價320億美元的收購,77%要靠現金支付。惠普認為施樂根本沒有履行要約的能力。但現在施樂和花旗集團達成了協議,花旗集團的體量,資本市場是認可的。既然花旗集團敢把承諾放出來,那我們就要相信它。
歷史上“蛇吞象”的案例有很多,當年戴爾收EMC(美國信息存儲領域巨頭),聯想收IBM,都屬于以小吃大。所以市值大小并不是決定性因素,關鍵在于誰支持你收購,以及你的收購能否得到對方股東的認可。因為這次收購大部分需要現金支出,這種過橋資金的利息通常都很高,所以勢必會增加施樂的杠桿風險。
《中外管理》:“施樂惠普”潛在收購案,是否會出現施樂推翻惠普現有的董事會,說服惠普股東重新投票選出新董事會,來接受收購要約的情況?惠普董事會能采取的反擊手段有哪些?
李建軍:在資金到位的情況下,施樂發起對惠普的“敵意收購”是沒毛病的,施樂可以繼續往下操作了。而且施樂做這個事是有章法的:我首先對你提出要約收購,你不同意沒有關系,我再采取強制收購的辦法,提出我的報價就可以了。而且施樂、惠普都是上市公司,施樂接下來一定會提出一個高于惠普現有股價的價格來。
面對施樂的步步緊逼,惠普最有可能采取的反擊手段就是回購股票,這會使惠普股價上漲,這樣施樂的收購價也要隨之上漲。惠普也可以去找出價更高的買家,這就變成一個競價收購了。如果競標者不斷抬高報價,那施樂背后的銀行家是否愿意繼續拿錢出來,就是個問題,即便愿意繼續拿錢出來,銀行也總會有一個限度的。
《中外管理》:從投資人的角度,您怎么評價這起潛在收購案以及未來的走勢?
李建軍:合并惠普對施樂是有意義的,等于把自身業務往前延伸了一個層級——涉足打印業務。施樂在惠普市場萎靡時買入,是最好的時機。即便這次潛在收購不成功,對施樂、惠普也沒什么損害,自11月5日施樂要收購惠普的消息爆出來后,施樂、惠普的股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上漲。
我不能表態這兩家是不是為了借收購案炒股,這無從驗證,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往下走會越來越精彩:或許施樂直接向惠普股東發起要約收購后,在惠普股東的施壓下,惠普董事會或管理層就同意坐下來談判了.也可能惠普回購股票,導致施樂的收購價不斷上漲,施樂承受不起而最終放棄。

面對施樂的步步緊逼,惠普最有可能采取的反擊手段就是回購股票,這樣可以拉高施樂的收購價格
《中外管理》:盡管惠普不相信施樂擁有復雜并購的相關經驗,以及完成320億美元并購的財力,但依然抱持著開放的態度,研究與施樂潛在的合并價值。這似乎暗示著惠普將成為這起潛在收購案的真正買家,惠普反轉收購施樂的可能性大嗎?
李建軍:從惠普目前的財務狀況看,反收購施樂的可能性不大。除了業績上的不給力,惠普不太可能成為收購者,還有另外兩個原因:一是惠普想收購施樂,在業績下滑的條件下,誰來支持它;二是惠普收購施樂的價值點又在哪兒?惠普已經可以自己生產打印復印一體機了,專門做復印機業務的施樂,根本不是它的“菜”,畢竟施樂能做的,惠普現在也能做。但對施樂而言,與惠普聯姻不僅能形成協同效應,也可以消滅復印機市場的一個強勁對手。
《中外管理》:華爾街激進投資者卡爾·伊坎一直在推動施樂與惠普的合并。卡爾·伊坎不僅擁有施樂公司10.6%股份,近期還購入了12億美元的惠普股票,持股4.24%,成為了惠普第5大股東。卡爾·伊坎會左右此次收購的走向嗎?
李建軍:卡爾·伊坎同時是施樂、惠普兩家公司的大股東,股價上漲對他有莫大的好處。這位投資人在華爾街很有名,號稱“華爾街之狼”。他挑起施樂收購惠普,無非是為了自己獲取更大的收益,但他不會對這起并購起到大的主導作用。收購不是靠投機,必須拿出真金白銀來;同時價格讓對方股東滿意,這個事兒基本就能成。
卡爾·伊坎的激進體現在,他喜歡加杠桿投資,再強制性對這個公司進行收購,收購完成后快速剝離資產,動用一些手段讓公司增值,最后套現走人,這是他慣常的做法。比如2008年卡爾·伊坎大量收購雅虎股票,向雅虎董事會施壓,逼走楊致遠。當年在其主導下,雅虎董事會最終把雅虎賣給了微軟,卡爾·伊坎從中狠賺了一筆。這位激進派投資人在華爾街并不太受歡迎。
《中外管理》:類似“施樂-惠普”這類潛在收購案,在中國資本市場常發生嗎?它對中國企業帶來的警示或啟示是什么?
李建軍:這種事情在目前的中國資本市場并不容易發生,因為中國上市公司還不是完全上市的狀態,這樣企業大股東之間往往能操作很多事情。“施樂惠普”潛在收購案更多發生在國外成熟的資本市場里,在華爾街,企業之間來回并購的現象非常常見。
如果說對中國企業的經驗啟示,相信未來將有更多的中國企業走向國際,包括中國資本市場的改革,也將是全流通的趨勢,所以中國企業未來也將遇到類似的問題。那就是,即便你是一家名氣很大的大公司,只要你的業績不行,實力、規模都遜于你的一些小公司,如果有大財團的支持,一樣會向你發起收購,甚至“敵意收購”。
對企業家而言,一定要認識到資本的兩面性。資本有好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
資本好的一面,是它能夠在關鍵時刻為你“輸血”續命,幫你實現更大的戰略夢想;但資本也有惡的一面,比如它會讓你的公司分崩離析,造成你股東的不團結,造成你管理層的混亂。或許你好好的一家公司,就這樣被惡的資本慢慢肢解掉了。
還有一些激進派投資人,在收購案中兩頭買股份、兩頭下注,以自己盈利為唯一目的,全然不為公司的長遠考慮。這樣的投資人才不會管你是不是一家百年老店,你的企業是不是有傳承、有情懷,他想的是如何讓自己的錢快速升值,然后套現走人。
還有一點,中國企業普遍認為“敵意并購”是一件不好的事兒。其實“敵意收購”是一個中性的概念,沒有好壞之分,它是資本市場一個合理、合法、合規的企業正常并購行為。若從純粹市場化的角度評價,“敵意并購”只是一場資本的游戲。
責任編輯:李靖